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江南已派人快马加鞭前去打点！”
"吾等身为臣子，当尽臣子的本分，以皇太子马首是瞻！"
冷铸坐在马车里，想着临行前，几个好友来送行，却只说了这两句，细细想来，不禁后背发凉。
为什么要派人去江南打点？又是谁派的？为何要特别叮嘱他臣子本分？难道皇上怀疑他有不臣之心？所以这趟江南之行，其实是一种试探？！
冷铸心中疑虑甚多，却也知道了，此次江南之行恐怕是针对他的。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皇上为何疑心他？
前面是皇太子的马车，十分低调，他们这一行人只有十人。皇太子随身的两个小太监，冷铸加自己的书童，其余五个侍卫。而皇太子的仪仗却在大后方，慢悠悠的走着，他们十人轻车简行，不过十来日就到了扬州。
太子来的低调，并无人来接驾。每日似是没有目的般在街头闲逛，冷铸一路跟随。江南文风盛行，随意走进一个稍大些的茶馆，都能听到文人学士的高谈论阔。
京城大学士府。
陈廷敬静坐良久，枯瘦的脸上看不出表情，面前棋盘上黑白两子胶着难解。
对面四个年轻人，两个是他的儿子，两个是他的侄子。都是陈家的栋梁之才，如今都跟冷铸关系甚笃。这些孩子在忙什么他心中有数，朝中几个位高的汉臣，家里出众的孩子都是冷家书馆的常客。年轻人在做的事，有血性，事关所有汉人，即便知道其中险恶，他们这些老人都没有阻止，就当自己年老眼花，管不住儿孙了！
可如今，不插手不行了啊！
“你们操之过急了！”
“父亲！好容易皇上有恢复汉制的意思.......”
“就是好不容易，才要稳妥为上！”摇摇头，陈廷敬微微叹口气。清军入关，汉人剃发，尊满族规矩，多少年了，好容易看到了希望，别说这些年轻人了，他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头子都激动的恨不得替冷铸冲锋陷阵。可位越高越不能动，当今多疑，年轻人可以闹，他们必须稳住，甚至在朝上还要鄙薄冷铸两句，其实每次看到冷铸走了一步臭棋他们都恨不得冲上去把人给掰回来，谁能体会他们心里的苦逼！
可惜，不管他们如何言语中贬低瞧不起冷铸，皇帝还是起了疑心，冷铸那孩子还一副懵懂无知状，对皇帝全然不设防!到底是年轻人，入朝不到三年，还不知道君心难测。冷铸身后几乎占了大半汉人士子，皇上显然已经起了忌惮之心。
李光地身在内阁，皇帝要皇太子巡视江南的消息，在皇上漏出这意思的时候，李光地那老货就连夜派人暗中告知了他们这些汉臣。虽然李光地这厮早年是个卖友求荣的货，好歹还记得自己是个汉人，这消息来得及时，才能让他们提早几天派人去了江南。如今，皇太子带着冷铸前往江南，即便能听到学子们对冷铸的拥戴，也不过是零星几句，成不了气候，希望能借此打消皇上的疑心。
皇太子带着冷铸在江南着实游玩了好几日，白日听听戏曲，坐坐茶馆，晚上包一只花船，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冷铸一路跟随，白日还好说，晚上逛花船，还是跟皇太子，简直浑身不对劲。倒不是冷铸没去过秦楼楚馆，在京城，几个至交好友偶尔放松一下，叫几个清官陪着也是常有的事。只是他们都是有自持能力的人，就算去了青楼，也不会过夜，顶多叫几个姑娘，听听曲子，与友人热闹一顿罢了，他和十四格格感情很好，可不想让自己的妻子伤心。
可是跟着皇太子坐花船，皇太子夜夜点一个女子过夜也就罢了，还非得给他一个！皇太子赐的人他不能拒，当然，他更加不能碰！以至于，每天晚上他只能打地铺.........
