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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上 风云际会


  是夜。

  一声声渗人的抽打之声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一所地处位置有些偏僻的宅子里,主座上妖娆美艳的女子倚着塌,长长的卷发慵懒地披散在胸前,眼神却格外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微微抬手,示意行刑之人住手。

  “多谢主上,属下一定谨遵主上之命,不敢再犯。”刑罚一停止,男子便立即开口谢恩。

  男子正是今日早时候将非晚推入水中之人。

  男子名叫尧戈,是塔拉尔如今最高当权者的直属暗卫,负责保护塔拉尔帝王的安全,塔拉尔王国已经存在四百余年,经历数次乱世飘摇依旧屹立不倒,就在两年前,塔拉尔迎来了开国之后的第一位女帝,也就是此时塌上这位年仅二十的美艳女子,半夏。

  跪着的男子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但自始至终都不曾皱过眉,身体都未曾动摇分毫,抽打的鞭子上缠上了铁丝,向外突刺着,磨尖了的末端寒光闪烁,如同闪着银光的荆棘,此时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血,男子屹然不动地承受着这一切。

  “滚回塔拉尔,给我好好盯着那些有异动的人,等我回国。”和美艳不可方物的外表不同的是,女子空灵清澈的声音如同一汪泉水。

  “属下遵命。”男子恭敬的起身,如同不曾受过伤一般。

  “回去告诉每一个人,孤,甚讨厌愚蠢之人。”女子陡然凌厉的声音,如同寒冬里冰冻至深的湖水,让在场所有人都心惊不已,侍女们更是直接伏跪在了地上,不敢出声。

  方才鞭打尧戈的行刑之人川穹,是速来冷血著称的杀手,而此刻也在心中也暗道不好。

  “都下去吧。”女帝一声令下,在场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离开了房间。

  半夏闭上眼,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便起身回到了厅后相连的寝室,拿出了今日早些时候收到的密函,仔细看着。

  半夏看完之后,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自己的好哥哥,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想自己十岁进朝堂,十三岁便开始参与政事,论文治武略,所有的兄弟姐妹中没有一人及的上自己,父皇过世前便已经告诉自己有传位于自己的打算,加之自己本就是王后所生之嫡女,这些年功绩卓然,继位本理所应当。倒是自己的好哥哥,仗着自己是正宫之子,便生出了这些许夺位之心。父皇病重之时,自己代为监国,格尽职守。登基之后,自己也治国有方,万民臣服。可就是自己的哥哥,四处宣扬着女流之辈不配为君,更与反贼勾结意欲行谋反之事,更是大肆张扬自己心狠手辣的名声,处处与自己作对,念着是自己嫡亲嫡亲的哥哥,自己一再容忍,没想到更是变本加厉,竟然直接派了杀手想要了结自己的性命......

  半夏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拿着信纸的手紧握成拳,微长的指甲戳破了纸张,刺入了自己掌心。

  没错,这些年自己铲除异己,手段是狠毒,但是正如自己的哥哥悉茗所说,自己是女流之辈,在这个男权当道的社会称帝本就是一件不同寻常之事,所以才必须在关键的地方足够心狠,这些年自己的确手中沾满了血腥,但自己从未多杀任何无辜之人,自己在这帝王之路上走的每一步也是步履维艰,没想到最后伤自己最深的还是最亲近之人,自己极力避免皇室血亲相残,事到如今,却也不得不狠下心来,就算背负骂名,自己也不能由着自己的亲哥哥糟践自己的国家......

  半夏起身,步步生风地走到房间门口,推开门。

  “把尧戈,川穹,落葵,伏翼全都叫来!”半夏神色凝重命令着。

  “是。”侍女随从们恭敬的回答之后,便一路小跑着去执行半夏的命令。

  不一会,这暗卫之中最为厉害的高手,便都出现在了半夏面前。

  四人之中,尧戈自幼便跟随半夏,武艺虽不是最高的,但是绝对忠诚,半夏心知这一点,才会让他做暗卫的最高管理者。落葵是四人中唯一的女子,但是令半夏最为欣赏的是她是整个暗卫里武艺最为高强的那个,巾帼不让须眉当如是。川穹和伏翼也是所有暗卫中顶尖的高手,半夏的父亲在位时便已经是暗卫中的佼佼者了。

