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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水月镜 二


  师父说得不假,她于武学之上确有一般人难以企及的天赋资质,三四年间便有小成。

  身边的师姐妹们陆陆续续离开了清漪阁,开始为齐北静王效命,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勾当。

  她虽还不曾涉及,却也知道那些任务的隐秘与危险。

  许多人离开之后,便再不曾回来过。

  师父时常教导她们,要想成为一个高明的刺客,必要杜绝两大忌。

  一忌心软,二忌生情。

  她在清漪阁一呆便是六年,六年来,清漪阁中的人来来去去不知换了多少批,可师父还不曾派她出去。

  师父总说,他要将她铸造成一柄刺扎在敌人心口、让人时时刻刻为之胆寒恐惧的利刃。

  **

  那几年,齐国朝堂局势越发紧张,皇室一族同老世族两股势力终年对峙,甚至在新帝登基之后达到了一个可怕的顶峰。

  皇室一族正是以新帝叔父齐北静王李意琛为首,老世族则是唯魏国公魏殷马首是瞻。

  那一年中秋,太后于嘉懿宫宴请朝臣。

  席间有舞女卖力地扭动着腰肢,夜空烟火绚丽。

  雅音靡靡,觥筹交错。

  酒至半酣,忽又一侍女自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反射出令人生寒的光芒。

  众人尚来不及反应,那把匕首便以迅雷之速刺进了北静王的胸口。

  匕首淬了剧毒,那侍女行刺成功之后便服毒自尽了。

  新帝震怒,举朝震惊。

  **

  师父带她入芙蕖园时,正是中秋节次日。

  都说齐北静王平素最喜芙蕖花,这芙蕖园正是齐北静王的住处。

  园中假山流水,已是八月的天,可池中芙蕖竟仍拔芯盛放,毫无颓势。

  平日里伺候着的侍女婆子们此时都逐一清理了出去,换作重兵把守。

  刚刚入门,便闻见一股子血腥味,有侍女端着盆乌紫色血水匆匆出门。

  帐外侯着众多太医,一个个战战兢兢,唉声叹气。

  她随着师父扶帐入内,进了里屋。

  房中的装饰皆是她从不曾见过的金碧辉煌,她不敢抬头,只小心翼翼随在师父身后。

  软榻上坐着一个人,披着发、赤/裸着上半身。

  他胸前的伤口约莫三四寸长,淅淅沥沥渗出乌紫色的血来,颇为触目惊心。

  年轻的医者取出一把窄而薄的匕首,将之放置于烛火之上,烧灼许久。

  直到刀刃被烛焰烤得泛红,他方握紧那一柄匕首,抵到那人的伤口之处。

  整个房间安静的有些诡异,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望向榻上之人。

  耳边能够清晰地听见匕首与骨头相互摩擦发出的“唦唦”声,听得人根根寒毛倒竖。

  医者这是在为他刮骨去毒,其中痛楚不言而喻,可大半天下来,这人竟是半声不吭。

  她心下有些好奇,便躲在师父身后,抬起头偷偷望向那个人。

  她不曾念过书,也不识字,脑子里搜罗了半天,也只觉得眼前之人唯可用“芝兰玉树”四个字方可形容。

  只是眼下,他的面色极为苍白,一整张脸都被汗水浸湿,双目微闭,眉头轻拧。

  这便该是传说中权倾朝野的皇叔,齐北静王李意琛。

  剜骨之后,医者又为他敷好药粉,用纱布包扎好,侍女忙取了里衣为他披上。

  又有人在榻前点上熏香,师父带她走得更近一些,而后恭恭敬敬朝榻上那人介绍道:“这是臣下的入门女徒,臣下花了许多心思亲自调/教了她六载,眼下魏党一族千方百计要取殿下性命,臣下不大放心,琢磨着把这个妮子留在殿下身边,以保殿下安全。”

  她那时年方一十五岁,一张脸还不曾完全长开,身子又生得瘦削单薄,满身稚气未消,看上去着实不大起眼。

  李意琛睁开眼,视线在她的身上稍稍停留,有些虚弱的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垂着头,只老实回答道:“三丫头”

  “三丫头?”

