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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碧海渊


  庞锦伏在那里,拢在袖内的双臂抖个不停,神色惊惶中又带着几分神秘。

  秦霄看看也吓得他差不多了,抬眼朝堂外望了望,肃然道:“后堂便不必了,你随本县来。”说着便退椅起身,绕过公案,大步朝堂外走。

  庞锦不明他这是何意,愣了愣,哪敢违拗,也赶紧爬起身来,呵着腰跟了上去。

  这时候天色尚早,衙中胥吏差役都刚刚才来当值,就看县尊大人满面沉冷,步履轻疾,迎风裹着那件青色鸂鶒官袍膨起,鼓张如帆。县丞二老爷却是脸色灰白,慌慌张张地一溜小跑随在后面,还不停抬手去抹额角的冷汗。

  各人有的讶然,有的忍笑,却都不敢出声,施礼后便让在一旁,只待他们走远了,才凑在一处窃窃议论起来。

  庞锦自是在心里打鼓,眼见秦霄风也似的过了仪门,还继续向前走,不禁更是惊诧。

  县尊大人不是叫自己“据实明言”么,现下这却是要去哪里?莫非是要带自己去上头州府,乃至藩台、臬台衙门里去说?那岂非是当真没了活路!

  一念及此,便觉背心凉气直冒,仿佛那断头的刀斧已然架在里后颈上,两腿也开始发软,像撑不住身子似的,险险便要歪倒,赶忙打了个晃稳住,叫了声:“堂尊……”

  秦霄闻声停住步子,回过头来寒声问:“怎么,这几步便等不得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庞锦愈发认定自己猜得不错,赶忙上前苦着脸连连哀求道:“堂尊明鉴,那些个案子不立卷宗,都是……都是上头臬司衙门下的令,卑职职位低微,怎……怎敢不奉命?堂尊若是将卑职交出去,那……卑职冤枉,冤枉啊!”

  这人果然也是胆小,才只稍稍吓了吓,便忍不住将实情抖了出来。

  秦霄暗暗一笑,轻哼道:“你以为本县要送你去省里臬司衙门?”

  “那……”庞锦闻言稍吁了半口气,那颗心却仍悬着。

  “你且莫问,先随本县来。”

  秦霄顿了顿,忽然凑近一笑:“若再敢有什么隐瞒,便真要拿你去臬司衙门说话了。”

  庞锦打了颤,胖脸上抽搐了几下,慌忙道:“不敢,不敢,卑职定然据实而言,绝不敢有半句欺瞒堂尊大人。”

  秦霄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在前走,径至鼓楼,步上台基,又沿侧面石阶向上而行。庞锦不免又在暗暗纳罕,可只要不是拿他问罪,便也放了心,当下哪敢多言,只得呼哧带喘地随他向上爬。

  那鼓楼上下两层,堪堪四五丈,是衙中最高处,亦是城中最高处,自来都作瞭望之处。

  秦霄一路上来,到露台前才驻足停下。

  凭栏而望,远远就见那海岸处滩涂平阔,水天相接,风流轻缓,水波不兴,红日当空,映得海面一片浮光跃金,熠光粼粼,却不见有只帆片板。

  而再远处便已是雾色飘渺,杳杳冥冥,隐隐间似能望见两处岛屿影影绰绰,却是瞧不真切。

  “你方才说,隐密案情是上峰臬司衙门下的令。”

  庞锦正气喘吁吁抹着汗,听他发问,赶忙肃立拱手应道:“回堂尊,正是……其实年初那几宗刚发案时,卑职也依着规矩叫典史和刑房立了笔录卷宗,可二月间省里忽然下了个急件来,言明此后但有类似案件,一律交由上面臬司衙门和州府审办,县里不必过问,连之前的案卷也都调去了。”

  “呵呵,好,好。”

  秦霄点头冷笑,跟着道:“罢了,此事本县便不来怪你,但那指令自今日起作废,此后不拘任何案件,一律照章立卷,不得有丝毫差错。”

  “谢堂尊,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庞锦赶忙称谢,那颗心此时才算放下,暗想奉了圣命来的人果然便是不同,连上峰的指令都敢硬顶回去,以后凡事都有这位大老爷担待着,自己只听命办差便好。

  他这头正暗自想着,冷不防秦霄忽又问道:“庞县丞,依你之见,那些女子失踪案件究竟是何人所为?”

  庞锦愕然一愣,干笑着抽了抽脸:“这等事……堂尊明镜高悬,卑职岂敢妄言。”

  他刚说完,就看秦霄慢慢转过头来,目光如炬,不由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去。

  “庞县丞。”

  “卑职在。”

  “若那失踪的三十四人之中有你的家人、妻女,你也是这般说么?”