  四人都是半夏心腹,此次秘密前来南朝青州腹地,才会带这四人前行。

  “主上有何吩咐?”尧戈向前走了一步,开口问道,身姿挺拔,完全不像刚刚受过伤的样子。

  但是半夏却知道,刚才那段刑罚每一鞭都能深可见骨,但是自己却不能手软,尧戈在事后折回,将那名女子推入水中等死,违反自己的命令,本就是大忌,按理,若是平常人自己一定会下令赐死,不死重罚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尧戈,伏翼,你们快马加鞭赶回塔拉尔。尧戈,动用一切情报资源,掌握好悉茗及党羽的一切动向,伏翼,回去告诉大将军,集结兵马,全体警备,通知国相大人,做好准备,随时配合大将军排兵布阵。”半夏依旧是那副慵懒的姿态半倚着主位的塌枕,但是声音冷冽,面容也是格外认真严肃。

  四人初被通知召见时,便知晓一定有大事,此刻听到才知道是真的有大事要发生了,塔拉尔要变天了,血色染就的天......

  “恕属下多嘴,主上要对悉茗大人下手了吗?”尧戈知道自己本不该多嘴,但是自己自幼与半夏一起长大,也算是了解半夏,也知半夏此举一定会有一场轩然大坡。

  半夏斜睨了尧戈一眼,凤眼如同闪着银光的刀刃。

  尧戈心知半夏不喜质疑和询问,但是自己心中实在是担心半夏,弑兄的罪名可是大辱......

  其余三人见状,也纷纷低头,心想,也只有跟随女帝多年的尧戈敢开口了......

  “悉茗哥哥欺人太甚,派的杀手已经在路上了......”半夏知道尧戈是在担心自己,便不加怪罪。

  尧戈听完半夏的话,心中一惊,其余三人也是震惊无比,三人互相看了看,大约也知道彼此都在想的是什么。估计女帝心中也必然是知晓悉茗此举的目的。女帝异国他乡被人杀害,大可将罪名推给南朝,悉茗可以顺利登基称帝不说,还可以以此为由向南朝开战,悉茗一向主战,真是一箭双雕。

  “既如此,我一人回去便好,伏翼可以留下,保护主上安全。”尧戈明白,半夏这回是铁了心要除掉自己的亲哥哥了......有落葵和川穹在,半夏不会有危险,但是以防万一,还是想多一人,多一份保险。

  “无需多言,执行命令吧......尧戈留下,其余人下去吧。伏翼,先去准备出行的装备,等尧戈好之后,立即出发。”半夏闭着眼挥挥手屏退了其他人。

  “主上还有什么吩咐?”其余人走后,大厅里只剩下了半夏和尧戈。

  半夏走到尧戈身旁,看了看尧戈的伤势。

  “还疼吗?”半夏言语之间轻柔了很多。

  “回主上,不疼。”尧戈嘴角微微一笑。

  尧戈一直都知道,其实半夏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自己一步一步看着她走上了帝王的宝座,成为在外人眼中叱咤风云的女帝,成为忤逆者眼里狠辣嗜血的残暴君王,但是自己一直都知道,那只是她的保护壳。在最深处,她还是当初那个有着最美笑容的小女孩半夏,也正因为如此,尧戈才知道除掉悉茗,除掉她的亲哥哥这个决定对她来说有多艰难。也因为这样,自己将那个女子推入湖中之后,她会迁怒自己。

  “她不是坏人......”半夏缓缓地走到一旁的客座上坐了下来。想起了今日在船上那个跑来交换失物的女扮男装的姑娘。

  “万一是呢,形迹可疑,我不能冒这个风险。”尧戈还是很恭敬的样子走到半夏身旁,但是眉眼之间也温柔了不少。

  半夏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朗眉星目,英俊刚毅的脸庞此时却没什么血色。尧戈的父亲翘泽是塔拉尔出名的美男子,但却很少有人提及他渊博的学识,翘泽是自己的启蒙之师,自己自幼便和尧戈一起在翘泽的教导下成长。

