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酒寒
天邢山。
一处危崖之顶，徐徐登上一个孤清萧条的身影。无伤真人微微眯起双眼，极目远眺，视线穿越了云绕雾锁的重叠山峦，不知落向了何处。
“在想什么？”那祥和的声音有如春风过耳，琉云真人走上前去，雪白的长眉在风中轻轻摇动。
“很多。”无伤平静道。
琉云笑了笑，摆手道：“其中有一件怕便是‘笑天刀’骆离吧。”
无伤眸中闪过一道光，也不否认，只是淡道：“他最近杀了很多人。”
“他杀这百多人，或许是想逼你现身去了了百年前未能如愿的一战啊。”琉云温和的眼中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吾辈修道之士，这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又长得过哪个种族？所谓怨憎会，爱离别，到头来不过一个‘求不得’，有些遗憾铸下了，却总有不甘，人活着活着其实又有多少日子是真的活成自己的呢？阿寒，若是想，那便去做吧，下山一趟了却一段尘缘也好，你也该有百来年没下过山了吧。”
无伤真人的手握紧成拳，又缓缓松开，面沉如水道：“我不会下山，至少目前不会。如若有一日悲寒剑不得不出鞘，那第一个斩杀的必是妄想动摇吾宗根基之徒！”
琉云真人抚须微笑，没有回应。
无伤真人别过头看了眼始终安之若素，不悲不喜的老者，叹了口气，笑道：“师兄，也亏你在这种时候还能静得下来。”他的笑容忽然凝固，“若天下修道之士皆对吾宗群起攻之，那该当如何？”
琉云真人双眉一挑，反问道：“师弟觉得该当如何？”
“当以雷霆手段，迎头痛击！”
一抹杀机自山峦间荡开。
………………………………
寒风扫过，卷起满地枯叶，林边程铮右手持剑，左手祭符，只领着门中师妹便将碧华门少门主困得死死的。此刻，江浩早已浑身带伤，血染青衣，真元也将耗尽，咬牙苦苦支撑。十余丈外，琢浪岩四名男弟子将陆婷珺团团围住，正自戏弄不休，她周身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身上浅伤处处，但无一处致命，虽然仍在挥剑死斗，可剑上彩光早失，实与常人无异，便是剌在琢浪岩众人身上都难以入肉。
陆婷珺心下惨极，已知今日无幸，再斗下去受辱不可避免，她流下两行清泪，当下高叫一声：“江师哥，今生不能相伴，惟愿来生重聚，来生，珺儿定要与你结成夫妻，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她叫声未落，颈中项链上一颗珍珠忽化三寸尖刺，深深刺入自己咽喉！入肉摧魂，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己香消玉陨。
江浩双目通红，一声怒吼，声音却已沙哑，他哽咽道：“惟愿来生……重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他猛然转身，嘶吼着向程铮扑去，六柄剑同时入体，就此狂喷一口血，颓然倒地而亡。
一年轻道士有些嫌恶的踢开了江浩的尸身，转头望向陆婷珺的尸身时却是一脸惋惜，叹道：“可惜啊可惜，这尤物女子就这么死了，否则说不定还能带回去乐上一乐。”
四名道士哄笑，旁边一人忽也叹道：“生得不错，的确是可惜了……唉！”
琢浪岩四人一齐抬头，见四人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名面容颇为英俊的年轻人，一身的酒气，正出神望着陆婷珺的尸身，感叹不己。
四人这一惊非同小可，纷纷后跃，各取法宝在手，喝问道：“你是何人！”
那年轻人却似醉意未消，只见他抬起头对着他们吃吃的笑了笑。踉跄的退了一步道：“不知道啊。”
程铮剑眉紧锁，从一旁走来，看着这个像是连站都站不稳的年轻人，寒声道：“我等琢浪岩在此办事，朋友报上门派道号来！”
那年轻人反应显然有些迟钝，打了个酒嗝，这时才挠了挠头，愣愣道：“嗯…..好像是云天宗。”
