第72章 第十二章第四节

　　孔刚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二龙的暂住地，但是自己还是晚来了一步，门上还是挂着那把黄铜做的大锁。还好自己总是随身带着姥姥家旧房的钥匙，以便自己给二龙送饭来不至于总是碰到闭门羹。孔刚推开了门进到了房间里，转眼间二龙已经在这里借住快四个月了，原本是破破烂烂不适合居住的地方，居然被二龙打扫的窗明几亮一派浓厚的生活气息。二龙不像其他男人那般，总是似乎居住在猪窝里一般。孔刚随手在桌子上摸了一把，竟然还有些潮湿，一看就是临走前刚刚的擦过。瓷茶杯里剩下了半杯水，孔刚伸手一摸居然还没有凉透还残存着温度，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刚刚洗过的衣服整齐的挂在邻近窗口的铁丝上，这个屋子原本是没有窗帘的，二龙竟然买了一块深蓝色的棉布，亲手做了一个窗帘挂在了那里。二龙抽烟，但是房间里竟然没有一个烟蒂和一丝一毫的烟灰，孔刚走进了厨房，蜂窝煤炉内封着火，现在天气暖和了，根本无需再靠炉火取暖，这点炉火应该是二龙做饭和烧水用的。厨房的窗台上应该是二龙亲手做了一个小碗柜，其实更准确的说就是一个立起来抽屉而已，里面只可以放两个碗两个盘子，盘子碗筷都被洗刷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油渍，在小碗柜前面还挂着一块洁白的小布帘……难怪父母经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与二龙相比，自己简直就是生活不能够自理。房间里添了不少物件，地上摆着两三把木制的座椅，看手法也应该是二龙亲手做的，谈不上有模有样但一看便知道很是实用。床头放了一个单卡的录音机，旁边堆着十几盘磁带，孔刚站在床头随手翻看着，磁带没有封面，一看便知道是街边转录过来的，磁带的空白处二龙用小学生一般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写着：刘文正、高凌风、凤飞飞、黄仲昆……二龙确实没有什么文化，从这歪七扭八的字体上就不难看出。但是，二龙却似乎一向不以为然，他经常对孔刚说，男人重要的是要有体魄和吃苦耐劳的毅力，只要有了这两样，就算没文化也可以出人头地……二龙最佩服的人是朱元璋和闯王李自成，这两个人物确实都是彻底没有文化的典范，恐怕连这歪七扭八的小学生字体都不会写呢！

　　孔刚百无聊赖的坐在二龙的床上，将身体靠在床头下的被子上，他听到被子底下发出了一阵细簌的书本声，孔刚顺手一摸在被子底下摸出了一个相当厚的日记本。偷看别人的日记肯定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但是严重的好奇心驱使着他翻开了那本日记，孔刚不相信，就凭他陈二龙还能有每天记日记的习惯？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孔刚翻开日记本，原来是抄写的歌词，那个本子上至少有将近几百首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几乎写满了整个本子，二龙真的是很上心的做了一件对于他而言绝对的大事，孔刚一页一页的翻看着，很多字二龙不会写居然还标注了拼音，还有一些词语明显与整句话不符，估计二龙也是凭猜得八九不离十写在本子上的。最为特别的是，二龙还在某些歌词的段落上标注着：C\\F\\G\\还有的会奇怪的写上G7……孔刚皱着眉头一页一页的翻看着，对于他而言无异于是在看一本天书一般……日记本上抄写的歌词，基本就是床头堆放的那些磁带上所写人唱的歌曲。在八十年代，很多港台的流行歌曲都不是所谓的正规出版物，都属于见不得光的靡靡之音范畴，所以那个时代曾经一度非常流行私下互传手抄歌词本，简称歌本！只是那时手抄的歌本都是字迹很好人的作品，有些有心的学生，专门会用抄歌词来练习自己的硬笔书法，一箭双雕劳逸结合，还真成就了不少后来写字独成一派的名人墨客。但是，二龙的歌本不在私下传播的范畴之内，除了他自己恐怕没有人可以看得明白。

　　孔刚合上了二龙的独家歌本，打开了一旁的单卡录音机，他决定，今天无论等到几点，都一定要见到陈二龙，自己的心里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是分不清这种不祥到底是属于梦晓还是二龙！但是孔刚清楚，无论是谁，最后梦晓都无法避免其所带来的直接后果，所以，无论如何自己今天一定要见到二龙。“在无人的海边，寂静的沙滩延绵，海浪拍打着海面，仿佛重复去年的诺言……”这是一个台湾的过气歌手——黄仲昆。其实在八十年代的港台，他的风头早已经被后来居上的刘文正与高凌风盖过，但是对于大陆人而言，这一切还都属于陌生的领域。