  “一会让川穹上了药再走,我给你们的药都有奇效,很快就会好的。”半夏言语温和的嘱咐着。

  “好,我知道。”尧戈有些苍白的脸上笑意更浓了,心里也觉得无比的温暖和欣喜。

  “还有件事......”半夏表情忽而又严肃了起来。

  “什么事?”尧戈知道自己留下,定是半夏还有什么大事要告诉自己。

  “伏翼......方才我交代他的事,你都要亲自再跟大将军和国相说一遍,比起他,朝臣们更相信你。若他有异动,也不要马上戳穿他,等我回国。”半夏靠近了些尧戈,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主上的意思是......”尧戈有些不敢相信,但是自己相信半夏所说的话一定都是真的。

  “我早就有所怀疑,我身边有人背叛,直到前些日子,我才开始怀疑内鬼在他们三人之中。我一开始说要来南朝,只有你们四人知晓,我告诉川穹要去林州,告诉落葵我去并州,告诉伏翼我要去青州,让他们先出发准备着,不要告诉任何人,而你跟着我一起行动。如今我人才到青州,杀手已然奔着青州而来,背叛者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半夏说着,眼神中隐隐藏着一丝怒火,贴身暗卫和血缘至亲联手要夺自己的命,怎能让人不恨。

  “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等你回国,你还是塔拉尔唯一的女帝......”尧戈眼神认真的看着半夏保证到,自己从小就立誓,要保护半夏一生。只是伏翼的背叛也是自己的失职,想着不由有些愧疚。

  半夏看了一眼尧戈,微微笑了一下,起身走向主座,稳稳地一步一步地走着。

  尧戈望着半夏的背影,恍惚间看到了半夏当初登基的样子,那么令人难忘的红金帝袍加身,风华绝代地登上最高的王座。

  尧戈心中忽而有些惝恍,半夏已经如此高高在上了......

  “塔拉尔的江山,是孤的,也只能是孤的......”半夏坐回主座上,俨然一副王者之风。

  翌日,苏府之内。

  非晚被苏卓和七曜强要求着将自己遇险一事说了个一清二楚,连胳膊是什么角度被拧脱臼的也说的是仔仔细细。

  “美貌女子,冷酷杀手......这不是贵族固定搭配吗?”七曜听闻,忍不住调侃。

  “不仅仅是这样,那位美女有着不常见的及腰卷发,那位杀手虽然自始至终都在鄙夷我的存在,但是长的比你好看多啦。”非晚毫不客气地回击七曜。

  “照你这么说,可能他们是把你当成刺客或者什么密探了,怕这二人也是身份不同寻常啊......”苏卓无视着二人的斗嘴,自顾自的分析着。

  “能上二皇子主船的人,当然不同寻常了。”非晚听着苏卓的话,觉得没有什么价值。

  “对,能上二皇子主船的人,肯定会有记录,起码会有人知道这二人。”苏卓想着,兴许有人认识这两个人。

  “算了,我觉得这只是一场误会,要是真查下去,人家会以为我们是真的什么密探的,而且我最终也没事,都是虚惊一场,现在要担心的不是我......”非晚看了看一旁的宛华。

  三人商议后决定,就让宛华留在苏府,继续当侍女,反正苏府那么大,多她一个不多。而宛华也觉得苏府可能是她最好的归宿了,便欣然接受了。

  “也是,不如这样,我先去谷莀的旧宅探探风声,摸清对方的目的再说。”苏卓想着,没必要和谷莀撕破脸面,不如先礼后兵。

  “我们也一起去。”非晚听闻,强烈要求一起去。

  “不行,谷莀肯定知道你们的身份,他当着你们的面将辰星姑娘瞒天过海,肯定就是防着你们,我单独前去,能减少对方的警惕。”苏卓想了想,拒绝了非晚,并且仔细地将自己的分析说给二人听。

  “也好,你去旧宅探探口风,我看看能不能夜探旧宅,你在明,我在暗,这样行事较为稳妥。”七曜倒是很赞同苏卓的看法。

  “那我能做什么呢?”非晚听着二人一句两句,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份。

  “你嘛,就先养伤,在府中候着,万一辰星姑娘有别的消息,就靠你了。”七曜好言劝慰。

  “好的吧......”非晚有些无奈地同意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三人想的如此简单,当天苏卓前去旧宅,被告知谷莀和夫人出行了,没有回来,苏卓原以为是谷莀避而不见,没想到当晚,七曜夜探旧宅之时,发现谷莀和他们所谓的夫人的确不在府中。

