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阵图
“洛辰，你看那边！”祁滢之语打断了洛辰万千思绪，他回过神来，功透双目，循着祁滢目光方向望去，却见一片黑芒之中，前方三百里索亚神坛上竟有四道蓝色火柱呈四方分布冲天而起，火坛中央依稀可见一人，双手双脚被光链锁住架在十字邢架上。
“是楚沅。”洛辰面色微变，沉声道：“我们快走。”
大地忽然又是一下剧震，几乎站立不住，天水倒卷起十余丈高浪，拍碎两岸礁石，而那浪头竟不落下，夹带着无数死鱼，越卷越高，到最后竟浮上了天际，穿谷而过的天河竟彻底干涸！
一道巨力扫过，将二人掀倒在地，不知多少民居倒塌，惊叫四起，惊骇过度的百姓拼了命的奔逃，四下里混乱一片。
地上有一道巨大的阴影投过，洛辰惊愕的抬头，却见百丈高空，竟有一只巨兽飞过！那巨兽之大以洛辰所立根本看不到它的全貌，只依稀可见其背生片片黑色鳞甲，其头似四象朱雀，尾羽双翅展开竟有足以移山填海，无以相抗之威！
沧魇每一下拍击翅膀，都激起千层骇浪，卷起万丈罡风，电闪雷鸣，狂啸不止，可它的方位却似不曾移动过，洛辰心下疑惑，将功力又推动两成，双目中陡然射出一道精光，那精光穿越重重阻隔，牢牢锁在沧魇身上，这一下却能隐约看见沧魇的周身有淡青色的云雾缭绕，那些云雾卷曲成一个个高速旋转的风轮，每割过一处，便在沧魇魔躯上留下一道极细极细的血痕，它的脖颈，双爪，尾骨处各有五条锁链纠缠，锁链在夜空映下一道道淡青色的虚影，却不知伸向何处。
“是真人。”祁滢淡道，她也已看到百丈高空外之景。
洛辰收回目光，只觉得双眼如针刺般疼痛，竟有刹那间无法视物，他调匀真气，朝索亚神坛疾冲而去。
此刻四下皆是奔逃的百姓，策马而来的翼族战士已无力控制混乱的场面，时有诺大的火球从天而降，在地上砸下一个又一个深坑，绽出一蓬又一蓬的血花。
人头涌动，百姓们争先恐后互相推搡踩踏着逃散，那与索亚神坛不过里许的距离，竟是如何也走不到。洛辰心头顿掠过一丝烦躁，辟天剑寒光闪过，将当先几人拦腰斩断，剑气纵横，血雨倾洒，一路杀将过去。
祁滢本借着身法避过行人，却在见到洛辰如此屠戮后面色一点点苍白下去，心下踌躇良久后，终是一咬牙，快走几步，跟上了洛辰，低声道：“洛辰，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洛辰眼中似蒙上了一层血雾，寒声道：“挡我路者死。”
祁滢一时无话，唯有愣在原地紧咬薄唇，这样…….是不对的吧。但最终她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混乱中，忽有一老者身披霞光，踏莲而来，淡青色的护体真气将过往行人不着痕迹的弹开，如此仙骨便如注入这污秽乱世之中的一道清流。
“琉云真人。”洛辰，祁滢双双致礼。
琉云朝着浑身染血的洛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随后向着祁滢道：“滢儿，玉枢坐镇天邢山，此刻尚未赶来，你便先代替你师傅与另四位真人一同发动伏魔阵。”
祁滢眼中划过一道光，略一颔首，却在临行前下意识的看了眼洛辰，却见洛辰也正在看她，她的面上忽然浮现出些许红晕。
“一切小心。”洛辰低声道。
“你也是。”祁滢垂下眼，盈盈一笑，那一笑直如冰雪消融，云开初霁，竟让洛辰看得痴了。
待得祁滢御剑而去，才有些回过神来，耳畔传来琉云真人平和的话语：“辰儿，真人现在去取神渊灵脉，沅儿就交给你了，一定保证她的安全。”
洛辰低声应了一句，转身朝着与祁滢相反的方向奔去。
