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虚张声势

　　一收到消息，内宰大人就赶紧和众将领商议如何布局兵力，推演各种战况。掘突看他们紧张得满头大汗，上前安慰说：“不要想那么多啦，把所有兵力带出，列阵到城下就行了，别处一个不留。”

　　“那哪儿行？守城没有这么打的！”

　　“真打你打得过吗？真守你守得住吗？”

　　内宰和众人面面相觑，无奈地叹气摇头。

　　“那就听我的，我到前面打头阵！”

　　将领们出现了小小的骚动，想不到年轻的公子如此有担当，纷纷热血上涌，表态愿意听从号令。内宰虽然还未完全信任掘突，但事已至此，也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压在他身上了。他双手抱拳：“老臣无能，已无良策，但凭公子最后一搏！”

　　“大家快快请起，放松点，放松点。”掘突笑嘻嘻地把众人扶起，一点危机的样子都没有。

　　掘突这么做，是心中有把握的。

　　虢君和郐君是出了名的悭吝小人。小人虽然坏，但往往只会自私图利，不会跟别人死磕。种种情报显示，原来两国以为郑国没兵，想以大欺小，吓唬掘突他们直接不战而降。如今郑军至少表面上和他们旗鼓相当了，这俩自以为聪明之徒看到了肯定吓一跳，更不会真打了。

　　此外，礼崩乐坏在这个时代才刚刚开始，打仗和后世的情况不太一样，掘突几乎不用担心什么刀剑无影。那时候的贵族是真贵族，跟西欧那些国王、骑士类似，打起仗了规矩一套一套的。比如时间地点要约好，打架要你一下我一下按顺序来，胜败追击要点到为止等等。掘突最喜欢的就是他们打起来的时候还要按等级贵贱行礼。《左传》记载，春秋一次晋楚大战中，晋军将领三次碰到楚王，居然就三次下车行礼，楚王甚至觉得“哎哟，敌军这小子很有礼貌哦”，还赏他一把弓。所以作为郑国未来的君主，掘突耍了个滑头，既然真打也没啥危险干脆就亲自上阵喽。

　　想归这么想，真到了阵前，掘突还是露出了一点地青本色，额头和手心都渗出了汗珠。不过敌方明显更胆怯，虢郐二君看到郑国居然也拉出来了上百乘的军队，下巴都惊得掉地上了，老远老远就列阵停了下来。

　　上古时候的这种仪式化的战争，很多时候比的就是双方的气场。如今虢郐二君挑事在先，后又临阵畏缩，可以说已经输了一半了。掘突感觉这是一个让自己立威的好机会，于是咬咬牙，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举动，心想大不了丢了小命退出游戏重来呗。

　　他拍拍御手的肩膀，命令出发，单车向敌军飞驰了过去。

　　城头上的内宰大惊失色，城下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由于事发突然，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买什么药，大军也不敢贸然攻击，将领们只好赶紧派三辆车跟上去保护。

　　战车一路狂颠，最终停在了敌军阵前。掘突松了松因为紧握栏杆而震麻的双手，鼓起勇气喊道：“我是郑国的储君掘突，请虢君、郐君出来相谈。”为首的几个将领一脸惊讶，窃窃私语之后，果然下车行礼。同时，军阵让开一条通道，两个国君硬着头皮出来了。

　　郐君依然一副笑嘻嘻的赖皮样：“公子威武！公子威武！这才几日，就组建起百乘之军！”虢君不说话，狐狸脸上尴尬地挤出点笑容。

　　“承蒙两位关心，带着百乘大军来看我哈。”掘突揶揄道。

　　“我们是担心盗贼袭扰，来协防邻邦，想尽点待客之道嘛。”

　　“大军说来就来，也不跟我们商议，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掘突冷笑一声，“难道你们现在又要说走就走？”

　　气氛陷入尴尬，两位国君显然也不想毫无颜面地撤走。虢君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道：“既然难得两军都在，干脆互相检阅军容，结为盟友。”