  “什么?”非晚听闻这个消息,顿时就坐不住了。

  “是的,我仔仔细细地找了,没有他们的踪迹,我偷听下人们议论,好像谷莀,夫人以及旧宅的管事都不在。”七曜想着自己在挨个查探房间之时,听见了几个家奴在议论着。

  “他们不会离开青州了吧?”非晚说出了自己最担心的可能。万一真离开青州了,这天南海北,要如何寻找。

  “应该不会,谷莀费了那么多心力把辰星姑娘带到青州一定是有目的的,不会那么轻易就离开的。”苏卓仔细思索了一下所有的前因后果,这场失踪大局总觉得有高人在操纵。

  “也就是说,我们又要像在林州时那样,到处找吗?”非晚颇有些失望最后还是要大海捞针一样寻找着辰星。

  “在青州找一个人对在下来说还不是难事,另一方面,也要派人盯着旧宅才好,他们一行人回来得时候,我们才能第一时间知晓。”苏卓分析着当下的局势,没想到当初以为是一件简单不过的找人原来如此复杂。

  非晚和七曜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非晚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静悄悄一直候在一边的宛华,忽然生出了些许悲凉之意,总觉得辰星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三日之后。

  “你听说了吗?林河溃堤啦!”青州的群众们忽然像炸开了锅一样,街头巷尾都有议论之声。

  “早就传开啦,据说晚上二皇子听说之后,连夜就去现场了,地方官拦都拦不住。”讨论的人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赞赏之意,二皇子此举赢得了许多青州百姓的好感。

  “可是,好好的,怎么就溃堤了呢?”也有人疑问着,虽说这林河溃堤不是没有过,但是,从来没有在这种时候突然就溃堤了,也不是什么洪涝,也没有降雨。

  “我听说啊,是有人,半夜挖堤去了,才会这样......”其中一个人,忽然压低了声音对着一群人说道,好像还生怕其他人听到的样子一般四周看了一眼。

  “你怎么知道的?你可别告诉我就是你小子半夜挖堤去了。”众人半信半疑,不由打趣了起来。

  “我亲眼瞅见的!”像是不服气一样,爆料的男子憋出这么一句话。

  “你半夜真去挖堤啦,那可是重罪啊......”一旁的男子有些惊讶。

  “没有,我昨晚喝酒喝到半夜,往回走的时候,看着一些人拿着铲子什么的,我还以为是半夜看走了眼,没想到一早知道林河溃堤,才反应过来......”

  “这么说真是有人故意挖堤破坏去了,这要被抓可就完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去哪喝酒喝到半夜啊,哈哈哈哈......”

  话说完,一群人哄笑了起来......

  “这也是你故意让人看见的吗?”茶楼的雅间里,谷莀悠闲的喝着茶,欣赏着坐在面前的女子制造的全城话题。

  “不让人看见,若是官府为了掩盖更大的丑事将此事遮掩过去,岂不是白费力气了。”辰星端坐着,单手撑着脸颊,看着窗外人群议论纷纷。

  “你怎么知道青州官府贪污修河堤款项一事?”谷莀背靠在椅背上一本正经的问道。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辰星浅笑着,眼睛依旧看着楼底下的人群,双眼微微合着,看不清眼底的波光流转。

  谷莀顿了一顿,双眉微微锁着,思考着辰星刚刚所说的话。

  辰星转过头来,看着谷莀,却并不言语,只是浅笑。

  “呵呵......青州志。”谷莀忽而笑了起来,带着些许自嘲,又带着些许赞赏。

  “不管怎么遮掩,青州修河堤的次数也太频繁了些,林河横跨林州、青州、柳州等,独这青州,似乎格外受洪涝灾害多些。”在离开笙箫阁前,辰星翻阅了林州、青州等地的地方志,一直觉得有怪异之处,只是想不出是哪里奇怪,直到到达林州之后,见识了蜿蜒绵长的林河之时,才惊觉同样是河畔州市,青州的河堤溃堤次数远高于林州、柳州之地。

  “姑娘心细,深谋远虑,在下佩服。”据情报了解,这青州大小官员中,不少都是太子的手下,贪污之事,不明说也知道是谁得益最大,但让谷莀觉得辰星计谋的可怕之处是,自始至终这个女子都不曾和整件事情有扯上那么一点点关联。

  “公子改了称谓,可是要放辰星离开了?”辰星乍然听闻谷莀改了称谓,倒是有些惊讶。

  “姑娘,在下怕是无能留下。”谷莀说这话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辰星不再说话,也无意追问,想是出了什么变故吧,但是事情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便是自己要如何脱身了,这种时候,变故才是自己的机遇......

