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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夜探


  阿雨夜间有些犯饿,便缠着琳琅为她做些宵夜,琳琅顺带为杜娘也准备了一份。

  她手上端着餐盘,轻轻扣了扣杜娘的房门,房中大半晌都无人应答。

  琳琅心觉疑惑,正欲出声唤她,可房门忽得“吱呀”一声自内打开。

  房中一片黑暗,映入眼帘的最先是杜娘那一张苍白的脸。

  “你先进来。”

  琳琅心觉事情不对,忙随杜娘入了房间,关紧房门。

  杜娘点着了案台上的一只蜡烛,微弱的光芒逐渐倾洒开来。

  琳琅将餐盘放置在案上,面前的杜娘着一身黑色夜行服,一头长发束作男子一般的发髻,背上淅淅沥沥流了不少血,额头布满冷汗,唇色惨白,几乎就要支撑不住。

  她忙将人扶到榻前半卧下,又打了一盆温水放到床前,桌上有自备的纱布药粉,看这情景,方才杜娘是正准备自己疗伤。

  琳琅解开她的腰带,将衣袍剥开,褪至她半腰间。

  肩上剑伤约莫三寸长,伤口极深,隐约能够看见森森白骨,令人心寒胆战。

  除却这一道新鲜的剑伤,她背上的陈旧伤痕着实也不在少数。

  瞧这情景,杜娘先前所说并未有错,她的的确确应是杀手出身。

  伤口还在流血,榻上的人已近昏迷,眼下也计较不得太多,琳琅为她略微擦了擦背上的血迹,而后便是缝合伤口。

  先前苏染受伤,她也曾为苏染缝过一回,其中痛楚,实难言喻,更何况这杜娘还只是一介女子之身。

  她也并不出声,双手握拳,咬紧牙齿埋在榻上,冷汗淋湿了枕头。

  待得琳琅为她缝合之后又敷上药粉,包扎伤口,这人从头到尾都不曾哼过半声,琳琅心下不禁敬佩万分。

  琳琅将纱布血水处理完之后,杜娘已经稍稍清明了一些,她示意琳琅在榻侧坐下,而后有些吃力的道:“我今晚夜探驿馆,那位北静王爷果然是为桑氏宝藏而来,他带了不少人手器具,只怕是想要硬来。”

  “杜娘,你想要做什么?不要乱来。”

  看琳琅有些凝重的模样,杜娘不由的扬眉浅笑,“如此宝物,怎么可以落到他们手中?”

  “我们身在齐地,是他们的地盘,莫要惹事。”

  杜娘咯咯轻笑两声,忽得问道:“你猜我今日在北静王驿馆遇见了谁?”

  不等琳琅回答,她又自顾自道:“是沈璃。”

  “沈国师?”琳琅微微有些惊讶。

  “他算是哪门子的国师?”

  杜娘啐了一声,一不在意又扯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皱紧了脸。

  琳琅无奈地笑笑,忙嘱咐道:“你不要激动,有什么事情慢慢讲。”

  杜娘缓了一缓,又问:“公子从没有同你说过么?”

  “并没有。”琳琅摇头。

  “那你又知他曾经入过楚宫,做过清河公主的太傅?”

  琳琅忆起那日阿雨见到沈璃的神情,如同耗子见了猫般,恐惧万分,便道:“他曾说教过阿雨几年书,这点不假。”

  “那时我年纪也小,公子还未上战场立功,东海之滨初云国派使者前来纳贡,送我皇绝色女子。”

  “使者便是沈璃,女子便是清河公主生母曦和夫人。”

  琳琅疑惑,“沈璃同曦和夫人都是初云国人?”

  “这倒不知,兴许他们只是借了初云国的由头。”

  “那入宫之后又是如何?”

  “这位沈璃沈先生虽为外臣,却极擅讨陛下欢心,自来君王都喜好寻访长生不老之术,沈璃于修道之上确有一些造诣,为陛下炼丹、讲道,四下结交朝中重臣,好不得意。”

  “曦和夫人也曾宠冠楚宫,两人一处朝堂、一人处后宫,权赫一时。”

  “后来公子立了战功,入了仕途,总掌一国军政大权,同沈璃多有摩擦,时常相争,渐渐被公子压住了势头,直到曦和夫人被陛下赐死,这位先生才离开了楚国,行迹飘渺,让人难以琢磨。”

  听了杜娘这一番话,琳琅不禁问道:“那这些年来,你们可有查到沈璃和曦和夫人究竟是何来历?想要在一国朝堂形成一股势力,渗透其中,但凭一人两人之力谈何容易?”

