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九章第二节
海产品批发店里一共有四个人，从身段和皮肤的颜色上就可以判断出都是湛江附近的渔民，老板坐在柜台后一手拿着一个笔记本另一只手在计算器的按键上熟练的敲击着，老板娘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儿，正在举着一个塑料玩具和孩子玩耍着，两个上了年纪的伙计，正在刷着墙边几个偌大的海鲜玻璃缸，一切都一如往常的进行着，谁也没有料到一场巨大的灾难正如熊熊烈火般悄然而至……
肖三儿第一个走进了店内，捞仔和阿权也弯身跟着进了海产品批发店。“老板！还有货卖吗？”肖三儿的口气平静且异常的冰冷。
“没有了，老板，我们打烊了！”店老板连头都没有抬，只是机械的随口应承着。
“那我也不能白来吧？”肖三儿径直走到了老板娘的身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女人怀里的婴儿，他继续说道：“怎么着也得给我来条鱼啊！”
洪仔一猫腰很麻利钻进了海产品批发店，一转身便拉上了铁质卷帘门，店里的光线瞬间暗淡了下来，周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四把明晃晃的尖刀便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老板抬起头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和店里所有的人都已经陷入了重重的危局之中，他站起身刚要呼救，但是却马上止住了声音，他看到一把长刀顶在自己孩子的脖子边缘。老板急忙从一旁摸出了一盒香烟，陪着笑脸唯唯诺诺的说道：“诸位老板！抬抬手不要伤到人，不要伤到人啦！要什么尽管拿好啦！”
洪仔来到了肖三儿的身旁，用自己的刀替换了肖三儿的长刀，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冷漠的看着那一对母子，恶狠狠的说道:“别哭别闹别乱动啊，我们只是求个财!”
“没错，我兄弟说的对，不过，我们哥儿几个来这里不是求财而是劫财的！”肖三儿环视了一圈店内的情况，确定一切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他右手持刀缓缓地走到店老板的身边，依然冷冷的说道：“劫了财，我们自然就走，空手而来空手而去的事情我们可从来不干，老板！你是自己拿出来？还是我亲自动手呢？”
“自己拿自己拿啦……来老板，抽支烟吧？！”店老板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用极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道：“不过，我们都是小本生意，没有多大油水的啦!”
“烟你就自个儿留着吧，不过你的茶还是很不错的嘛！”肖三推开了店老板举着香烟的手，缓缓地走到了柜台前，柜台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小电炉子，上面有一小壶热水，在柜台的台面上放着一个紫砂的茶壶，广东人爱喝茶，普天下众所周知，肖三儿掀开了茶壶的小盖子，摘掉了口罩对着茶壶里闻着。“嗯，铁观音，还不错哦！”
店老板急忙屁颠屁颠的凑到了肖三儿的身旁，附和着说道：“对对对，老板，我请你喝茶。”
肖三儿突然一转身，将锋利的刀刃直接抵在了店老板的脖颈处，店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凝固了，他的嘴还来不及合上，半张半合的僵在了那里，双手停在了半空中，手里的香烟也滑落到了地上。肖三儿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似乎很得意的样子，他凑到店老板的耳边，低声说道：“我只喝茉莉花茶！再说，我们是来劫财的不是来喝茶的！”
“好好好，我给钱我给钱，老板不要冲动啦……”店老板颤颤巍巍的来到了柜台里，拉开了所有的抽屉，指着抽屉里的一堆零钱说道：“都在这里，你们……你们……全拿走吧！”
“嘿嘿嘿……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呢吧！”肖三儿的笑声冷漠且极其的刺耳，他用长刀的刀身轻轻的拍着店老板的脸颊，眯着双眼说道：“你们这些广怂啊，一向都是舍命不舍财！太贪婪了！”
“真的，真的，老板……小本买卖，真的啦……”店老板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眼前刀光一闪，他感到腹部被什么重击了一下，身体瞬间就有一种被泄了气的感觉，店老板弯腰蹲在了地上，右手紧紧的捂着腹部，那里有一股鲜血正在向外喷涌着。