不断上窜的火焰将居中少女俊秀的面庞映的忽明忽暗，楚沅秀眉轻蹙，鼻尖上，鬓发上不断有汗珠滴落，而那些汗珠却并未被热浪蒸腾，而是凝结成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冰粒落入了神坛之上一个奇怪的阵型之中。
神坛四周各立三名执法者，衣袂鼓动，银发飘飘，十二人默诵咒决，齐齐咬破舌尖，十二道血线飙出，在虚空凝聚，四道火柱猛地又是一亮，一道道血色的光自四座法坛底部逸出，汇聚成丝，沿着阵图运转，所过之处，朱砂燃起，火焰从四方朝楚沅烧去！
艽菲拄着拐杖，在佳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登上坛顶，在居中跪下。另有八人围坐身侧，以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艮为山、离为火，兑为泽，分据八方。
看着前方渐渐被火焰吞没的身影，老者的眼中是无限的敬畏与庄严，他高举双手，用尽全身之力仰头向天，嘶声喊道：“燃我神火！以告天神！燃我神火！以告天神！”
一时间，在老者的带领下，祝颂声宛若浪潮翻滚，四下起伏，连绵不绝，“燃我神火！以告天神！燃我神火！以告天神！………”所有人匍匐下身，以额头亲吻这片大地。
遥看着断垣残瓦，狼藉一片的雾灵谷，遥看着一个个鲜活无辜生命的逝去，遥看着幻翼巨木的倒塌，天女神像的崩裂，那是这整个种族千百年来的精神信仰，也是千百年来唯一的依托。神啊，您会在意这世间的一切生灵，哪怕…….是您的后裔吗？
两行清泪自老者枯朽蜡黄的面庞上划下，宛若两把刀，而在下一刻，老者浑浊的双眼中猛地爆发出一道凌厉至极的光，那孱弱苍老的身躯中究竟蕴含着怎样强大的力量？
“杀！——”艽菲气吐山河，余音久久不绝。
阵法在呼喝声中开启，火柱冲天而起，在虚空兜转凝结成一柄丈许巨刃，朝着楚沅狠狠斩下！
楚沅面色惨白，胸脯剧烈起伏，她极为费力的睁开眼，视线所及却皆是熊熊烈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席卷全身，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神识，精血正在被一种奇特的力量一丝丝抽离体内，剧痛中，她咳出几口血来，眼角一滴泪珠滚落，樱唇微启，轻轻吐出了两个字：洛辰。
九天之上，沧魇被伏魔锁牵制住，不断低吼咆哮，拍动翅膀，扭动身躯，奋力挣扎，声声凄厉，带着强大的愤怒。
不远处一方平地上，以无玹为阵眼，玉心，玉虚，无伤，祁滢依四方阵图而立，身随咒动，脚踩天罡步法，发动伏魔阵。
有团团白雾自五人顶心蒸出，显是真元已催动到极致。五人之中，祁滢力弱，玉虚，无伤各自站位皆偏出三分，倒为祁滢挡下了一大半力。
巨翅击出一阵阵罡风，沧魇双目如鹰般注意到了索亚神坛异象的生出，虽身为兽，却也能感知到此法对自己大为不利，却见它周身腾起一道紫气，尖喙大开，一道紫焰便从它巨口中喷出，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索亚神坛直直飞去！在夜幕下拖出长长一道光尾，所过之处，连风都被撕裂扭曲！
那紫焰便自洛辰眼前划下，砸在那把光刃之上，刹那间，天地轰鸣，旷野黑暗，滚滚热浪将洛辰整个甩飞出去，后背重重的撞在地上，碎石迸裂，整个人竟深陷进两尺有余，他顾不得四肢百骸撕裂般的疼痛，支撑着站起，冲上神坛，可他的眼中看到的竟全是火焰！却又哪里有楚沅的身影？他忽觉一阵天旋地转，不顾一切的冲入如妖魔般狂舞的火中，任凭烈焰灼烧撕扯着他的身躯。
辟天剑柄，琉璃血珠红光一闪，那紫衣女子双手结印，以术法替洛辰逼开魔焰，却也只是减轻了些许，有零星几点火种沾上了渃曦的衣角，渃曦的光影一阵模糊，显然此法耗神巨大，已有些支撑不住，她心中急喊：哥哥........快用龙渊魔火啊！