  “这……堂尊说笑了。”

  “先圣云,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庞县丞既入过国子监,自然该当熟知,况且连百姓都知人命大如天,难道在你眼中那三十四名女子便不是人命么?这里只有你我两个,又无旁人,你怕什么?”

  庞锦面上闪过一丝惭色,嘬着牙像是暗下了决心:“堂尊教训得是,既如此,卑职便斗胆说几句。”

  他清清嗓子,继续道:“短短三四月间,本县便有数十名女子失踪,据说全府各处类似案件更不下百起,这其中绝不简单。卑职以为,恐怕是……”

  “恐怕是什么?”

  “怕是这沿海匪类所为。”

  “哦,何以见得?”秦霄见他说到要紧处,不由也来了几分精神。

  庞锦略一犹豫,索性也放开胆子,撇下顾忌,又道:“回堂尊,据查,那先前几起案子里失踪的女子,都是附近临海镇子里的渔女,外出捞蚌采珠,便就此一去不返,听说邻县案子中也多有此等女子失踪,试问若是寻常山野草寇,怎会无端端地跑到近海处来抢人?所以卑职想,这大约便该是海匪所为。”

  他说到这里,见秦霄忽而蹙起眉来,便顿了下来,改口道:“这也不过是卑职的猜测之言,没什么真凭实据,大人姑妄听之好了。”

  秦霄摇了摇头,轻笑道:“不,你确是言之有理,不过却也不尽然,据本县所知,连那横州城中的闺阁小姐也有被掳失踪的,那知府李大人竟也听之任之,这其中恐怕没这么简单。”

  “卑职失言,那堂尊的意思是……”庞锦转了转眼珠,面露疑惑。

  “那边外海的两座岛屿莫不就是海匪巢穴?”秦霄忽然话锋一转,指着海面远处道。

  庞锦先是一愣,不自禁地顺他所指方向望了望,略显惊讶地点头道:“堂尊明察,正是。”

  “那两岛何名?海匪为何在那里盘踞?”

  “回堂尊,那北面的名叫戈岛,南面的名叫戟岛,只因左右对称而生,犹如戟之两耳,因此得名,其岛状狭长,犹如弯月,内中为天造地设的避风良港,又距海岸处不足二十里,进可攻,退可守,向来是这附近海域的咽喉之地,海匪焉能不在那里筑巢?”

  秦霄默然点了点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天地苍茫处那隐隐露出的两片黑影。

  如此绝佳之地,配着近岸平阔的滩涂,既应是朝廷海防要塞,也该是民间商运良港,如今却沦为海匪栖身的巢穴,为害一方,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不自禁地叹了一声,心中已猜知了大概,想了想又问:“那伙海匪的头目是什么来路?手下有多少贼众?”

  听县尊问起这个,庞锦忍不住又抽了抽脸:“回堂尊,那贼首人称‘入海鲛’,真名姓却不得而知,另有个同伙兄弟,叫石五,手下约有千余众,纵横浙东以及邻近两省,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为祸少说也有十余年了。”

  他说到这里,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惊问:“堂尊莫不是想去剿灭那伙贼人?使不得,万万使不得!那入海鲛虽说目不识丁,却绝不是寻常的亡命之徒,兵法韬略无师自通,岛上经他十余年经营,坚如磐石,又从西夷手中得了不少火器装备,手下那千余人绝非乌合之众,前些年官军动用海鳅大船前去进剿过两次,都大败而回。堂尊虽有圣命,可这调兵之权在总督部院那里,又无兵部的勘合,轻易拿不到调令,更何况是为了几名女子,若轻举妄动实为不智啊。”

  “你误会了,本县可没说要领兵去攻他们。”

  “那……”

  秦霄挑唇轻笑:“区区一帮海匪贼寇,若要剿灭,也未必用得着大动干戈。”

  庞锦在边上听得张口结舌,心中暗想那伙贼寇用兵尚且不能轻易消灭,若不大动干戈,又能有什么别的法子?莫非这县尊大人能请来天兵天将不成?

  可这话只能沉在肚里,万万说不得。

  秦霄也不再多言,当下又交代几句,便叫他回衙中办差,自己却仍站在那里,负手凭栏,面东远眺。

  此时日头渐高,天气清爽,弥漫的雾气也渐渐消散,那茫茫海面上两座左右相对,形如犄角的岛屿终于露出本来面目,远远似还能望见巨帆点点,在港湾近处游弋。

  他凝眸注视,默然沉思,心中念头流转,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渐有豁然开朗之感,紧蹙得眉头也终于舒展了开来。

  正自呵然而笑,就听背后那明媚的声音嗔道:“看了那么久,到底想到好办法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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