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五章第五节
二龙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十分了。他将自行车推进了自家的小院里，转身刚要关院门，发现在门口的台阶上散落着几个烟蒂。二龙捡起了一个，烟蒂上还残留着一点余温，一看便知抽烟的人刚刚离开不久，借着微弱的光线，二龙仔细看了一下烟蒂上的商标，是香山牌，二龙将烟蒂扔回了地上，双手相互拍打了几下，他知道，应该是小武和安海他们来过，因为只有小武最爱抽香山牌的香烟。二龙转身回到了小院里并锁上了小院的铁门。这几天，二龙一直没有和小武他们见面，不是在家练琴，就是到学校门口接孔灵放学。其实，不是有意疏远这些朋友，而是确实有些感觉时间不够用。弟弟最近要期末考试，自己要给弟弟和奶奶洗衣、买菜、做饭。追了孔灵好多年，现在她总算是勉强答应做自己的女朋友了，又怎么可以不好好的表现呢！最最关键的就是练琴，琴行鬼哥的那些话，经常让二龙夜不能寐，八一湖成了二龙朝思暮想全身心向往的圣地，茬琴，即便到现在也还没有掀起那令自己神往的面纱，但是二龙知道，在那里一定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其实，掌声、人群、甚至于与仰慕自己的女孩们发生点什么，对于自己都没有任何吸引力，在二龙看来，有孔灵就够了，自己的心里装不下那么多的女孩子，尽管自己不懂专情的含义所在，但二龙知道，只要孔灵愿意，自己此生只专属于这一个女孩，无论她是女孩、女人、妇女还是老妪……老天爷既然把她和自己降生在同一条胡同里，那么就一定自有老天爷的安排，二龙不知道爱情是怎样的一种感受或者是一种什么样的表达方式，但他十分清楚，这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情，作为男人，保护好、照顾好孔灵，就是自己生下来就已经注定的责任，爱情是什么？浪漫或是鲜花或是还未经历过的烛光晚餐？这一切在二龙看来，都不如长相思守、不离不弃的坚定更有意义更有存在的价值。八一湖、茬琴、在他的心里，是一种向往，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种对于自身价值的肯定。二龙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有优秀家庭背景、有良好学习成绩、有宏伟前途、甚至于会出人头地的领导人物，人可以改变自己但永远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这本身就是与生俱来早已经注定的事实。所以，自己只能够成为一个平凡的老百姓，像奶奶那样像父母那样，一生平平淡淡的生活并且甘于这样的平淡，可是，有谁愿意平淡的生活或者是甘于平凡的活这一生呢？所以，二龙在甘于平淡的同时也要与无法改变的命运去抗争，至少要尝试改变一些什么……自己不愿意看到那些部队大院子弟趾高气昂的样子，甚至于不愿意看到他们从胡同口经过时的那种不屑或轻蔑的眼神，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明白，那些部队院子弟不过是在父辈光环下生长的花朵，看着鲜艳夺目但丝毫经不起任何的风霜雪雨，只不过是生活在优良氛围下的寄生虫罢了，除了良好的出身和父辈时代造就的所谓丰功伟绩之外，他们一无所有，如果什么都没有，又有什么权利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趾高气扬呢？二龙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抢这些部队院子弟的东西有什么不对，自己就是平凡的老百姓，就是敢于凭自己的实力去征服那些懦弱的羔羊，每次看着那些部队院子弟乖乖的束手就擒，自己的心里就有难以言喻的快感，就像评书连播中讲的那些梁山好汉们，不畏权势替天行道，有时感觉，自己就是梁山上第109个好汉，只可惜那是遥远时代发生的故事，所以二龙总有几分生不逢时的遗憾。
二龙趴在小院里的自来水管下，用冰凉刺骨的水洗着自己的寸头。自来水很凉，但对于胡同里长大的孩子而言，这一点寒冷根本就可以是忽略不计的，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对于任何生存环境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适应，二龙用“灯塔”牌肥皂在头上搓出了泡沫，胡同里长大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洗发水或是洗头膏之类的护发用品，甚至于连香皂也只认为那是女孩子的专属用品。对于独立生活的男孩子而言，日用洗涤用品只需要两样就足够了，洗衣粉洗衣服，肥皂洗脸洗头洗澡外加洗袜子和内裤。