  他皱了皱眉,却也不曾再多说些什么,又想着卫褚亲自训练出来的姑娘必不会有多大问题,便应她留在身边,做了他的贴身护卫。

  李意琛这一刀伤得不浅,在府中细心调养数月方才见好。

  师父说,自那一日起,她便是北静王爷的人,同清漪阁再无相干。

  平生职责是为保护王爷安全,倘若遭遇险境,她需得用自己的性命去护住王爷的性命。

  她不敢有半点懈怠,作男装打扮,终日抱着长剑守护在大殿之外,如同一个人的影子。

  静默无声,却又无时不在。

  李意琛平素公务繁重,书房中的烛灯夜夜不息,她在清漪阁这许多年,早已习惯了孤独,整夜整夜地坐在庭院中的一颗梧桐树上,与清风露水相伴。

  她时不时会盯着窗上倒映出的那个影子,看得出神。

  **

  李意琛出公差时,不喜女眷跟随,他是新帝亲叔,李氏嫡系,自小尊贵惯了,也被人伺候惯了。

  以往皆是身边的侍从为他束发更衣,见她抱剑立于一侧,他便遣走了侍从,唤她上前伺候。

  她这么多年,练的多是暗器剑术、杀人藏身的本事,若要像寻常侍女一般服侍主子梳洗宽衣,她倒有些生疏了。

  李意琛坐在铜镜之前,见她大半天没有动静,又出声问她:“怎么还不过来?”

  她低头,有些拘束的回答:“属下不擅束发。”

  他弯眉笑了一笑,道:“过来吧,多束几回便就孰捻了。”

  既已如此说话,她也不好过多拒绝,便解了剑,走到他的身后,拿起一把木牙梳子,为他一缕一缕的梳发。

  她的手因为练剑过多的缘故,虎口处都布满老茧,而他的发光滑如绸,握在掌心时有种轻微的痒意。

  李意琛半眯着眼睛望着镜中倔强稚嫩的年轻少女,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

  待得她将这一头柔软的黑发束起,插上玉簪时,李意琛清雅温和的声音又传到她的耳畔。

  他说:“你跟随我已有好一段时日,今日我便赐你一个名字。”

  “为君绾发,往后你就叫‘绾君’如何?”

  “多谢殿下赐名。”

  **

  李意琛去往姑苏巡查时,当地官员乡绅皆数里相迎。

  姑苏郡守谢阮更是殷勤至极,待处理妥了公务,又邀了李意琛共往追月楼饮酒。

  姑苏城是为江南水乡之地,那里的姑娘多是温婉秀美、擅弹琵笆、唱着吴侬小曲。

  追月楼新来了一位清倌人,名唤惜鸾,声如黄鹂,唱曲乃是一绝,谢阮命人将之请至包厢,为李意琛单独唱曲。

  这位姑娘抱着琵笆自屏风内侧莲步走来,长裙飘飘,一副扶风弱柳之姿。

  她脸上的妆容甚为素净,杏花眼,樱桃唇,眼角一颗泪痣,真是个绝顶的美人儿。

  李意琛倚在案边,望她望得出神。

  那名唤惜鸾的女子拂身行了个礼,而后便坐下,轻弹琵琶,唱道:“人间几风雨,岁月绕人凉。倾国难倾爱,美玉永流芳。”

  “逐梦令,浮生半醒。谁薄命,叹倾城盛名。我微醺,面北思君…”

  她的声音婉转,曲调动人,衬着那身段容颜,吸引着世人的目光。

  见李意琛如此神态,那谢阮深觉此美人计已成。

  想来也是,凭着惜鸾的风姿容颜,这天底下又有多少男人不为之侧目折腰,齐北静王自也不该例外。

  他示意绾君同他一起出门,将此处留给这两人,可绾君却是不予理睬,执剑站在李意琛身侧,半步不离。

  李意琛笑了笑,朝她吩咐道:“你到门外等我。”

  她愣了一愣,再度望见李意琛时,却见他的目光早已聚集在那绝色美人身上。她无奈,只得遵循主子的吩咐,出门等待。

  房中再度响起靡靡的曲调之音,又不知等了多久,琵琶声渐渐停了下来,她听见了女子的嬉笑玩闹之声,李意琛喝的似乎也有些多了,言语之中带了几分醉态。

  到了下半夜,屋内猛然传来一阵桌案翻倒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推开房门,急步入内。

  四下漆黑一片,可她耳聪目明,即便身处黑暗之中,眼力尚比寻常之人更好一些。

  李意琛此时衣衫半解,那女子被他紧紧按在身下,制住了手腕。

  女子手上握得是一把冷冰冰的匕首,在黑夜之中折射出寒冷的光。

  她正欲往榻前而去,可又有一黑衣蒙面之人忽得破窗而入,手中长剑直指李意琛后背。

  她忙拔剑相迎,堵住那人的去路。

  “黄毛丫头快些闪开,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那黑衣蒙面之人冷冰冰看着她,如此威胁。

  她一声冷笑,不再多言,只同那人过起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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