  “不好奇吗,毕竟这段日子以来,怎么脱身都是你一直在考虑的事情,就算我利用苍术和藏书来分散你的注意力,你应该也没有一刻不在想着脱身吧。嗯......除了你想要利用我引出河堤之事以外。”谷莀耸了耸肩,像是有些挫败感的样子看着辰星。

  谷莀其实此时居然有一种不是自己挟持利用了辰星,而是有一种自己被套进了陷阱的感觉。

  “你若愿意告诉我,何须我多问,你若不愿言明,我又何必白费口舌。”的确,辰星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在想着怎么离开,一方面的确是谷莀的两个计划阻碍了自己,一方面,自己的确很怕出了事会牵连到非晚他们,所以选择和谷莀合作进行计划。

  “走吧,回旧宅,他们快等急了吧,毕竟已经在我府外了三天了。”谷莀起身,自己的人天天都有向自己汇报,也知道非晚、七曜和苏卓在青州寻找着辰星。

  但这却不是让谷莀担心的,谷莀担心的是自己得知的另一个消息,也是这个消息,这个人的到来,让自己觉得,辰星是留不住了。

  一路上,谷莀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车上静的可怕,连呼吸声都不曾有。

  若不是还有些起伏的胸膛,辰星都要以为谷莀已经断气了。

  马车到旧宅之后,谷莀便下了车,让下人带着辰星去梳洗,自己则是一个人去了书房。等辰星梳洗完毕之后,便被指引去了客厅,谷莀已经换了衣裳在坐着了。

  “坐吧,一起下盘棋如何?”谷莀虽说的是问句,但是桌上已经摆好的棋盘却表明了这件事情不容拒绝。

  辰星笑了笑,坐了下来,陪着谷莀开始下棋,但下着下着,却隐隐觉出些不对来。

  之前也曾和谷莀下过一盘棋,虽说并未下完,但是辰星只觉得谷莀棋艺不错。但是这盘棋,却从一开始就满是杀机,越到后来越是惊险万分,自己能隐约觉出自己夹住棋子的双指有细密的汗珠。

  最后一盘棋下来,辰星输了,一子之差。

  “辰星多谢公子上回手下留情。”辰星细细想来,怕是上回谷莀并没有认真下棋,落子如人,谷莀的城府,比自己想象的深。

  “我以诚相待,也望姑娘如此。”谷莀虽然笑着,但表情却一点没有玩笑之意。

  “公子有话不妨直说。”辰星此时已经差不多能猜测到,自己今天是一定可以离开了,只是谷莀还有疑问需要自己回答。

  “还记得你刚醒,我们初次交谈时遗留的最后一问吗?”谷莀一直都留有一个疑问,非要问明白不可。

  “绝无半句虚言。”辰星本想着,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离开,虽然心里也有着诸多疑问,但是却一直有着疑虑,如谷莀这般的人,日后绝对不会是一个平凡之辈,自己或许留着这一问比较稳妥。

  “我中岛阁哪里出了纰漏......”谷莀对辰星在封锁之下依旧有办法传递消息一事一直都耿耿于怀,虽然下令彻查,但却毫无结果。中岛阁是自己的得意之作,决不允许有任何不足。

  辰星抬眼看了一眼谷莀,心中不由有一丝欣喜,这么毫无破绽的谷莀,若说还有什么弱点的话,便是骨子里就有的骄傲了吧......