　　“好！好！”郐君连声附和，立即拉上掘突的战车沿着军阵慢跑起来。

　　掘突半推半就，敷衍地看了一遍虢郐联军的操练，觉得这些士兵都有些懒洋洋的。估计他们也承平日久，缺乏战斗力了，不像郑军至少还经常到一线战场上历练。

　　虢君似乎还想找回点面子，居然舔着脸问：“公子认为这样的军队攻城作战如何？”。掘突暗笑，脑中忽然想起楚大夫与齐桓公阅兵的典故，觉得有点像，便学着其中的口吻，一本正经地答道：“君如果用仁德对待诸侯，谁会不服？如果用武力，那对方君民就会团结一致、众志成城，恐怕就没用了吧。”

　　两个国君哪知道掘突是穿越的，完全想不到这位年轻人说话居然这么有深度，偷偷相互看了一眼，都有点觉得惭愧和佩服了。

　　接下来，他们又乘车来到郑军面前。传令兵指示将领们准备阅兵，内宰这才长舒一口气。

　　掘突又开始耍心眼。一般阅兵是军阵不动，首长移动，从头看到尾。他怕这样会暴露郑军的新兵，便改为首长不动，军队列队经过。这样就可以只派出原来的几千老兵出马秀秀即可，反正那俩人也不知道其他兵马都是临时凑的。

　　这些老兵都是刚经过真战场历练的，也确实给掘突长脸。他们驾着战车从国君面前疾驰而过，同时左右士兵娴熟地跳下来，一边跑一边免胄行礼，接着又迅速跳回战车。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配合众人的呐喊，显得非常有气势。这就是古书中所谓的“超乘”之礼。

　　虢郐二君果然看傻了眼，完全被郑军的军容镇住了，这显然比他们那些废柴的军队牛多了。两人彻底打消了染指郑国的念头。

　　郐君一个劲儿地给虢君使眼色，俩人迅速齐声夸赞，摆出一副巴结的样子。掘突也乘机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不再老话中带刺了。众人又恢复了初次见面时的“融洽”气氛。两个国君抓住这个机会，赶紧拉着掘突歃血为盟，请他表态要建设三方睦邻友好关系。之后，连宴会也不敢参加，他们就灰溜溜地跑了。

　　待敌军远去，郑军中响起雷鸣一般的欢呼，所有人都被掘突的表现所折服。内宰与众将领拜于城门两侧，众商会领袖拜于主街两旁，接力迎接他回行宫。可以说经此一役，掘突已经牢固建立起统治郑国的民意基础，可以舒展自己的抱负了。

　　当晚，行宫里灯火通明，掘突大宴功臣。内宰大人也摆脱成见，大大方方地跟商人头领们觥筹交错，喝到了一起。席间只要提起掘突，众人无不夸赞，只要提起虢郐二君，大家争相讥笑。

　　其中有一位叫弦朱的，是新上任的情报头子——百间长。此人走南闯北，无所不知。他趁着话题讲起了段子：“别看这郐君成天笑嘻嘻的，好像挺大大咧咧，其实骨子里多疑的很，人称‘笑面狐’。他养着很多美女后妃，自己那方面却不行，所以成天担心她们在后宫里偷人，就把宫里的男人全换成了阉人！”

　　商人们听了，顿时哄堂大笑。内宰等一干贵族略显尴尬，在他们看来，宴饮之时是应该咏诗的，这等谈话实在粗俗。掘突是个现代人，显然没有心理障碍，他不但不制止，还好奇地问道：“后宫里面除了君王不都应该是阉人吗？”

　　“哪有！”弦朱喝的满脸红光，“别的诸侯只用一部分，他是唯一一个全用阉人的。天天在宫里见不到一个长胡子的，让天下人笑话！”

　　掘突这才隐约想起哪本书上讲过，太监是到了东汉才完全在宫里普及的。他吐了吐舌头，发现自己还是很容易说错话。

　　弦朱继续高谈阔论：“就算这样，那郐君还是不放心。每次大臣进宫，他都让人点名，生怕谁趁他不注意跑去调戏美人。他还把所有贵族子弟记录在案，一到弱冠之年就猛赐女人，好像总是幻想人家会跑他后宫来。”

　　“你跟这些阉人熟吗？”

　　“熟得很那。他们掌管宫里的物资采购，特别喜欢雁过拔毛。我经常跟他们打交道，知道他们的各种贪污手段……”

　　听到这儿，掘突忽然灵光一现，想出一条“恶毒”的计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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