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共度
这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在小白听来无异于惊吓，她被吓得浑身一震，嘴上松了力气——
扇子又掉了。
这一次却没那么幸运。她已经走到卧榻边缘，几近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扇子这一掉，完完全全是会掉在地上的。
小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扇子下坠，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狐狸脸上皱成了一团，心疼极了。
不过，想像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耳边一声叹息，扇子没有摔在地上，而是稳稳地停在了虚空中，然后，飞到了尊上的手中。
呼，幸好有尊上。
但是尊上听不见她的心声，他拿着扇子，缓步行来，“你这千年修为是摆设么？为何不用？”
说着，尊上手握扇子，轻轻地敲了敲小狐狸的头。
小狐狸呆呆的，也不躲，任他敲，好像被吓傻了一般。
只是她耳朵却不呆，敲一下，左边耳朵缩了缩，又一下，右边耳朵缩了缩。
这当然逃不过元空的法眼，他看着，嘴角逸出些笑意，收了手。
小狐狸这才俯下身，缩成一团，看着怪委屈，颤颤巍巍开口：“尊上可否把扇子还我？”
元空自是不会吞了她的扇子，只是难免有些疑惑，为何她完全没有千年狐狸的样子？除了能口吐人言，其他的，几乎和普通的山野狐狸并无二样。
而且现下，她身体里还多了他的三成精气，怎么说都合该不是这副无为的样子。
只是种种疑惑，小狐狸恐怕自个儿根本不会去细想，看她每日在殿中寻欢作乐就知道了。
元空收回思绪，把扇子递给小狐狸，然而即将脱手的一瞬间，他突然感知到了这柄扇子——
是用骨头做的。
他低头，凝神细看这柄折扇。
触感光滑细腻，冰凉舒适，材质通透如玉，看似脆弱不堪，但却能承接虎妖的全力一击而毫发无损。
法力探入，它亦毫不设防，任由他的法力在其中摸索，只是细探之下，这又确确实实只是一柄九折折扇，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这才是可怕的地方。
他甚至不知此为何物之骨。
“尊上？”小狐狸看他久久地握着自己的扇子不还，试探着问：“您是喜欢这扇子嘛？”
小白问得可卑微了，生怕尊上说出肯定的答复，但若是尊上喜欢，若是尊上喜欢……不！不行！
这是她的小扇子呀，就算尊上再怎么喜欢，也不可以抢狐狸的东西吧？不过，借倒是可以借给尊上玩一玩。尊上法力高深，法宝应该也不少，想来应该不会有借无还的吧？
被她这一唤，元空回神，他摇了摇头，“不，这是你的法器，你收好吧。”
没有问她这柄扇子是怎么来的，只是让她收好。
“好的~”
小白乐呵呵地收起了扇子，在心里悄悄喊了好多声“尊上真好”。
但小狐狸的情绪外泄得厉害，元空很清楚地感知到，她现下很开心。
元空有些无奈。
他之所以醒了，便是因为察觉到殿中的氛围有些不对，虽然耳边并无什么声响，但总有什么在扰动着他的精神。清醒过来，甚至不用睁开眼，他就知道小狐狸在偷偷摸摸地做什么事，紧张中带着些许兴奋，打破了他殿中一贯的沉静。
真是一只好懂的狐狸。
若是叫她知道，她差点在睡梦中死去，也许她会害怕得哭出来吧。
如此可怜的一只小狐妖，自然是要细心庇护的。
我佛慈悲，哪怕不是他元空，换作其他人，也会这么做的。
还没到日课的时间，元空同小白说了从此每日午后都要跟着他去禅修的事情。
“欸？为什么？”小白只是有些疑惑，但并不抗拒。
“你昨日昏睡过去了，身体里的木灵气有些少。”
小白恍然大悟，不用他再多解释什么，她很赞同地说：“对啊尊上，虽然娑婆殿的树木很多，但还是少了些许，我一直不习惯……”
“那你为何不说？”
既如此，那小狐妖想来并不太呆，应该也是知道自己情状的。
小白讪讪：“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事……”
“日后万不可如此，有何不适，都要同我直言，明白？”元空切切叮嘱。
听到这句话，小白抬头看了一眼尊上，发觉他眉目同以往一样，但又似乎有些不同，沉静中，透着令狐狸信服的坚定意味。
于是乎，小白也认认真真应承下来。
很快，尊敬的元空尊上就会知道，被一只狐狸全心全意地信赖和依靠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
午后，小白在阿牧的亲亲抱抱中吃完了午饭。
这顿饭吃得真是艰难，小白从不知道阿牧可以这么黏狐狸，好像她是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