　　晚上十点是留春园静园的时间，虽然没有大门可以关闭，但是晚上十点会准时切断照明的电源，留春园内瞬间会陷入到一片漆黑里，每到这一时间都会听到有女孩子高声地尖叫声：“臭流氓，谁摸我屁股啊？”从光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人们视力的原因，人总是会在黑暗里失去方向，于是，在黑暗中才会有很多罪恶发生。晚上十点，八一湖巡逻的警察总会赶到留春园，用手电在人群里狂扫着，并且大声的喊道：“散了散了啊！十点了，都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啊！再不走，待会全带走啊！”这就是八十年代的警察，总是有那么多的片汤话可说，但是他们说可以，别人要是跟警察甩片汤话，那么后果会是很严重的……

　　再热闹的场所终有曲终人散的时候，人群慢慢的散去了，清新凉爽的空气瞬间便吹到了二龙的面前，二龙将吉它收到了琴盒里，随手摸出了一支烟，划亮了火柴点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终于结束了，今晚自己也不知道唱了多少首歌，他感到嗓子已经有些沙哑，做琴主很有成就感，每天都有这么多人众星捧月一般的围着自己，虽然不挣钱，但是心里却是满满的幸福与快乐……

　　“来！兄弟，喝口水吧！”鬼哥把一瓶冰凉的北冰洋汽水递到了二龙的面前，满足地说道:“东风吹呀战鼓擂，现在八一湖里谁怕谁？当然是你了，陈二龙啊！”

　　“别闹了你鬼哥！不可能只赢不输的，早晚有一天我得把琴砸了，然后滚蛋！”二龙大口大口地把北冰洋汽水喝光，用手背擦着嘴角笑道：“到那时咱们就是，东风吹战鼓擂，西巴郎当抡大锤了啊！呵呵……不过，我早有准备了，有高手咱就砸琴嘛，绝对不含糊！”

　　“兄弟，你知道人生最大的乐趣是什么吗？”鬼哥一把将二龙的肩头搂住，乐呵呵的说道：“就是存在感，年轻的时候就得让自己疯狂，就得让别人看到你的牛逼之处，否则老了你拿什么吹啊？再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了也不能让你砸琴啊！”

　　鬼哥回身指了指一边的小亮，自从自己当了琴主，二龙就发现每次来这里，小亮都会背着另一把吉它，原来是鬼哥早有准备，输了就砸那把琴。二龙摇了摇头说道：“你那把琴也不错，砸了多可惜啊？再说，我输了琴怎么能让你丢面儿呢？”

　　“兄弟你忘了哥在哪儿上班了吧？琴行啊，我能买到处理琴，你们没戏！再说了，咱俩谁跟谁啊！砸谁的还不都一样？”鬼哥用力拍了拍二龙结实的肩旁，依旧得意洋洋的笑道：“而且我对你有信心，你小子输不了！”

　　“嘿嘿嘿……放心吧鬼哥，想赢我陈二龙还真就不是一件易事，哥们天天在家干嘛呢？练琴！学歌！！想让咱们砸琴，他们还得练练！”二龙也洋洋自得地笑着，随手将剩下的半截烟蒂弹向一旁的果皮箱，说道：“时间不早了咱们也撤吧！”

　　“鬼哥，我刚才好像看到小哥小弟了！”小亮凑上来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不过我也没看清楚到底是不是，好像是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就没影了！”

　　“会吗？不是说了不许他们再来八一湖混了吗？还敢来？”鬼哥一脸轻蔑的表情，有一搭无一搭的说道：“下回再看到他们就叫我啊，再来他们就是真的找抽了！”

　　“鬼哥，没事吧？他们不会是来找事的吧？”二龙有些顾虑的望着鬼哥。

　　“最好找事，我还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他们呢！”起风了，鬼哥将外套的纽扣扣好，无所谓的一笑说道：“这帮机关大院子弟玩不出什么风浪来的，放心吧！哥心里有数！”

　　二龙与鬼哥在留春园的北门分了手，独自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沿着黑暗的林荫小路缓缓地骑行着，今天满天的星斗但是没有月光，二龙没有察觉到就在不远处的树林里，有很多双眼睛正在密切的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并不知道，危险正在向自己慢慢的靠拢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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