二龙将自来水开关开到了最大，让大水流尽快将头顶的泡沫冲净，二龙紧紧的闭着眼睛，“灯塔”牌肥皂的碱性很大一旦泡沫流进眼睛里，会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等一切洗漱完毕后，二龙将嘴对着水龙头，大口大口的喝着自来水，对于胡同长大的孩子而言，这自来水管比什么都重要，洗衣服、洗澡、洗菜、洗痰盂、浇花、涮墩布、外加饮用水，如果碰到停水的日子，尤其是炎炎夏日，那简直如地狱般的煎熬难耐。二龙关闭了水龙头，仔细检查着水管上包裹的草绳与棉套，这数九寒天的，水管子绝对不能冻上，水管或龙头一旦结冰，就会被冻裂，那可就没有水用了……二龙听说，那些部队大院里的自来水管子就都在房间里，不会停水更不会冻裂，但是那些部队子弟从不会象自己这样对着水龙头喝凉水，据说他们认为自来水不卫生，必须要烧开了然后再晾凉了喝。二龙从小就没有住过楼房，他并不知道楼房与平房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房子罢了，一个房间一个窗户，只不过是有一个可以上下的楼梯而已。水管在外面与在里面不都是自来水吗？烧蜂窝煤取暖和家里有暖气片供暖不都是为了御寒吗？烧的不都是黑乎乎的煤炭吗？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呢？相反自己倒是觉得住在平房里更自在，有个属于自己的小院，有一片只属于自己的树荫，他不知道，那些住在楼房里的部队子弟有什么可自豪和炫耀的，楼房永远不如自家的小院这般自由自在……
二龙回到了自己那温暖的小屋里，动作十分敏捷，因为头顶的发丝上已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他感到脑门冻得有些发麻，毕竟是深冬滴水成冰的季节，他坐到火炉边，炉内的火光依旧很旺，二龙伸出双手在火炉边搓揉着，谁冷谁知道，炉内的火光在二龙的脸颊上跳动着，炉火的热度瞬间将刚才的寒意驱散得无影无踪。发梢上的冰花也开始变成了密密麻麻的水珠，晶莹剔透，每一个水珠都反射着炉内的火光。尽管他非常满足于胡同里这种惬意的生活，但他看得出来孔灵似乎与自己的想法大相径庭。二龙坐在炉边，脑海里回放着跟孔灵在一起的那些画面，嘴角带着笑意，这一刻他感觉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孔灵看着二龙大口大口地喝着炒肝，这已经是二龙喝的第三碗炒肝了。二龙放下了手中的空碗，有些诧异的看着孔灵：“你怎么不吃啊”
孔灵摇了摇头，环顾了一眼四周嘈杂的环境，说道：“不爱吃这个，待会还看电影呢，一张嘴满嘴的大蒜味儿，多窜啊！再说了这儿多闹腾啊。”
“同志，再给我来一碗炒肝！”二龙大声的冲着一旁服务员喊着，那感觉似乎是为了迎合这样嘈杂的环境似的，他扭过头不解的看着孔灵，似乎根本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吃炒肝的地方哪儿有安静的呀？再说了，人少的地方说明味道肯定不灵啊！我爸活着的时候就爱带我来这吃，这家的炒肝超级正宗，吃炒肝没有大蒜那还怎么吃呀？不够劲儿啊！”
孔灵微微一笑，作为同样在胡同里长大的孩子来说，其实自己并不抵触炒肝这样的传统小吃，仅仅只是因为随着年龄以及文化修养的不断提高，而渐渐不适应了这样的味道罢了。“我只是不喜欢这样的味道而已，电影院毕竟是公众场合嘛，一嘴的大蒜味儿也是对别人的不尊重！是不是？”
二龙感觉浑身已经暖洋洋的了，他站起身用炉钩子勾起了炉盖将火炉的炉口封好，二龙伸出双臂做了一个强有力的伸展运动，在自己看来，孔灵就是书读多了，人也变得矫情了，就算嘴里有大蒜的味道，也不至于影响一整个电影院里的人啊？哪至于上升到尊重还是不尊重的高度上呢？自己爱吃炒肝是自己的事情，谁也不会凑到自己的嘴边来闻那残留的大蒜味儿的，再说了，就算闻到了又怎么样呢？但是，尽管自己觉得孔灵有些矫情，可是无论她怎样自己都会毫无保留的喜欢她，二龙设想，就算孔灵刚刚吃完炒肝一嘴大蒜味儿，紧接着再吃两个韭菜盒子，自己也会愿意和孔灵亲嘴的，只要她愿意给自己这个机会。
二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样的机会对于他而言，恐怕要比登天还难了。在电影院里二龙仅仅只是假装无意的轻轻碰了一下孔灵的手，她便很快的躲开了，散场后一起回来，孔灵坐在自行车后面一路上她居然没有抱自己的腰。二龙不知道是因为大蒜味儿导致的这种生疏感，还是孔灵对于自己的感情，还没有燃烧到爱情的温度上！但是，二龙还是感到了一种由衷的幸福感，人常说获得幸福的方式方法有很多种，可是对于二龙来说只要可以跟孔灵在一起这一种就够了，至于牵手、接吻、甚至于发展到更深一层的关系，那都是水到渠成、船到桥头的必然进度，自己尽管是书读得并不够多，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还是了然于心的。二龙相信只要对于孔灵的感情保持恒久不变，那么精诚所至金石一定会为之所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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