老板娘突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用广东话呼喊着声嘶力竭的哭闹着。肖三儿突然一转身用刀尖指着老板娘，双眼射出了冰冷至极的凶光。洪仔用刀尖顶在婴儿的脸上，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喊！喊！再他妈的喊！！”女人止住了哭闹，将头深埋在孩子的肩头，呜呜的哭着。蹲在地上的店老板，脸上呈现出极其痛苦的惨状，他用求助的眼神望着不远处那两个上了年纪的伙计。肖三儿把刀尖指向那两个伙计，没有说话但是那目光足可以震慑到任何人的心里，那两个上了年纪的伙计双手抱头，转过身懦弱的蹲下了身体。来到广东两个月的时间，肖三儿已经彻底摸透了广东人的脾气秉性，认钱、文化水平低、懦弱、胆小怕事、自私。针对强悍的北方人，他们只会鄙夷的送上一句——大圈仔或是烂仔之类的评语！但是根本无力反抗，甚至于连凶狠的对视一眼都没有这样的魄力与勇气。
“真的，就这点钱……求你了老板！”店老板蹲在地上哀求着，鲜血顺着手指的缝隙，滴答滴答的在地上形成了一小片血渍。“是吗？”肖三儿缓缓地说道，他将口罩重新戴好，似乎是不愿闻到那不断涌出的血腥味道。“阿权！”肖三儿冲着不远处的阿权，唤了一声。阿权快速的跑到了紧邻的门口，在一堆空箩筐里翻找着，很快便从最底下的一个麻袋里翻出了当日的营业额，阿权冲肖三儿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钞票，脸上带着得意且贪婪的表情。肖三儿转过身，飞起一脚踢到了店老板的脸上，店老板应声倒地，丝毫没有反抗的意识。“操！不是就这点钱吗？”店老板紧紧闭着双眼，鼻子在流血，眼角也被踹出了一块淤青，他腾出了一只手擦拭了一下鼻子上的鲜血，但是腹部的剧痛促使他又将手收回到了腹部。肖三儿走到店老板的身旁，用脚踩住他按压腹部的双手，使劲的碾压着：“还有钱吗？还有吗？”
“真的没有啦……”伤口的剧痛使得店老板的脸孔极度扭曲，他蜷缩的身体弯成了虾米状痛苦的哀求道：“大哥！真的没有了，全在那里啦。”
“呵呵，是吗？那只是今天一天的流水，你不会不留点上货的备用金吧？”肖三儿在店老板的衣服上擦了擦刀身上的血迹，缓缓地从一旁的电炉上拎起了那壶刚刚烧开的热水，转身向痛哭流涕的老板娘走去。“要那么多钱干嘛用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们这些广东佬，哼！就知道心疼钱，从来都不心疼孩子！”
“做嘛耶（广东话：干什么）做嘛耶？”老板娘似乎听懂了肖三儿话里的意思，双眼恐惧的注视着肖三手里的热水壶，不住的向后倒退着，用带着哭音的广东话乞求道：“唔要伤害BB！唔要伤害细路仔！”
“你跟我说广东话呢？我听不懂耶！哈哈……”肖三儿摇晃着身体，走到了老板娘的面前，伸出手攥住了她怀里婴儿粉嫩的胳膊，老板娘想要挣脱，但又怕伤自己的孩子，想躲开，但是洪仔却又将她堵在墙角。肖三儿高高的将热水壶举起，对准了婴儿的胳膊，开心的说道：“你们广东人就喜欢吃那些新鲜的玩意儿，鱼啊、肉啊、菜啊，开水一焯就吃，听说很新鲜？你说，我要是把开水浇在这里，可不可以直接沾点生抽就吃呢”
“唔要啊！唔要啊！”老板娘近乎崩溃的哭喊着并哀求着肖三儿，她的双眼充满了恐惧脸上满是泪水。
“我给我给！！！”店老板挣扎的从柜台抽屉的暗层里摸出了一大把十元的钞票，手上沾满了鲜血，高声哀求道：“不要伤害孩子！”
肖三儿冲阿权使了一个眼色，阿权跑到了店老板的身边，一把夺下了那一把被血染红的钞票。“把他们都给我绑了！”肖三儿放下了高举的手臂，指挥着手下。
阿权和捞仔从身上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麻利的将两个伙计五花大绑了起来。洪仔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老板娘又看了一眼肖三儿，有些迟疑地问道：“三哥，这女的咋绑啊？”
“废话，她不是喜欢抱着那个孩子吗？就连孩子大人一块绑了！这还用我教你？”肖三儿再次回到了店老板的身旁，缓缓地蹲下了身体，手里依然拎着那个冒着热气的水壶。他看着店老板已经扭曲变形的面孔，满足的讽刺道：“你说你是不是贱？非麻烦老子动手你才听话，我这人从小到大始终有个习惯改不了，只要选择做了的事情，就一定不会半途而废。”
“啊！啊！……”肖三将滚烫的开水慢慢的浇到店老板的脸上、头上、以及还在流血的伤口上，他得意的看着店老板在地面上痛苦翻滚着、扭曲着、嘶喊着……似乎像一个大师正在进入到创作的□□部分，那份激情那份享受那份满足流遍了整个身体。倒光了整壶的热水肖三儿平静的冲捞仔吩咐道：“这儿还有一个，也绑了！”
