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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芙蓉夫人


  看到这几字,我一时间双手无力一松,手中的手札轻若无物一般落了出去,“啪”地一声掉落到织金毯上。似是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都被一丝一丝抽空了,许是适才双腿的麻木之感此刻才一涌而上,我颓然软绵绵委地坐下。窗外落雪依旧纷纷,只有殿内的几盏昏暗灯火将这些高架的空冷淅淅透镂出来,眼前从取出那一本御札的空格中透过猩红一色,刺得我双目如同要盲了一般疼痛。

  这御札里记载的是当年哲宗陛下对我们吴家窑变之瓷的处决办法,并未提到祭器的烧制之事,更未指定必须是吴家用窑变之瓷来烧制祭器。

  他的目光有些疑虑,落在地上那一卷奏折之上,明灭不定,轻轻俯身拾起,他思量片刻,道:“吴小姐,你没事吧?”一字一句说得如此恳切。

  我的舌尖格格而颤,“没事……”我竭力舒缓了嘴角,撑起一丝弧度,细微的颤抖恐只有我自己知晓。

  我悲苦难言,我舌底的怨恨再忍耐不住,仰头迫视着他,“只有这一份吗?”我只是愣愣的,一缕悲寂的笑浮上脸颊。

  他的目光定在我脸上,轻声道:“只此一份!”

  “应该还有其他的才对,我再找找……”嘴里喃喃自语,“我再找找……”一面俯身在地面,一只手扣住高架最低一层的格栅,如同揪住命悬一线的稻草一般,死死不肯松手,我甚至已经察觉得出我的指甲深深陷在这木板里去了。

  他也并未阻止我,只低头和我细细重新把这一层的所有御札翻了一遍,却也未再找到有关窑变之瓷的只字片语。

  他兀自道:“应该是还有一本御札的!”

  他这话说得蹊跷,我砰然心惊,“还有一本?”

  他的神色瞬间冷了,道:“吴小姐,你看,这里所有的御札都是紧紧挨合在一起的,因为每朝的各类文集图案数目庞大,高架之上本就没有空闲位置,而这本御札的旁边,却留有一指宽的缝隙。”他默然片刻,脸色缓和了一些,先将那本御札放回原位,又故意将食指插进复位后留出的那一道空隙中。

  我鼻中酸涩难言,轻轻侧首,“的确,这里应该还有一本御札才是!”

  “没错!”他脸上如乌云般的阴霾蓦地一扫而空,切切道:“似乎被人拿了!”

  香炉里最后一把香末散发袅娜的白烟,如丝如缕,微扬着缓缓四散开去。

  我淡淡冷笑,面上的哀伤如凝滞不前的流水,轻声道:“是有人比我们快了一步!”

  赵构墨黛的眉头蹙得如群山褶皱,极度的沉默之后,他忽然仰头,眼中有幽深寥落的光芒,幽幽如鬼火,他一字一顿,道:“有人也想要这御札?”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摆摆手,惊愕道:“我不知道!”一时间,心中的疑云四起,如困兽一般左冲右突,在胸口蹿流涌动,几乎要在心上爆裂出一个口子来。

  神思游离的一个瞬间,唯听见冷风敲窗,淅沥生寒。

  有仓促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我辗转醒过来,心跳沉沉地虚弱着,仿佛头顶灯盏中那一枝跳跃着的微弱火光明灭。我吃力地伸手抚一抚额头,缓缓直起身来坐着。

  “濯婼!”黛媱的笑有沉甸甸的温和,安抚人的心,她目光带过我,定格在赵构身上,微微惊讶,“九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

  还未等赵构解释,我便抢言道:“黛媱,你刚刚去哪了?”

  黛媱微微沉吟,笑容隐隐有些于心不忍,“刚刚你进来不久,我就听到偏殿那边有动静,只看到一个黑影从殿内的窗户中落了出来,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就赶紧追了过去。”黛媱的眉毛骤然一蹙,很快就松缓了神情,雪光清冷逼仄,那清冷也透在她的语气之中,森冷而凛冽,“那人的身手很了得,发现有人在追他,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然而仔细一想,又觉不对,细细问道:“看清楚人脸了吗?”

  “那人带着黑面纱,没有看清。”黛媱凝视我片刻,缓缓摇头,道:“不过看她的身手,轻健了得,倒像是个女人。”

  我心头一惊,旋即道:“女人?”

  黛媱对我的反应微微觉得诧异,温和道:“怎么了?”

  我轻哼一声,自嘲道:“这人来得真是时候!”

  窗外大雪纷飞,如搓棉扯絮,我漠然倚窗观望雪花,天边泛起了一层灰暗的白亮,渐已天明。

  赵构微微皱眉,但仍是笑着,“吴小姐,这本御札你拿着,快天亮了,咱们得赶快离开这里!”说罢,便将手中的那本黄封御札递于我。

  我心中触动,眼中含情,亦含了笑,缓缓接口道:“今夜有劳康王殿下了!”

  赵构见我这般神情,关切担忧之心溢于言表,忙安慰道:“吴小姐言重了!”他的目光有些柔和有些森冷,似不定的流光,最后凝成一句:“咱们走吧!”

