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鲜克有终
夜晚的风中有着各种虫鸣，花园里的花香也飘进了我的房间。
我趴在哈基姆的胸口上，用手指在他的深棕色胸膛心脏处画着圈圈。他也还没有睡着，轻笑抖动这黑色的卷发，弄的我脸很痒。哈基姆抱着我的手臂又紧了些，另一只手还把我裸露在外的肩头用薄毯子盖好。
已经是夏天了呀，哈基姆已经来了大半年了，从秋风瑟瑟到夏日炎炎。
我抬头想要看看他，却发现他也正看着我，那双明亮璀璨如沙漠里最亮的繁星的眼睛，深沉而深情。
我的心底溢出满满的幸福感，二十五年来我从未像这一刻觉得满足和快乐。
哈基姆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像哄小孩一样。
许久之后，他传来一声叹息，我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果然。
“卡蜜尔，你真的还要做心脏移植手术吗？”
这句话，如生锈的刀片，钝钝划过这安然的氛围。可是，刀太钝，没能直接将其划作两半，而是留下坑坑洼洼的破洞。
我大好的心情变得烦闷，我不想在如此幸福的时刻去面临这种问题与困惑。
“我们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说这种问题吗？”我的态度不太好。
哈基姆温柔地笑着，摸着我的淡金色的头发，对我说：“卡蜜尔，我知道你不想面对，我知道你怕选择。”
“可是，你感受一下。”说到这他握着我的左手抚上他的左胸。
“你感受一下，这颗心是为你跳动的。”
手掌心传来的温热皮肤下，有着缓慢地律动。
嘭，嘭，嘭。
这跳动，让我的血液跟着起伏，直至我的内心。
哈基姆和我对视着，他抓着我的手又放到了我的胸口：“而我相信，这颗心也在为我跳动。我不想挖它出来。我想让它永远跳着。”
哈基姆迷人低沉的嗓音，萦绕在我的耳边，我愣愣看着他的墨色眼睛，如深海，如黑夜的天空，我感到自己无法呼吸，简直要溺水死在他的温柔与请求里。
哈基姆，他已经夺走了我的心。
哈基姆转开了目光，但把我抱的更紧，他的声音中带了不少期许，我知道，他在憧憬。
“卡蜜尔，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恕瑞玛沙漠里夜晚的星星吗？好美，我想带你去看看。”
“我还想带你回我的家乡，卑尔居恩，那座美丽的海滨小城，宁静而祥和。”
“我们可以漫步在那浅银色的沙滩上，沙子可细腻了，滑过脚趾缝很舒服，在那看日出日落是种最幸福的享受。”
“我可以在海边搭建一座木屋，我们就住在那里。”
“如果我们有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女儿，你可以教她唱歌舞蹈，如果是个男孩，我会教他科学。”
“在那里，你不会再有忧愁，不会再被你的家族责任牵绊，在那里，你可以永远无忧无虑。”
家族的责任，密探的责任，原本如同梦魇一般笼罩着我的人生，在此刻，在哈基姆的温柔攻势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哈基姆腾出一只手，从他凌乱的衣服包里摸出一个绒面盒子，我的心开始骤然缩紧。
他轻轻地打开了这个盒子。
盒中心，有着一颗最灿烂明亮的星星。
我知道，我已经有了选择了。
我抗拒不了，抗拒不了哈基姆，抗拒不了哈基姆带来的承诺。
“卡蜜尔，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无法自拔。那一刻，我看到了你眼中的痛苦与挣扎，我当时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发誓，我要让你快乐与幸福。”
“卡蜜尔，跟我走吧。”哈基姆吻了过来。
他的唇有些干燥，又炙热，却堵得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哈基姆的粗糙的手掌在我脸上不停抹掉我的泪水，我呜咽着答应了他的求婚。
以上的这一幕是五天前的光景。
而现在，我正在和哈基姆分手。
我努力不去看哈基姆的表情，可我却听到他声音里的哀求，他在求我，那个潇洒如风一样自在的男人，如今在求我。
“卡蜜尔，别离开我。”
哈基姆嗓音嘶哑地恳求着我，我却没有任何自豪的感觉。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却连着从我的心脏牵出一股疼，漫布全身，我僵硬的转过身，不去看他。
“因为我的失职，因为我想和你走，我让我的弟弟，再一次，陷入了那样的危险。”
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哈基姆从后面走上前来抱住我。
“不，卡蜜尔，这不是你的错。”
“哈基姆，你不懂，这都是我的错，我的父亲，就是这样离我们而去，就是因为我的失职，我没有保护好他。”
我的一字一句的说着，牙齿都要咬碎，才能抑制住我想要哭泣，想要回身抱着哈基姆寻求安慰的冲动。
“而昨天，哈基姆，你知道吗？昨天，斯蒂万和父亲一样，满身鲜血躺在那里，我只知道他和母亲很像，却从来没发现，他和父亲也是如此之像。”
我已经跪坐在地上，全身的骨头，血液都叫嚣着痛，我声音已经嘶哑了。
“哈基姆，我……我没有选择。”
腰上的手勒得我喘不过气，简直想要把我勒进他的身体与他融为一体。
“卡蜜尔，你有的，你有的。”哈基姆的头抵在我的背上，我感到颈上全是热烫的液体，滑进我的衣领里。
我用尽最后的一股力气，挣开了哈基姆的怀抱。
我连头都没有回，走廊里只剩哈基姆的痛哭声。
一声又一声，剥夺我的灵魂，我感觉自己如同又死了一次。
前一次，是失去我的父母。
这一次，是失去哈基姆。
我心里不停说着对不起。
哈基姆，对不起，一开始，我就没有选择。
我早已经，是属于我的家族，我的灵魂与血肉，都是属于我的家族。
最后一次见到哈基姆，是在我的手术前。
哈基姆认为，只有他能保住我的命，能完成我的手术。
相顾无言，在我们曾经一起度过日日夜夜的工作室里，开始了这场手术。
在麻药的作用下，哈基姆的脸越来越模糊，最后我只看到那双依然深沉的墨蓝色眼睛正看着我。
绝望而忧伤。
醒来后，哈基姆已经不在了。
我看着空无一人的工作室，却感觉有种东西已经从我身体里消失。
我摸着胸口上的伤口，那里发着蓝色的青芒，胸腔里的海克斯心脏正在震动。
消失的东西，叫情感。
哈基姆，再见了。
那个从沙漠而来的翩翩男子，永别了。
你带走了我的心，也挖走了我的心，这就是宿命。
年年月月，我以为我早已忘记了你，然而，在岁月的洗礼中，我一次次改造自己，刨心挖肺，却见不到半点鲜血，如今，我终于成为了我，成为了最纯粹的菲罗斯家族的剑与盾。
与你的过去，我可以去拥抱，可是却再也无法拥有。
哈基姆，我已然忘了你。
哈基姆，我不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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