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拘魂司里，七爷端坐在高堂上，举手投足寒气压人。
他缓一抬手，给孟珏让出座位，又让鬼使给孟珏到了茶。
孟珏接过茶杯，放在鼻尖闻了一下便放在一侧的花几上。冥界入口的东西，他从来不碰。
鬼使闻着孟珏身上极具吸引力的人气，心痒的难受，做贼似地提溜着眼睛在孟珏身上乱漂。
孟珏被看烦了，抬了眉梢，冷厉的目光还未落下，鬼使就感受到一股强压之下的威压感，那是一种无声的震慑。鬼使像是被电了似的抖了一下，极快的退了下去。
大殿上就剩下他们两人，一时无声。孟珏也不着急，低头随意的捻着手指，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疏冷的眸子。契约血书悬在两人中间，像是屏障一般隔开了两人身上的肃杀之气。
最后还是七爷先开口，他摩挲着哭丧棒，慢条斯理的将每一个字都拉的很长，透着一股凉人心脾的冷意:“话虽这么说，但是契约血书字字分明，我要的是方拓。”
“鬼”心难测，他知道自己已经赚了，不过就是仗着契约血书上的约定，想在孟珏这里再讨些便宜。
“不错。”孟珏说：“如今，就看七爷的意思。方荟被绞杀，方拓从我姻缘局入了轮回。但是煞镜，还是破了。那些亡魂，也尽数归于拘魂司。”他轻笑了一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若是拘魂司要领头功，我拱手让出，一分不争。但若七爷定要我的命……”
孟珏顿了顿，一摊手，话说得随意像是和自己无关似的：“拿去……到时候让五方鬼帝在商量个对策。照我说，只要七爷的威名一亮，四方街的那些鬼煞，就一点都不敢造次。”
他话说得漂亮，一边吹了七爷的彩虹屁，一边又隐晦的告诉了七爷其中的利弊关系。
七爷皮包骨手猝然一紧，哭丧棒上的丧玲发出“叮当”的声响。眸中的光如利刃一般的射向孟珏：“你威胁我。”
他哪里听不出来，孟珏是在告诉他。若是他没命了，四方街那些亡魂，冥界没人镇得住。若发生霍乱，导致这件事情罪魁祸首的他，也难逃关系。
更何况孟珏手中还有巫绥，当年绞杀的惨烈还历历在目。
这也是冥界一直忌惮孟珏的原因，若是巫绥被放出来，冥界好不容易休养过来的太平岁月，又再一次岌岌可危。
到时候，又能依靠谁呢？
孟珏拥有灵粹，是镇在四方街最好的人选。
孟珏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神情依旧慵懒：“不敢，实话实说罢了。”
七爷脚下的石板地传来结冰的细碎声响，薄冰在脚下蔓延发散，冰面覆盖上周遭的摆设，冻住了扫过的一切。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上，看着无声无息，那目光相接的地方，却又似化出刀光剑影。
薄冰眼看着就要结到孟珏的脚下，孟珏却纹丝未动。
泰山将崩于前，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七爷倏然眸色一眯，牙骨磨出“咯嘣”的响声。
忽然，悬在空中的契约血书破了一个口子。
薄冰瞬间化成了水，极快的消散在了空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七爷最终还是妥协了，偏过目光，冷冷的哼了一声。
孟珏一手虚虚的放在鼻尖，挡住了嘴角笑意。他一抬手，契约血书“唰”的一下窜出火苗，紧接着像是枯木遇火一样，火光盛大，烧了个精光。
孟珏站起来，两指一并点在眉间，随后朝着七爷一扬：“恭喜七爷，破了方拓的煞镜，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若是一般人，这话听起来就有点揶揄的意思。
但七爷知道孟珏为人从不虚套，尤其是那张能迷惑人的脸说出这样的话，还给人一种带了几分真心的意思。
七爷的脸色缓了些，没了那么紧绷的冰冷，但话却依旧凉飕飕的：“赶紧走！镇你的四方街去。”
孟珏的脸上露出混不吝的笑意。
七爷眉头一蹙，这小子一定还有事。
孟珏开口：“还有件事情。”
七爷：果然！
这人——他给你一个枣，就能要走你一筐梨。
七爷不接话，哪里敢随便应承，背脊却又再一次绷直了。
孟珏：“七爷，别紧张，我不过就是想看看阴阳簿和轮回册。”
七爷松了口气，瞬间明白孟珏问他要这些东西，就是不想自己去判官司。
他抬手招来鬼使：“去判官司取阴阳簿和轮回册来。”说完又赶紧补了一句，像是打发烫手山芋一样：“带孟局下去休息，不可怠慢。”
他说完，撂下一句：“本司还有事，先走一步。”
邀功是头等大事，等不得。
