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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画锦堂


  古人云,无功受禄生祸。

  这不义之物自来便取不得,可到了自己这里却是不取也得取,取了便不能白取。

  秦霄狠抽了一下脸,眼角不由自主地便瞥向远处那驾马车。

  夏以真在旁低声道:“他们要是查出那件事,定会以此要挟,逼你为非作歹,千万答应不得,先敷衍几句,回头咱们便远远走了,叫他们找不着。”

  被东厂盯上,还能轻易走得脱,不被寻到,那定须得有上天入地的本事。

  秦霄心下苦笑,也小声嘱咐道:“我自有分寸,你千万莫要多言。”

  正说着,就听那档头不耐烦道:“秦解元,要说体己话儿也不争这一时半刻,等督主大人召见后,你与尊夫人夜里自可关起门来,在被窝里好生说个够。”

  “你放……”夏以真闻言大怒,当即便要发作。

  秦霄赶忙暗中扯住,拱手赔笑道:“内子性子急,冲撞官差,还请恕罪。这个……既是厂督大人召见,小生岂敢不遵。”

  “好,那便随小人来吧。”那档头干笑了笑,侧身做了个相请的手势。

  秦霄转过头,见夏以真也正望着自己,眼中含着关切,不由心中一暖,当下点了点头,没再多言,便抬步走上前。

  那档头引着秦霄径朝马车走去,余下一众番役却自行拥上几步,从三面围在宅门前,挡住夏以真的去路。

  秦霄微垂着眼,边走边在心中思量。

  那马车看着离得老远,走着却觉甚快,没一会儿便到了近处。

  便见车身甚是宽大,罩衣外饰仍是锦缎垂幨,车辕前拢套的竟有四匹毛色全然相同的枣红色骏马,这般气派堪堪比上次那顶八抬大轿更甚。

  那档头上前躬身报说:“督主,人带到了。”

  秦霄正也要开口,却听车内冷凄凄地飘出一句:“大雪天的,叫人在外头成什么话?到里头来说吧。”

  “是。”

  那档头应了一声,抬手朝车上比了比:“秦解元请。”

  如此故意示好,用心已不言自明。

  秦霄无奈,踩凳上了马车,打帘入内。

  甫一探进身去,扑面便是浓浓的熏香气,又沉又腻,令人颇觉不适。

  早听闻阉人身上不得干净,惯要用些味道郁烈的熏香遮掩,今日也算是亲见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目光抬移,望向对面红缎软座上的人。

  但见曳撒霜白胜雪,宽脬脬的遮了身形,双臂却是窄收的箭袖,胸前纹绣的金蟒随前襟褶起隆挺着,愈发显得狰狞醒目。

  再往上瞧,便是一张极瘦极白的脸,腻腻的像搽了层铅粉,配着勾鼻薄唇,剑眉细眸,更显出几分森森鬼气。

  这般的样貌自是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可又偏生蕴着股引魅劲儿,让人一见便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此刻他正斜倚在软囊上,手中搓着一串白玉念珠,意态闲懒,下面两脚正大大张开着,见他进来也没动一动,不见半点礼敬之意。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东厂提督太监——曹振。

  秦霄心中暗骂了两句,正色拱手道:“小生见过厂督大人,迟来不恭,还请大人恕罪。”

  “来了便好,秦解元请吧。”

  曹振拈着佛珠朝旁边的椅子指了指。

  秦霄也不假意推辞客气,道声谢,便过去正身坐了,想一想,又恭敬道:“小生无德无能,厂督大人却将那许多礼物相赠,这番盛情……”

  “哎,本督生平最烦的便是推来挡去,言不由衷,秦解元是读书人,自然通理豁达,该当懂得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厂督大人说得是,小生这里再次谢过。”

  “都是些小东西,什么谢不谢的,说着生分。”

  曹振轻挑着唇,那笑去有些发僵,稍稍直起身来,又问:“本督听说秦解元前些日子与吏部吴大人的公子,还有另外一人同去张阁老府上拜望,可有此事么?”

  秦霄点头应道:“确是如此,不过……”

  曹振摇手一笑:“不必解说,本督明白。呵,那位吴公子没什么才学,不过仗着老爹身居次辅,蒙荫进了国子监,若真是正儿八经的科考,只怕连个举人也得不着,张阁老德高望重,这等人自是见也不会见。”

  他顿了顿,睨过了眼去,看着秦霄道:“秦解元却是不同,江南文昌之地,自古人才辈出,应天乡试又是难中之难,阁下却仍能拔得头筹,端得是当世奇才。”

  秦霄听他这般奉承,只得起身道:“厂督大人过奖,小生愧不敢当。”

  曹振抿了抿唇,假意蹙眉道:“秦解元靠的是真才实学,何畏人言?再者这话也不是本督一人说过,张阁老当日留见,阁下解出他堂上‘三闲’之意,那对子对得更是精彩,连张阁老也赞不绝口,本督这里说几句好又算得什么?”