洛辰心下微动，如有所感，眼眸中陡然燃起两蓬火焰，一时间以自身为中心，碎土为媒介，九条火龙冲天而起，竟将魔焰生生劈开，分向两旁，于不可能之处打通一条火路！
他的目光在火中焦急的搜索着，耳畔忽落入某种金属交击的清脆声响，他循声望去，却见熊熊烈火中隐有银丝飞舞，待他走近，不禁吸了口气，低呼：“卡特？”
但见卡特一身银铠灼如破絮，□□出来的皮肤皆被烈火灼烧的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可他却用并不高大的身躯将楚沅牢牢护住，“啪嗒”一声，最后一根光链被他打断，他飞快地站起，将楚沅拦腰抱起，却在回身时看到站在火中的洛辰，他不及细想，将楚沅交到洛辰怀里，沉声道：“保护好她。”
洛辰下意识的抬头，没有说话，但卡特却似明白了什么，淡淡道：“龙渊右权使已将神戒交还翼族，我要尽快将神戒送回幻翼巨木，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洛辰望着卡特的身影消失于茫茫烈火中，一瞬间竟有些恍惚，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少女，暗自一叹，飞身掠出。
洛辰怀抱楚沅沿着天河疾奔，一路上但有拦阻，皆被他斩于剑下。
“轰”的一声，大地又是一下剧震，洛辰双膝一软，几乎跪地，他勉力撑起，望向天际，却见夜天积云尽转紫红，千丈方圆内无数天火纷纷自云中落下，伴有紫雷盘旋，青气纵横，洛辰心下一怔，功过双目，极力想看清九天之上的情状，极力想知道那白衣女子是否平安，可此时云天宗的伏魔阵已启至最极，仙气秽气交相冲撞下，竟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可他依旧不肯收回目光，任炫光将自己的双瞳烧灼下两道血线。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怀中人一声尖叫：“洛辰，小心后面！”
洛辰猛地回过神来，只觉一点冰凉的杀机自身后漫来，他不及回首，意念动处，辟天却已飞出，砰的一声兵刃交击，身后顿时绽开一大蓬血雾。
“原来你早就醒了。”洛辰淡淡，想将楚沅放下。
楚沅却双手紧紧勾住洛辰的脖子，如一只小猫般蜷缩着身躯，将头靠在洛辰胸口蹭了蹭，嫣然笑道：“可是…我就是欢喜被你抱着。”
洛辰登时哭笑不得，他低头却见楚沅面色轻松，丝毫未有对方才劫难的惧意，也不由得有些佩服起她来，他清咳了一声，低声道：“你很重知不知道。”
楚沅闻言，立刻从他身上跳下来，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嗔道：“你现在真是长本事了，都会挤兑本姑娘了！”说着，忽看到几缕飘在眼前的秀发镀上了一层暗红色，然后盘曲枯焦，她有些愕然的抬首，这才看见漫天通红的火，她一时之间通体冰凉，早已吓得呆了。
就在此时，她眼前一黑，随后已被炙得有些疼痛的脸上传来一阵冰凉，却是被洛辰用手捂住了眼，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别向天上看，不要眼睛了？”
楚沅但觉心下一阵甜蜜，握住了洛辰的手轻笑道：“我就知道你还是很在意我的。”她忽然垂下了眼，有些羞怯的开口，“那个时候…..死生瞬间……我想着的，念着的，全是你，洛辰，我…….”
洛辰却是面色一寒，将手抽出，打断了楚沅的话：“快些走吧，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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