众人惊得又退了一步，那女子娇喝道：“你是云天宗山外哪一个支派的？”
“本山。”洛辰此言一出，眼底的醉意忽然烟消云散，只见他身形一晃而逝，一道暗红色的血光荡出，那年轻道士整个头颅已飙飞不见！
众人大骇，纷纷祭起法宝兵器扑上，然而其中两人只感觉一阵冰凉的风自身旁拂过，竟被一双肉爪穿透了背心，直接捏碎了脊椎骨！另一身材高大的道士更是觉得左臂一痛，整条臂膀己被洛辰摘下，然后腹上一道大得异乎寻常的巨力袭来，身不由己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古树上，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断臂破空飞至，穿胸破腹，竟将他生生钉死在树上！
程铮见那年轻人顷刻之间连毙己方四人，手段之毒辣血腥，不由得心中大怒，他猛得一声断喝，激起两道护体真气，仙剑已向洛辰狠狠刺去！
洛辰唇角逸出一丝冰凉的笑意，双瞳中红芒一闪，龙渊魔火转瞬燃起，立时将程铮两道护体咒法破得干干净净！程铮尚来不及惊叫，胸口处己亮起一团殷红如血的火焰，瞬间烧灼出一个前后通透的大洞！
程铮颓然倾倒，狂喷出几口血，洛辰面无表情行来，蹲下，低喝道：“为何要与云天宗为难？说实话我就饶了你。”
程铮双眼一亮，燃起一丝希望，艰难答道：“云天宗抽取了雾灵谷的神渊灵脉，违背了天和，琼华宫借那天神之口说云天宗逆天而行，希望天下修士尽诛……尽诛妖道，众多大派群起响应……我们势单力微，只能围剿些云天宗的党羽爪牙……天陆三分局面将变，我们也是……也是想要投机，希望从此能够兴盛山门才不得不如此……”
“哦，这样。”洛辰淡淡应了一声，手中忽然多了一张烈火符，平平按在了程铮脸上，冷笑道，
“可是我忽然又不想饶你了，这可怎么办呢？”
程铮嘶声叫道：“你不守信…..！”他才叫了一半，声音就被一团火焰倒逼而回，滚滚落腹，烟火轰鸣过后，只余血肉模糊的一团。
洛辰长身而起，有些嫌恶的擦了擦手上的血。
“你杀了师兄！我和你拼了！”此刻，琢浪岩仅余的师妹才从惊骇中恢复，她一边哭叫，一边挺起长剑，不顾一切的向洛辰刺来。
长剑去势迅疾笔直，洛辰也站在原地未动，但这一剑不知为何就是刺了个空，贴着洛辰的黑衣掠过，她收势不住，笔直撞入洛辰怀中。
洛辰揽住了她的腰，伸手托起她的下颌，仔细端详着这张颇为俏丽的面容。
那双明眸中又是恐惧，又是仇恨。
洛辰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喃喃叹了句：“大道无情，众生如一，你虽是女子，也不是就杀不得。”
那托着她脸蛋的五指轻轻一拨，她颈中就响起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头软软地垂了下去。
洛辰将她尸身慢慢放下，仰起头望了望天，眼中又有些湿润起来，他忽然像是又醉了，有些恍惚的走进了那已是空无一人独余一具掌柜的尸体的小店，在原先的位置坐下，像是已忘了方才发生的事，端起一壶酒，灌下，几乎咳出了泪后，挺寂寞的又趴在了桌上，沉沉睡去。
不远处，一道血光破空而至，一柄通体漆黑的剑‘咄’的一下刺在了洛辰所伏的那张桌上，剑柄血珠柔光跳动，洛辰那已松懈的修长手指微微一动。
店外，楚沅面色发白绕过满地尸体血腥，冲进了小店，一眼便瞧见洛辰正抬起头傻傻的看着她笑，“楚….沅！你怎么来了？”
闻着满室的酒气，楚沅皱眉道：“你伤还没好，喝这么多酒干什么？不是让你等我么！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你不知道我会担心么！”
洛辰望了眼楚沅半是含嗔半带委屈的桃花眸子，笑了笑，他支起右肘，似乎想支撑着起来，但酒后乏力，竟是一连撑了好几次，才坐直了身体，他提了一坛酒朝着楚沅晃了晃，笑道：“要不要喝？”
楚沅见他颓然的样子，心下只觉一阵酸楚。
“不喝么…..”洛辰锁了锁眉，也不在意，便将那酒坛抵在了自己唇口，喉结鼓动，他大口大口几乎是带有折磨性地朝自己灌下。