“殿下，昨晚冷大人又是打地铺。”小太监好笑的说道。心里觉得这冷大人莫不是惧内？人都送到他床上了，竟然不敢碰。
皇太子轻笑一声，心情还不错。一连几夜，冷铸就算不愿意也还是收下了他赐的人。他和皇阿玛都知道冷铸夫妻感情好，冷铸是万不可能在外面与其他女子有首尾的。即便如此，冷铸却没有推辞，可见，在他心里还记着君为臣纲。
他这次来江南，表面上是代皇阿玛巡视江南，实际上是试探冷辉。身为储君，他比其他兄弟知道的要多点，近几年皇阿玛对他颇为器重，隐隐回到了年少时父慈子孝的时候。他心里不是不感叹的，他皇阿玛好似看开了，一心为大清，他这个做太子的，知道的多点，自然要为皇阿玛分忧。
满汉之别势必是要逐渐取缔，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一方面要考虑满人的抵触，另一方面还得时刻注意着汉人的变化，他们是为了爱新觉罗家世代的皇权而做出的变革，可不是为了养大汉人的心思！
如今这半月所见所闻，虽然冷铸在江南有些名声，却依旧及不上江南本地才子的声望，冷铸本人也没什么野心，暂时可以放心。
又过了几日，皇太子的仪仗终于到了。接着便是接见江南官员，举办士林宴见见江南有名望的才子名士，查看江南盐税，在顺路看看堤坝之类，足足呆了两月，这才启程回京。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起来吧。赐坐。”
“谢皇阿玛。”
康熙看了眼皇太子，突然笑道，“还是江南水好，你的气色好多了。”
皇太子也笑，“江南再好终及不上故土。儿臣瞧皇阿玛又清减了，恳请皇阿玛多想想大清，好好保养身子。”
康熙摆摆手，心中压着千斤担子，如何能安心休养？又见皇太子面色恳切，似是真的担忧一般，勾了勾嘴角，“此去江南如何？”
“冷铸在江南有些名声，却不及江南本土才子名望，如今还不成气候。”
冷铸在京城学子中的声望几乎到了一呼百应的地步，康熙和皇太子心中便有了忌惮，若是只京城一地也还罢了，江南乃科举重地，若是那里的学子对冷铸推崇有加的话，他们就必须做出应对来。
皇太子又道：“儿臣觉着，冷铸对皇家依旧敬畏，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他跟着儿臣去江南，事事以儿臣为先，虽然见过几个学子，儿臣也派人打听了，都是在京中有亲眷的那些人家，除此之外也无甚出格的地方。”说着，皇太子笑着摇摇头，“儿臣冷眼瞧了这三月，冷铸许是压根没察觉皇阿玛的意思，到回京的时候还觉得儿臣是真的去巡视江南的。”
“他到底年轻，才入朝两年，就是要趁这时候探探底，如今他既没有反心，革新的事便提上日程吧。”
康熙和皇太子两人都打定了主意要革新的，为的是消除汉人对满人的怨气。自然是要对汉人施恩的，可这恩施下去了，回报就必须在爱新觉罗家身上。冷铸的身份太特殊，谁都知道，若没有冷清寒，皇家肯定不会想不通提高汉人的地位，弄什么革新的！康熙和皇太子就担心，他们顶着所有满人的不满推行新制，结果这恩情人家却记到了冷家去了！
如今，冷铸看着还是事事以皇太子为尊，将来这功劳也应该不会跟皇太子抢。
康熙如今想通了，他不但不再打压太子，反而为他在造势，这恩典给了全天下的汉人，将来新帝登基，汉人对他自会拥戴，等到新帝再做出些成绩，不怕汉人怨气不消减，如此爱新觉罗家的江山便可以坐的更长久些。
康熙想着，革新的功绩他留给了皇太子，自个儿年纪大了，也不知能活几年，趁着自己龙威正盛，先要把八旗这烂摊子给治好了！将来汉人地位提升，势必会压缩满人的利益，若是满人再不争气，难保汉人会心大！既给了汉人尊严，那么康熙就不想再给军权，大清的八成的兵力必须是出自满蒙，而且绝不能是如今这种一团烂泥的样子！
满人也要改革！
太子又陪着康熙商议了一些改革的事情，直到内阁几位大人求见，康熙才放他回毓庆宫洗漱休息。
毓庆宫的女人等了三个月，如今顶天的男人回来了，却不是个个都欣喜。不过，太子妃这一派，却是满面笑容，等在毓庆宫门前，一见太子的身影，太子妃立刻迎上去，福了福身子，“恭喜爷，贺喜爷，咱们毓庆宫有喜了！”
太子眼睛一亮，满身的疲累顿时没了，扫过面前姿色各异的女人们，最终定格在格外喜气又害羞的年秋月身上。当即几步上前，拉着年秋月的小手，语气极温柔道：“可是孤的月牙儿有了？”
月牙儿这是太子对年秋月的昵称，通常是闺阁得趣儿的时候叫的，此时叫出来，年秋月羞得满面通红，轻轻点点头。
太子大喜，连说三声赏，又问年秋月身子如何，几个月了等等，眼里除了年秋月竟是完全看不到其他人了。
这边冷铸回到家，绷紧的神经终于能休息片刻，可他心中疑虑甚重，即便是一家人让他先休息，晚上再吃团圆饭，冷铸躺床上了也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这趟江南之行发生的事情。虽然没有一件事牵扯到他，可他却有种处处都是坑的感觉......
“格格，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睡不着，索性拉着妻子的手，想交待一下花船的事情。
“什么事？”
“这次去江南，皇太子赏了我几个女子，我已经安置在城外的庄子上，卖身契在我的行李里。皇太子赏的，我虽不想要却不能推辞，只说了暖儿不喜家中人多繁杂，就安排在了城外，皇太子也未说什么。你每月拨些银钱过去养着就是。”说着，冷铸又勾着十四格格小拇指，调笑起来：“说起来那几个也是难得的美人，夫君我为了娘子碰都没碰一下，娘子可要好好奖励夫君呀~”
十四格格轻啐一口，心里忍不住甜蜜。又想起皇太子，本来也没什么兄妹之情，如今又多了一份怨气，好在她的夫君一心待她，从不像其他男人流连花丛，养外室什么的，每日都按时回家。
“前几日，毓庆宫来报喜，秋月有了。”
冷铸坐起来，“好事儿啊，你怎么不高兴的样子？”
“秋月才成亲多久？就有了，我们.......”
冷铸拍拍十四格格的手，安慰道：“暖儿说了我两都有子孙缘，孩子肯定会有的，不要着急。我们还年轻呢。”
十四格格闷闷的点头，又想到最近几次聚会，各家夫人明里暗里透出的意思，竟是以为她不能生，要送家中女孩过来当妾！哪怕是庶女，可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什么时候这般不值钱了！她家夫君不过五品的小官儿......
“对了，昨天陈家的公子送来请帖，问你什么时候得空，他们为你接风洗尘。”
冷铸想到临行前那两句意味深长的话，“准备笔墨，我亲自回帖，请他们来家里一聚，格格，明日准备一桌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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