孟珏无异议，五指一并做了个“请”的手势，在七爷消失在原地后，跟着鬼使出了大殿。
————
姻缘局中，一册关于控灵术的书端端的放在茶几上。马巍再一次被九敏遣去扫孟珏办公室，他虽然有怨言，但除了孟珏，对他来说也就九敏的话好使。他摸鱼似的在二楼擦着围栏，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紧盯楼下二人的动静。
九敏慵懒的靠在沙发垫上，一条腿屈膝一条伸的笔直，连脚尖都绷着。她说：因为侧身坐在沙发上时，看起来腿长。
一边说，还将裙衫往上扯了扯。她说：半露不露，才最让人浮想联翩。
她上半身往沈玉的方向靠过去，一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在他的耳边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问沈玉：“感觉如何？”
沈玉揉了揉耳朵，一头雾水，满脸迷惑的回答：“有点痒，有点麻……感觉，也不是很好。”
九敏不满的“嘶”了一声：“你懂什么？”她用团扇沿着自己妖娆的身形扫了一圈：“男人，就喜欢这个。大长腿，你懂吗？”
沈玉朝着九敏的腿看了一眼，觉得不靠谱，狐疑道：“这有用吗？”
他想：孟珏看起来不像那么肤浅的人。
“对老大来说，就算是溜光都没用。”二楼擦栏杆的人忽然开口插了一句，语气酸的要掉牙，他对九敏喊道：“你那上一千年的土办法，早就过时了。”
九敏一抬头，正好看到马巍盯着他，两眼发直的用抹布擦了把流出的口水。
这反应，啪啪打脸。
“上次那谁来着？”马巍想了一下，果断放弃了“那谁”的名字：“溜白溜白的，就站在身后的办公室里。然后，老大那眼神看她和看白萝卜没有什么区别，最后还把人给种院里了。第二天，差点被太阳烤干。”
沈玉倏然皱眉，脸色瞬间泛青：“孟珏种的？不是……埋的？”
马巍摇头：“不是，让我埋的。”
沈玉：“……”
闷笑。
九敏用唇语骂了句脏话，瞪了马巍一眼：“滚边去。”
马巍憨憨一笑：“好嘞。”一张嘴，口水又流了出来，被他猛的吸了回去。
沈玉：“……”
九敏：“……”
呕~
九敏又说了一堆欲擒故纵、若即若离、撒娇卖萌、最后连死缠烂打都讲出来了。
沈玉越听越不靠谱，死活不肯在学。起身要去门口等孟珏，就听“嘭”的一声，办公室的大门被人蛮横的从外推开，孟珏脸色极差的走进来，那脸色冷的能冻人，周身还带着未散的冥界幽深的冷霜味。
他进门后，好似所有人都不存在似的，连沈玉叫他都不理，大步流星就上了二楼。力道蛮横的关了办公室的门，将自己反锁在了屋内。
虽然大家都知道孟珏脾气不是很好，但谁若是惹了他不高兴，他当场就发了。很少有这种兀自生闷气，将自己关着的时候。
沈玉和九敏互看了一眼，九敏摇了摇头,也觉得莫名其妙：“让他自己待会吧。”
以她对孟珏的了解，他大概心里有事，又不想冲无辜的人发火，才会如此。等他火气散了，自己也就会出来了。
沈玉不放心，他不敢打扰孟珏，也不想离他太远。就抱着控灵术的书蹲在孟珏办公室的门口，本来只是想打发时间，却没想到还真的看进去了。
孟珏开门出来时，沈玉手上勾着红线，正学着书中的步骤转动着手指。红线像是有生命一般，游走在他的指尖。他抬手一勾，红线的一头就窜了出去，不偏不倚的勾在了孟珏小手指上。
孟珏的目光复杂的落在自己的小指上，轻轻抿了抿嘴。
沈玉一回头，才发现孟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边，正垂眸看着他。他在那杂糅的神色中，看到了悲伤，忧郁、怜悯与心疼。他愣了下，急忙爬起来解开孟珏手指上的红线，刚想要开口问孟珏怎么了，就被孟珏打断了他的话。
孟珏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脖颈处的血管跳动，露出刀刻般的线条：“关于红线的事情，你不要问了。”
沈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我不问了。”他露出一个笑意，眉眼弯着。他像是要用笑容安抚孟珏，可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满是担忧。
这笑就显得十分刻意，讨好的意味全然落在了脸上。
他也不是一定要知道什么，若是孟珏的不开心和红线有关，他就永远不会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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