她再三向阿牧保证，再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了，他才稍微安心。
但小白不知道，阿牧已然下定了决心。
对阿牧而言，比起修炼，他更喜欢种田。没了在人界时的那些压迫和剥削，他在田地里感受到的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祥和，以及久违的幸福。
这段时日以来，一边修炼功法延长寿命，一边种田，陪着小白平静地生活在佛界之中，他其实已然心满意足。
那日他在暴雨中诘问苍天，从不曾想过会得到如今这个答案。
但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就这么平凡且普通下去，未尝不可，但他能做到的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或许能与小白同甘，但绝不能共苦。
小白不是普通狐狸，但他却是一个普通人。
他的诺言就是一个笑话。
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
须弥山上三十六天，成千上万座山峰矗立，其中一处山崖，正是元空尊上的禅修地。
佛界广阔，人却甚少，即便元空不设禁制，也不会有人无故闯入。
所以元空很放心地任小白在此处玩耍。
“哇——”
这座山崖地势极高，放眼望去，一片开阔，感觉比下界的七重金山还要大很多。小白的心情立时高涨了起来。
佛界的味道闻起来太压抑，或许尊上喜欢，但小白可是憋坏了。
元空还没来得及嘱托几句，她就已经一下跑远了。
不过还好，如今小白身体里有他的精气，他能隐约感知到小白身在何处，也不怕找不着。
元空这边入了定，小白也玩得不亦乐乎。
她跑到了山崖底下，发现这里有一条小溪，小溪很浅，只能淹过她的小脚再高一点。
想想，在佛界十多天来，她狐小白还没洗过澡呢。虽说佛界是很干净，但不洗澡就是感觉浑身上下不舒服。
当下小白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小溪里，在溪水间，又是滚又是跳的，很快就浑身湿透，白毛全都贴在了身上。
她一点儿也不在意，继续在水里翻滚。
“呀，这里还有鱼呢。”小白惊奇地停在原地，看着因为她的到来，而四处逃窜的小鱼。
“莫怕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们。”小白安慰道。
但她嘴上那么一说，忽然心念一动：也不是不可以吃？
进了佛界，入乡随俗，她和阿牧都吃了十多天素菜了，嘴里没有荤腥，肚子里没有油水，想想都要落泪了。
她又没有修道成佛的打算，吃个肉不过分吧？
这般想着，小白微微张开嘴，缓缓露出了她尖利的犬齿。
她静静地站立在溪水中，姿势保持不动，同时目光如电，仔细观察着周边水下的动静。
很好，有一条笨鱼往她这边游过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小白躬身弯背，后退用力一蹬，一头扎进了溪水中，哗啦一声，溪水中是一阵激荡。
激荡过后，小白从水中缓缓抬起头，一条小鱼稳稳地被她衔在嘴里。
小白把鱼送进嘴里，细细咀嚼，虽然比不上阿牧煮的饭菜，但久违的鱼肉，也别有一番风味，叫她全身心都舒坦起来。
阿牧应该也想吃点肉吧？
小白想着，继续在水中寻找着小鱼的踪影。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她弄出的动静太大，鱼儿们已经警惕起来，她一眼望去，竟连一个涟漪都没瞧见。
不过小白并不着急，捕猎需要的是耐心。
她暂时从溪水里走出来，甩了甩身上的水，顺着小溪往前走去。
她专注地盯着溪水里的动态，身子微微俯低，蓄好力，只要一发现鱼的踪迹，就立刻扑食。
不过，小白虽然信心十足，但也难免有些发愁。
这鱼也太小了，给阿牧吃的话，不能只有一条吧？若是阿牧想做个菜，怎么也得两三条鱼才够吧？
她就这么沿着小溪往前走，走了有一段距离，但是不知道是何原因，一路竟连个鱼的影子都没见着。
挫败感油然而生，小白放弃了。
她停住脚步，这才分神看了看四周，蓦然发觉自己已从山崖底下走出了很远，周围都是参天大树，抬头只见被树木包裹的天，一座山峰都看不见。
饶是贪玩如小白，此时也想，是该回去了。
顺便再看看鱼鱼们。
她调转方向，狐狸眼睛将四周一扫而过。
欸？
小白突然顿住，将目光重新转到身侧的一棵大树旁。
那里，怎么会有黄色的，一团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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