  “纵是如阿染这般战绩累累,只怕也离不得定远侯一族背后的支持,那站在沈璃身后的又是哪一股势力?”

  “公子早就派人暗查,相信不久便会有消息的。”

  看琳琅的神情又更凝重了一些,杜娘笑道:“你是在担心你屋子里那个小丫头?怕她同沈璃有什么牵扯?”

  被杜娘一眼看透了心思,琳琅也不遮掩,只道:“阿雨年纪小,又同沈璃有师生之情,我怕她会被人利用。”

  “那丫头终究是你带大的,同你感情不浅,想来不会做什么糊涂事情的。”

  琳琅点了点头,正欲离开,让杜娘好好休息一番。

  可杜娘忽得又叫住了她,琢磨片刻,又说:“我今日同北静王身边的死士交过手,宋绾君的招式路数同他们非常相像。”

  琳琅心中一凝,她问:“你果真没有看错么?”

  “决然不会有错。”杜娘坚定回答。

  **

  杜娘受了伤,流了许多血,这几日面色都不大好,琳琅便差阿雨出门去集市买一些补身的食材,准备晚上亲自下厨为她熬汤。

  阿雨平日从不曾亲自买过菜食,在集市磨磨蹭蹭转悠了许久,本着愈贵愈好的理念,装了一大篮子的肉食菜蔬,而后心满意足地打道归府。

  走至半道,忽有两小厮出现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两人恭恭敬敬道:“我家先生请姑娘入楼一叙。”

  “你家先生是谁?本姑娘又为何要过去同他相叙?快些闪开,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阿雨不愿理会,她欲绕过两人走过去,可这两人挡得又更严实了些,不依不饶。

  本是极好的兴致,硬生生被这两人打搅,阿雨沉下脸,同两人动起手来。

  两个男人皆不敢使重了力道,伤到阿雨,有些束手束脚,故只几招下来便被阿雨打翻在地上。

  阿雨得意的笑了笑,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拎起篮子正欲离开,可不远处忽得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雨,不要任性。”

  阿雨的脚步顿住,脸上笑意一僵,她转过身来,望向不远处那个人。

  那个男人穿一身玄黑色的长袍,身量修长,眉目凌厉,一头半白的发此时并未束起,悠悠垂散至腰际,左手腕上带一串紫檀柳佛珠。

  本是张扬明亮的一张小脸一时又疲软了下来,从小到大,对于这个人,她总是又敬又惧。

  她本是个活泼好动半刻都闲不住的性子,可每回只要一见这人,便哆哆嗦嗦半天都说不出剧完整的话来。

  眼下,她垂下头来,乖巧地唤了一声:“沈叔叔。”

  沈璃轻轻应了一声,又吩咐道:“你同我入楼。”

  阿雨不敢拒绝,慢慢吞吞跟上了他的步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沈璃带着阿雨走进一个雅致的小阁,他在一张长案前坐下,为阿雨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茶水,而后淡淡吩咐:“你坐过来些。”

  阿雨盘膝跪坐在他对侧,垂着头,不敢出声。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怕我?”沈璃犀利的目光忽得落在阿雨身上。

  “我…我没有…”

  “倘若没有,为何又不敢抬头看我?”

  阿雨慢慢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最先是他修长的手指,而后是那一串紫檀柳佛珠,紧接着是他修长的脖颈、光洁的下巴、薄凉的唇…

  她不敢再动分毫,身体又止不住地开始瑟瑟发抖。

  沈璃忽得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近一些,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着她对上自己的视线。

  阿雨想要躲开,却又没有力气挣脱他的禁锢。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声问她:“这些年,我让你过得太过安逸了是不是?”

  “阿雨,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责任!”

  “不!”阿雨用力拍打他的胸膛,眼角有晶莹的眼泪滑落,滴落在木质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个侩子手、是个魔头、是个罪人!”

  沈璃一声冷笑,“我是罪人?”

  “你会杀人…”

  沈璃按住她颤抖的肩,认真道:“我们都杀过人!”

  “我没有!”阿雨用力摇头。

  “你没有亲手杀过人,可是曦和是因你而死,秦渊也是因你而起。”

  “秦渊明明是你害死的!”

  刚止住的泪又再次倾泻而出,她双手抱住腿弯,肩头轻颤,哭得毫无章法,满脸泪花,如同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沈璃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觉被她打败,也只得伸手轻抚她的后背,放缓声音说道:“阿雨,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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