  谷莀显然有些不喜辰星忽而转变的带着些探究的眼神,不由稍稍蹙了蹙眉。这女子是妖精吗,任何一点破绽之于她就如同鲜血之于猛鲨一般。

  “中岛阁果然是出自你的手笔,阁如其人,堪称毫无破绽。”辰星察觉到刚刚那一瞬,自己的眼神暴露了太多自己的想法,看来自己现在还是没办法把自己完全藏于面具之后。

  “阁如其人,姑娘不是都有了自己的考量了吗?”谷莀显然不满意辰星的回答,虽然知道辰星可能的确是真心赞赏。

  “如果你说的是中岛阁墙壁的内空的话,我可是直到走的最后一天才知道的。”辰星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像是不经意一样,说出了中岛阁最大的秘密。

  气氛顿时冰冷到了极点。

  “你知道这个秘密就如同必杀令一样吗?”谷莀闻言表情瞬间冰冷,一瞬间,似乎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谷莀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出现辰星这样的女子,在自己的封锁下还能在中岛阁与外界联系,更没想到就这么短短几天,辰星就这么发现了中岛阁的绝对机密。

  中岛阁因为座位的错落悬空和布置的巧夺天工,颇受贵族和贤人雅士的追捧。但也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独特的布局,可以毫不担心有人会听到谈话,一般茶楼等的房间也会有隔墙有耳一说。但在中岛阁,一切都被完美的设定好了。

  但是令人完全想不到的是,这个号称最安全的密谈之处,却有着最厉害的情报系统,谁也想不到这依山而建的阁楼的墙壁内部是中空的,这人人以为再安全不过的石墙之后,都有着窃听机密的人。所有想或不想让人知晓的事,谷莀都一清二楚,这些秘密握在谷莀手里,谷莀几乎能办到任何他想办到的事。

  辰星拿捏着棋子,收敛了嘴边的笑意,直视着谷莀的双眼,一脸平静。

  然而实际上辰星明显感觉到了周遭强烈的杀意,若说自己没有一点心惊是假的。

  辰星只觉得心脏都快被谷莀的散发出的危险气息逼停了,虽然很没出息,但是自己害怕谷莀的本能却从没有停止过,可是自己也清楚,若是谷莀真要杀了自己,自己早就会在毫不知晓的情况下升天了。但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自己,自己若是现在露出软弱之意,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就是个问题了。

  辰星也不知道这段僵持持续了多久,但是当谷莀又恢复笑意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是赌赢了,自己不会死在谷莀手里了,起码暂时不会......

  “就算知道密道,也无法对外传递消息,姑娘可是还有所保留?”谷莀收敛了些许杀意,双眉微挑,看着辰星。同时也有些欣赏辰星的坚强,刚才那种情景下都不曾有任何失态之处。想苍术在受到自己同样气场的压迫下,表情都会有些变化,但辰星硬是忍着,连视线都没有挪走。

  辰星低了低头,浅笑了一下,但实际上却是极力想掩饰住眼底遗留的一丝惊慌,无意间望见自己由于紧紧捏着棋子而发白的指甲,不由心中冷笑,自己为什么还是如此弱小......

  “谷莀公子可真有雅兴啊......”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传来。

  这一声如同惊雷,辰星几乎差点因为太过惊讶而失态,猛地转向门的方向,望向来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光是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就有种想哭的冲动。

  辰星收住自己的情绪,转头望着谷莀,见谷莀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忽然想到不久前谷莀对自己说的留不住是什么意思了,谷莀应该一早就得到情报知道他来了青州了。

  谷莀起身,态度恭敬地对着来人施了个礼。

  “秦王殿下安好。”

  辰星也随之起身,走到景子瑜面前,缓缓施了一礼,刚打算开口说话,便被景子瑜一把扶了起来。

  “本王可算是找到你了,你离开的那段日子本王经常派人去笙箫阁打听你何时回来呢,但是弄玉姑姑一直说为时尚早,但实在太想见你,只好亲自来找你,没成想只找到你的小姐妹非晚,她告诉本王你被扣在谷莀公子这里,这是怎么回事?”景子瑜看见辰星时带着笑意的眼神转向了谷莀,神色颇有些不悦。

  辰星闻言,只觉得这番言辞实在是很完美。景子瑜一番话既解释了来找自己的目的只是因为迷恋而单纯的想见自己,同时也十分隐秘而含蓄地质问了谷莀扣留一事。

  “自古佳人难得,辰星姑娘才艺双绝更是令人仰慕,在下只是留姑娘切磋棋艺,阅览藏书而已,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姑娘,可否亲自为在下辩解一下。”谷莀笑着解释着,略带无辜的眼神望着辰星。