楚沅紧紧咬着唇，几乎忍不住便要垂下泪来，直到看到他咳出了泪，咳出了血，楚沅心如刀割，再也忍不住，猛冲上去，一把按住洛辰的手，叫道：“别再喝了！你这般折磨自己算什么！你就算喝死，除了我，又有谁会在乎？难道祁滢就能回来了？”
那冰冷的话宛若一柄锤重重砸在了洛辰心上，他如负伤野兽般低吼：“别管我！”说着，便欲推开楚沅，可是全身乏力，反倒自己踉跄几步，摔到墙边，“你凭什么管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楚沅，我求你有多远滚多远，爱干嘛去干嘛，不要总在我面前恶心我！”
楚沅面色煞白，只觉心中一痛，“你看看你，现在都变什么样子了！为了一个女人，连人样都没有了！”楚沅眼中的凄楚一闪而逝，随后是深深的失望，她右手虚空一抓，一坛酒便飞到了她的手中，只听她怒道：“你不是要喝酒么，我给你喝！”说着，楚沅竟是拍开泥封，举起酒坛，直接往洛辰头上倒下！
如果冰凉可以给你一丝清醒。
楚沅的心抽痛，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你疯了么！”洛辰猛地拍开楚沅的手，站起，居高狠狠盯着她。
楚沅抬头迎上洛辰的目光，嘶声道：“没错，我是疯了，但我就算疯了也好过你个废物！你不想着怎么将祁滢带回来，你不想着如何挽救这一切，却窝在这里撒野，屠戮那些宵小之辈，不，你不是不想，而是根本就不敢，你根本就是自认为自己一辈子都打不过璟禹！”
洛辰双眼赤红，肩头剧烈颤抖，嘎声道：“闭嘴。”
楚沅惨极而笑，早已泪流满面，一字一顿道：“洛辰，你，没，胆。”
“我叫你住嘴！”洛辰怒极，那辟天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浓烈的杀气，‘锵’的一声，脱鞘飞出，剑尖直指楚沅！而洛辰却已扑了过去，将楚沅狠狠压在墙边，湿热粗重的呼吸如刀切入楚沅的肌肤，“你是在挑战我的底线么，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天神又如何，终有一天，我会让他成为手下败将！”
楚沅闭上了眼，垂下了泪，那泪中不知掺杂了多少情感。
洛辰忽然笑了，笑得冰冷寒凉，“我不去找祁滢，你该觉得高兴才对。”
楚沅心腔子骤缩，不可思议的睁开眼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你不是喜欢我么，要怎么证明呢，把你身子给我好不好？”说着，洛辰的双手紧紧按住楚沅的双肩，指甲几乎掐进肉中，低下头双唇带有报复性的碾压过楚沅花瓣似的两片唇，舌尖狠狠撬开楚沅的贝齿，在那样狂风暴雨般痛苦的一吻中，楚沅只觉呼吸几乎停滞，双肩几乎要被捏碎，她挣扎着，泪水落入口中，竟是那么的苦，那么的痛，是的，她是爱他，可为什么，他却要践踏这份爱？
当洛辰的手已粗暴的去解楚沅衣衫时，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她推开了他，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洛辰抚着脸庞，舔了舔嘴角沁出的血。
楚沅倒退两步，最后看了一眼洛辰，随后夺门而出。
不知为何，那样凄惨绝望的目光竟让洛辰有些害怕，他的视线开始不知所措起来，直到他看到那静静摆放在门口的竹篮以及竹篮中的各式点心时，他只觉呼吸一窒，“我很快就回来！”那个时候她临走时的笑靥闪过识海，忽然，洛辰只觉一阵强烈的愧疚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吞没，他颤抖着喃喃问道：我这是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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