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七章第八节

　　上午耀眼的阳光从废弃的厂房窗口直射在胡伟的脸上，但他感觉很冷，于是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地面上的凉气不断的向身上扑来，胡伟感觉领口处很暖和但是腰间及膝下却很冷。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阳光很刺眼，使得他根本就无法睁开眼睛，胡伟将脸别向另一边，在阴影里他才看清周围的环境。这应该是一个六七十年代就已经废弃了的厂房。房顶有很多漏洞可以直接看到湛蓝的天空，厂房的围墙上有很多扇偌大的玻璃窗，每一扇窗户的玻璃都有很多的灰尘和破损，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形成了一片片发散的光影，在光影里飘散着无数的灰尘颗粒，就像是在显微镜下看到的那些浮动的细菌一般，在自己的眼前漫无边际的游动着。

　　这就是肖三儿藏匿的地方，就在城市的边缘，周围全是一望无际的菜地。

　　胡伟想不明白当初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把工厂修在这么一个荒凉的郊外？

　　“睡醒了？你可真能睡，像头猪一样！”肖三儿坐在胡伟的对面，身上裹着那件蓝色的将呢大衣。他的面前有一堆即将熄灭的篝火，火苗已经很微弱了，只剩下向空中缓缓飘散的青烟。

　　胡伟试图坐起身来，但是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他感觉自己的头很疼，疼得就像是已经裂开了一般。昨晚的记忆基本已经消失了，胡伟最后的印象就是在饭馆里，马啸一直在吹牛，自己一直在挤兑他，肖三儿……肖三儿在干什么？胡伟的记忆里似乎就没有有关肖三儿的印象。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空荡荡的厂房里只有自己和肖三儿两个人。“三哥，马啸呢？”

　　肖三儿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一口，面无表情的说道：“他走了！”

　　“走了？”胡伟有些吃惊的说道：“什么时候走的？”

　　“不知道！”肖三儿随手弹了弹烟灰，抬头看着不断向上飘散的烟雾，冷冷的回答道：“昨晚都喝多了，我也没注意。”

　　胡伟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自己看到马啸的自行车就停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走了？真的走了吗？自己都喝得五迷三道忘乎所以了，马啸那酒量又怎么可以走得了呢？胡伟在断断续续的记忆里努力拼凑着那些已经模糊的碎片。在回忆的过程里，仿佛记得有一条河水从身边流过，还有一片小树林，这是梦还是现实？但是马啸好像是走进了树林去呕吐……后来肖三儿也跟了进去……再后来……再后来……好像只有肖三儿一个人走了出来……肖三儿的手里好像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不对！胡伟感觉可能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因为肖三儿用的是一把长刀……但是，自己还是恍惚记得那把刀似乎很眼熟。

　　胡伟伸手向自己的腰间摸去，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把□□不见踪影了。胡伟感到一阵寒气从脚下传来，顺着自己的脊梁骨直达自己的脑袋里，他头皮开始发麻，心跳加速。

　　“在找它吗？”肖三儿从身旁拿起那把□□，扔到了胡伟的眼前。

　　胡伟捡起那把□□，刀身上很干净仿佛是刚刚被清洗过，但是，那刀上有非常浓烈的血腥味，那味道直接窜进了他的鼻腔中。

　　“刀不错，很顺手而且也很锋利！”肖三儿将烟蒂扔进了眼前的篝火里，继续说道：“这么好的刀，不让它尝尝血腥味儿太可惜了。”

　　“哦！”胡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辈子可能是再也见不到马啸了！但是，他想不通，肖三儿为什么要对马啸下手，他前思后想却想不出马啸到底哪里做错了，难道仅仅因为一句话吗？就因为马啸的舅舅是个警察就把马啸杀了吗？这理由怎么都说不通！

　　“你知道吗？我妈妈原来就在这个工厂里上班！”肖三儿站起身，上下观望着这个已经破败不堪的厂房，突然说道：“我姥爷解放以前是开妓院的，那时候我们家很有钱。我妈妈也算是富家的千金小姐，后来，解放军来了，我妈家一下子就变成了穷人，我妈每天都要跟着一帮□□在这里改造在这里做工……再后来，我妈跟一个看管她们的警察好上了，可是那个警察不肯娶我妈，说我妈的成分不好。操！成分不好你别上啊？最后，我妈就嫁给了我那个窝窝囊囊的爹，我爷爷就是这旁边村儿里的菜农。”