  辰星在心中赞叹着谷莀的演技,对是非黑白的颠倒,和对囚禁一事的轻描淡写,能说的如此一笔带过,谷莀也是的确厉害。不过谷莀倒是料准了自己不会当面戳穿他,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明面上讲,毕竟自己和谷莀也算是联手了一把,无论各自奉从之人是谁,这种背地里的阴谋党争是不惜一切代价需要掩盖的。

  “殿下,谷莀公子所言非假,的确是机缘巧合得公子相救,来青州也是养伤,闲来无事便陪公子下棋解闷罢了,扣留一说,实在是莫大的误会。”辰星言语温柔,整件事情不管描述的有几分真几分假,只能也必须就是自己所说的那个样子。

  “原是这样,倒是本王误会了,那伤可好了?”景子瑜自是知道辰星的顾虑,也明白不能深究。但是若是自己不亲自前来,谷莀怕是不会轻易放辰星离开。

  “回殿下,已经好了。”辰星温婉端庄的样子一如从前。

  “那便随本王一起走吧,笙箫阁少了你,本王甚觉无味。”景子瑜这句话,就是要让谷莀知道,辰星深得秦王宠爱,时常相伴。随意一查就能知道,辰星在流星阁一个月只出现一次,也就是说一般人几乎是不能再舞台之外见到辰星的。

  辰星温和的点了点头,就要随着景子瑜出去,转身的时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谷莀,微微一笑。

  “中岛阁环境优美,连岛心湖的潮汐都格外迷人,公子若是回了林州,不妨赏之。”辰星转头像是说着美景,但是相信谷莀应该能懂自己话中的意思。

  辰星在中岛阁那几日,天天在岛心湖一坐就是一天,便发现了岛心湖和林河是相通的,林河水位下降之时,岛心湖由于几乎封闭水位下降会迟缓一些,有些白天飘洒的树叶便在这间隙之时随着相通之处随着水流的方向向外流出,于是辰星便心生一计,就利用这树叶传递消息。于是在谷莀书房包扎伤口之时,辰星拿着手中雪白的纱布条,便想出了利用暗道,掩人耳目,将纱布以特殊系带的方式绑在树叶上,并在树叶上刻上代表着青州志序列的孔洞,来告诉一定会沿着河流寻找自己的非晚启程去青州。

  至于中岛阁最大的秘密自己则是因着那日在谷莀门外摔的那一跤,刚巧在地上看见的弧形划痕便是隐门开关时留下的痕迹,才知晓了中岛阁墙体内空,可窃听消息一事。

  辰星说完,歪着头微笑着,像是在思索回忆的样子,在景子瑜看不见的死角,辰星将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个一字。暗示自己回答了谷莀的最后一问,但是谷莀却还欠着自己一问。

  谷莀心知肚明,依旧面带笑意不曾说话,道了声慢走。便目视着景子瑜和辰星一同走出了房门,离开了旧宅。

  景子瑜和辰星走后,苍术从后屋内走出来,眉头紧锁。

  “小殿下,你就这么让她走了,怕是后患无穷啊。”这些日子以来,苍术私底下没少给辰星使绊子,但是却没有一个小动作得以成功的。苍术本气不过,直到后来跟着公子和辰星外出,目睹辰星设计了这一场林河溃堤的事件,苍术才知道,辰星的谋略是多么高深莫测,自己那点小技巧简直如同班门弄斧。

  “我说过很多回,在这南朝之内,哪怕只有你我二人,也不得如此称呼。”谷莀闻言,眼神凌厉地看着苍术。

  “属下知错,是属下一时疏忽。”苍术一时情急,习惯使然便开了口,只想着决不能放辰星离开,才会一时失言。

  “有秦王撑着,还能拦得住吗?而且,目的也达到了,日后总还有机会相见的......”谷莀转身打算走去书房,脸上挂着的笑意却是出自真意,不管怎样,任务已经完成了。

  “可是......”苍术还有话想说,向谷莀走的方向追了两步。

  “不用多言,你跟我来书房,我有封信需要你派人送进宫里,亲手交到他手上。”谷莀步伐不停,一边认真地交代着。

  “是。”苍术心道这件事怕是已经定了,辰星的事只能隐忍不发。眼下重要的就是完成谷莀交代的任务。

  苍术带着信离开之后,谷莀独自坐在书房内,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辰星曾坐着看书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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