  凄楚的笑意再不受自己的控制,蔓延上唇角,我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御札放进胸襟口袋中,三人便匆匆下了楼,推门的瞬间,夜风从门缝间贯入,带着潮湿阴寒的气息,似一口欲吐未吐的叹息,晃得殿内原本稀微的烛火跳跃明灭。

  回到青雲榭时已是白昼降临的时分,玉岑等人见我和黛媱良久不回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我们回来都是松了一口气,说是备好了早膳,我只喝了几口汤便独自走到堂前的庭院里散心。

  庭院里的洞庭山茶开得异常繁盛,在澹澹的晨曦下如点点的朱砂,香气馥郁缠绵,地面皑皑白雪,我无心赏花,遥望着宫门外重叠如山峦的殿宇飞檐,心事重重。

  风吹过身上不由得漫起一层寒意,忽觉身上一暖,多了一件缎子外衣在身。回头见黛媱站在我身后关心地说:“濯婼,想什么呢?昨夜一宿未眠,进去睡会儿吧!”

  我疲倦地一笑,掩饰道:“没想什么呢!”

  黛媱把手搭在我腕上,又看了看我的面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是因为少了一本御札吗?”

  我淡淡地说:“还有你看到的那个黑影!”

  黛媱脸上的肌肉一跳,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一句,立刻低声说:“原来你是为这事儿担心啊!”她的声音低下去,却是无比坚定诚恳,“你放心,若真是这个人拿了御札,我也定会替你拿回来。”

  我心下顿时松快,黛媱果然是个热情细腻的人,我没有看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黛媱,真的谢谢你了!”我声音放得温和:“其实,能找到这一本,我已经很欣慰了!”

  她道:“可你不是说,这一本,并没有记载了当年有关你们吴家的那些事啊!”

  我面无表情直视着洁白无瑕的雪面,低声说:“但它至少告诉我了另一本御札的内容一定是我想要的,而且,我的方向没有错!”

  黛媱一惊,转瞬间神色恢复正常,说:“难道是有人想要遮掩什么?”

  我一惊,毫无温度的日光一分分的从东移上,明晃晃地照到地上,留下雪白的印子,庭里间静得像一潭死水,我微微沉吟:“你的意思是…”

  黛媱点点头,“这黑影就比我们快一步,你要的东西就没了,这难道还是巧合?”

  我轻轻说:“定是有人故意的罢!”

  黛媱会意,又问我:“当年受到牵连的,只有你们吴家吗?”

  “什么?”我不防黛媱会这般问,怔了一怔,略微迟疑说:“我爹他们只告诉了我这些!”

  她面有难色,“那还会有谁那么迫不及待呢?”

  我微微蹙眉,“对了,你说,那个黑影像是个女人?”

  黛媱比画着道:“看身量应该和你我差不多,蓄着长发,应该就是女人。”

  我低头抚着衣裙上的绣花,慢慢地说:“竟然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想必对宫中的地形早已熟悉不过了!”

  黛媱虽然贵为帝姬,性格倒也豪放不羁,少时跟随着宫里一位年长的将军学了些功夫,本当作强健体魄之用,如今也算自成一体,防身抓贼自然不在话下,所以我才有了这番推论。

  黛媱微笑不语,小手指上三寸来长的银壳镶碎玉的护甲轻轻摩挲着下巴的轻痒。半晌才说:“看来倒像是宫里的老熟人!”

  我微一诧异:“老熟人?”

  黛媱略一点头道:“没错,宫里会功夫的女子不多,大多平时里只会绣花赏月之类,会些拳脚的更是被视作异类,据我所知这个王昭容的功夫还算了得。”

  我迟疑道:“王昭容?”

  黛媱仔细想了想,微一凝神,笑道:“这王昭容名叫王三宝奴,原只是花房里的一位剪枝宫女,有一日,端了盆芙蓉从延福宫路过,恰好父皇当日正在作画,又见起发髻上簪了一支锦鸡样子的草环,方画思泉涌,作了幅《芙蓉锦鸡图》,结果这位宫女当即被册封为充华,父皇还命了典宝特地做了一支赤金锦鸡簪赠予她,皆是按照锦鸡的毛色用各色珍宝加以点缀,精巧绝伦,而且这王昭容擅长武艺,其身段纤细,其人聪明伶俐,擅长歌唱,声若黄鹂,舞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受宠一时,一时间风头大盛,可后来渐渐骄纵,连乔贵妃、金淑仪、裴淑容等人也不太放在眼中,因为在一次宴会上出言不逊,忤逆了父皇,被打入冷宫,到如今也有三年了。”

  “原来这《芙蓉锦鸡图》还有这般典故!”我凝神听了一会儿,想到曾在师师姐姐的房中见过这幅画,方才想道:“秋劲拒霜盛,峨冠锦羽鸡;已知全五德,安逸胜鬼管。”

  黛媱略一迟疑,道:“什么?”

  “哦,没什么!”我的唇角慢慢漾起笑意,转瞬又恢复正常。如此恃宠而骄,言行不谨,难怪气数尽了,搪塞道:“剌茎澹荡碧,花片参差红。浓艳香露里,美人青镜中。①”

  黛媱默默不语,半晌方道:“只可惜是‘莫引西风动,红衣不耐秋。’②骤然获宠已经令后宫诸人不满,如此不知检点,恃宠而骄,可不是自寻死路么?”

  我淡然道:“会是她吗?”

  黛媱接口道:“她有理由要这般做吗?”

  注:

  ①出自唐代:温庭筠《芙蓉》“剌茎澹荡碧,花片参差红。吴歌秋水冷,湘庙夜云空。

  浓艳香露里,美人青镜中。南楼未归客,一夕练塘东。”

  ②出自唐代:陆龟蒙《芙蓉》“闲吟鲍照赋,更起屈平愁。莫引西风动,红衣不耐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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