　　胡伟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的肖三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但是，胡伟不敢多嘴，生怕一句不经意的话送了小命。因为他怀疑马啸就是因为话太多，才导致了现在这样的后果。

　　“我那个傻逼哥就是那警察留下来的野种。警察！没特么一个是好东西！”肖三儿站在一处断了房梁的屋脊下，抬头看着那随时都有可能会塌下来的房顶，继续说道：“后来，我那个哥的爹认了他，但是却还是不肯娶我妈。他妈的，凭什么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就有两个爹，每个月那个警察都会给他比我多很多倍的零花钱，还给他娶了媳妇！然而我妈妈病重他却连一分钱都不肯给我妈！人死了，连个道别的话都没有！我妈妈这一辈子都在等那个警察，可是到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有等到！”

　　“所以……所以……你就上了你嫂子？”胡伟有些怯懦的看着肖三儿，低声试探着说道。

　　“啊！怎么了？不行吗？”肖三儿猛然一转身，双眼冷冷的看着胡伟，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就是要告诉他们，没有谁可以选择自己的成分，就像是谁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一样。再说了，是那个贱货勾引我的，每天穿着个小短裤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不是找操是什么？

　　“那……那你……干嘛杀了她呢？玩玩不就得了！”胡伟从兜里摸出了一支烟，刚刚划着了火柴，还没有点上烟，肖三儿突然冲到他的面前猛的将火苗吹灭了，恶狠狠地盯着胡伟说道：“是她找到了她那个公公告发了我，那个警察利用他的关系判了老子那么多年，她不该死吗？”

　　“该死该死！真该死……”胡伟感到一面冰墙突然扑到他面前，没有点燃的香烟叼在嘴上，烟在嘴唇上不断的颤抖着。

　　肖三儿突然缓和了情绪，神经质的微微笑了一下，他划着了火柴为胡伟点上了香烟，轻声说道：“我还没有找到那个警察，警察！哼！全天下的警察全特么该死！”

　　胡伟感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感，一波一浪的涌向全身，几乎完全将他吞噬了。他随声附和着肖三儿道：“对！警察没一个好东西全都该死……”

　　肖三儿站起身用手掸了掸大衣上的灰尘，似乎已经平复了刚才愤怒的情绪，他心平气和的看着胡伟说道：“现在不行了，咱们得出去躲一段时间。我预感警察可能已经全城开始搜捕咱们了，老子可不想再被抓回到圈里（监狱）去了。”

　　“咱们？我吗？”胡伟的脸上带着诧异的神情，他绷紧了神经。

　　肖三儿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你和我一起！”

　　胡伟感到心头一紧，他清楚如果跟肖三儿一起走，自己就不会再有回头路了。到头来将会无可争议的成为肖三儿的同案犯，但是，胡伟更加清楚，拒绝肖三儿自己的下场会可能会更悲惨，甚至连马啸都不如！他抱着一线希望怯懦的问道：“那！二龙的仇怎么办？”

　　肖三儿冷冷一笑说道：“你还怕他会早死吗？咱们不是不回来了，等这阵风头一过，三哥还是要回来给你报仇的！”

　　“噢！可是……”胡伟还是想尝试着给自己找一条退路：“我怎么也得回家收拾一下东西再跟父母告个别呀！”

　　“咱们到了地方就给你家里写信吧！就说去南方做点小生意。”肖三儿似乎早已经看穿了胡伟的小伎俩，转回头看着胡伟的双眼，很严肃的说道：“那把刀上的血迹已经洗干净了，但是谁都知道那是你的刀啊！更何况刀把上还有你的指纹。回家是有危险的！”

　　胡伟一下子懵了，他知道肖三儿话里所指的含义，也十分清楚这条贼船上了，再想下去是多么的艰难。其实，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这或许就是老人们常说的那种一条道走到黑的道理了吧？胡伟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阳光，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或许，北京的阳光，以后很难再这样近距离的仰望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肖三儿迟疑了片刻坚定的说道:“现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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