胡伟在海产品批发店的门外，一直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下，这种戒备心理并非是要完全的配合肖三的整体行动，而是时刻做好开溜的准备。胡伟将身体紧紧贴在卷帘门上，右手始终不敢松开背后那把匕首的刀把，洪仔说整个行动会在五分钟内完成，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段，就像走过了漫长的一个寒冬，胡伟甚至怀疑手表是不是坏了，他不停的看手表，看着数字每一次的跳动，都会在他心里留下一次近乎十级地震一般强烈的撞击。胡伟觉得路上所有的路人都在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尽管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保持一种看似平静的状态，但还是感觉很多人对自己都投以关注的目光。胡伟感到浑身每一根汗毛都警觉的竖立着，他感到口渴，嗓子像着了火一般的干燥，他不断的吞咽着口水，店内偶尔会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哭闹声，和痛苦的撕心裂肺般的哀嚎声，他太清楚肖三儿的手段了，只要他去过的地方，就算不是血流成河，也必定是触目惊心的惨烈场景，肖三似乎从骨子里根本就无视生命的价值，就像一头野兽般每次出手必然要见到鲜血才肯收手，或许对于他个人而言，杀一个和杀十个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店里面已经足足有一分钟没听到任何动静了，胡伟知道，这说明自己的人已经得手了，正在打扫战场料理后事。但是胡伟丝毫不敢有任何的松懈，他在等里面的人发出撤退的信号，到那时自己就必须赶快叫好两辆出租车一行人尽快离开作案现场。八十年代，出租车即便是在北京上海也都算是稀罕玩意，数量少的可怜。但是在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广州，出租车倒是满大街全是，招手即停，这个任务倒真是一点也不难。
胡伟知道，自己要和广州说再见了，以肖三儿的性格最迟明天，他们就会离开这个城市，他不会让雷子轻易找到他的行踪的。但是，下一站会是哪里呢不知道，胡伟也懒得去想，从来就没有想过今生会随着一个恶棍去浪迹天涯，天涯——原以为天涯是一个地方，现在胡伟明白了，天涯就是一种无望的结果，明明看不到希望却偏偏还要到达的地方就叫做天涯。胡伟突然想起了北京，那个从来就不曾离开过的城市，然而现在却相隔千里，不知道这里是天涯还是那里是天涯？
“嘭嘭嘭！！！”海产品批发店内发出了撤离的信号，那声音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吓得胡伟一激灵将腰间的匕首拔了出来，他急忙将匕首重新插回了腰间，伸手拦下了两辆出租汽车。
海产品批发店的铁质卷帘门“哗啦哗啦”的被拽了起来，肖三儿一行四个人弯身走了出来，门被拉开的瞬间，胡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不敢向里面张望，他怕看到的场面会令自己作呕，或者是成为今晚噩梦的场景。肖三儿、洪仔坐到了胡伟那辆车的后排座位上，肖三儿摇下了车窗像是在嘱咐伙计一般的对着捞仔和阿权说道：“关好门啊！咱们火车站碰面。”
今晚就要走了，胡伟千思万想也没料到会撤离的这么迅速，他的心头一阵抽搐，店里面的场景一定相当惨烈，否则肖三儿不会这么着急就安排兄弟们连夜离开。胡伟轻声地叹了一口气，早走也好，至少这样的决定是安全的。只是有点遗憾，来了这么久，他甚至连一顿正儿八经的粤式早茶都没有喝过。广州，再见了！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呢？
“看鸡毛看！？”或许是因为肖三儿的一身装束引起了出租司机的关注，司机始终在反光镜里观察着后排座上的肖三儿，洪仔大声训斥着出租司机道：“再他妈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出租司机慌乱的收回了目光，紧张的注视着前方的路况。其实，对于广东人而言，他们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东北口音什么是北京口音，在他们的意识里，统统都是北方人，统统都是大圈仔……
转瞬间，洪仔换了一种极温和的口气对着肖三儿说道：“三哥，咱们下一站去哪里？”
肖三儿将食指放在嘴边，隔着口罩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他的双眼望着车窗外，整个城市即将被夜幕笼罩，星星点点的灯光，即将转变为灯火阑珊的海洋，说实话，肖三儿还真有些舍不得这个繁华的城市，在八十年代，广州绝对算得上是全中国最繁华最时尚的城市了，到处都是漂洋过海而来的舶来品，到处都是操着港版广东话的香港人，到处都衣着入时的漂亮姑娘，大街小巷都在播放着邓丽君、刘文正等在其它城市都禁播的靡靡之音……但是，他心里明白，这个城市已经不再适合自己了，用不了几天，公安大哥们就该开始满大街小巷的搜捕自己这一拨人了。肖三儿冷冷的一笑轻声说道：“天下那么大！何处不是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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