  那日和张言相见的事,他竟知道得如此清楚,便如亲见一般。

  秦霄心中不由打了突,暗说这东厂眼线果然是无孔不入,思之令人遍体生寒,怨不得那位张老大人在家里也要“手闲、嘴闲、心闲”,一副谨慎小心的样子。

  那边曹振见他面露惊色,挑唇笑笑,压手示意他坐下,转而又问:“本督听说当日同去的另一人叫什么周邦烨,现就在吴尚书府上住着,与那吴公子交往甚厚,却是个江南士子,秦解元可也与此人相熟么?”

  秦霄知道藏掖不得,便如实道:“那位周兄与小生一同考取今年丙辰科乡试,大家份属同年,才学上佳,也算谈得来,但若细论起来,倒也说不上甚是相熟。”

  “这样便好,此人并不简单,东厂这边还有桩要案着落在他身上,本督已叫下头查实了,只要宫里发句话,吴尚书那里也保不住他,秦解元是聪明人,可万万不能在这上头有什么牵连。”

  话说到这里,已不能再明白了。

  秦霄赶忙装作惶恐的样子道:“多谢厂督大人提点,小生记住了,记住了。”

  曹振探过去,将纤凉的五指搭在他手上:“哎,说什么提点,本督虽没怎么读过书,也爱附庸个风雅,平素最喜结交的便是你们读书人,沾沾圣贤之道,身上这烟火气也能少些。以秦解元的才学,明年金榜题名自不在话下,等入朝为官了,才是咱们真正好生亲近之时。”

  说了半天,这才到正题上。

  秦霄只作仍是心有余悸,唯唯应了。

  曹振见他答得囫囵,眸中精光一凛,收回手道:“本督听闻秦解元家中尚有老父,无人奉养,这样不好,早晚还是该接到京里来。这么着吧,等秦解元高中之后,本督亲自选处像样的宅子相赠,权作贺礼,到时上有令尊在堂,身边又有美人相伴,一家和睦,岂不是好?”

  听他提起父亲,秦霄心头仿佛被狠刺了一下,数九寒天背上竟冷汗直冒,赶忙又起身道:“多承厂督大人厚爱,小生这里先谢过了。”

  曹振闻言,这才像是满意了,身子朝软囊上靠过去,搓着手中的念珠:“本督是以心相交,秦解元若再如此客气,便真是生分了。也罢,话便说到这里,今儿是二十四,该是你们南边过小年,莫让尊夫人等得急了,快回去吧。”

  秦霄称谢告辞,撩帘出门,下了马车,仍由那档头陪着回到宅前。

  一众东厂番役仍堵在门口,却不见夏以真的影子。

  那档头也不多言,只把他送到,便打了个手势引着众番役自去了。

  秦霄等他们拥着马车走远,正要过去敲门,夏以真便急匆匆地奔了出来,抢到身边上下打量道:“可没事么?”

  秦霄兀自有些心绪难平,面上却淡然笑了笑:“没什么,不过见个太监,闻了一鼻子叫人作呕的腻香味罢了。”

  夏以真见他语带戏谑,抬手在他肩上杵了一拳,嗔道:“好端端地问你话,怎么没个正经?快说,那阉贼都说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你这么聪明,之前不都猜到了么?”

  “要死了,这时候还油嘴滑舌!”

  见她作势欲打,秦霄先是一笑,侧身躲了躲,随即叹道:“这次我可真没油嘴滑舌,那阉贼确是要拉我下水。”

  夏以真眨眼攥拳急问:“那你怎么说?他们逼得急么?”

  秦霄不由好笑,又叹了口气:“凭我现下一个小小举人,对东厂能有什么用处?不过是查知了那件事,又知我家中尚有老父,以此要挟,叫我今后登科入仕了,便投效他们而已。天幸似是还没疑心到你身上,要不然只怕更加麻烦。”

  夏以真张口惊道:“什么?这帮阉贼当真这么神通广大?要不……要不索性便别考了,就算中了又如何,被他们拿捏着,只能做个助纣为虐的狗官,还不如回乡的好。”

  “回乡又有何用?就算我从此躲到深山野林里去,他们若真是想找,也不是难事。呵,凭一个六根不全的阉贼便想拿捏我秦霄?他还没有那般本事。”

  “东厂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怎会把你放在眼里?再说他们已查到了你爹,拿他来要挟,你能怎么办?”

  “正因如此,便更不能轻举妄动,只要金榜得中,让那阉贼知道我是可用之人,自能保得我爹平安。而我要虚与委蛇,就必然要考,才能借此与他周旋,等到时机成熟,再与之计较不迟。”

  夏以真咬唇沉吟片刻,又颦眉道:“你这也说得有理,可是你爹还在乡中,尚不知情,是不是该当想法子让他知晓,好歹避一避?”

  秦霄早也在暗自思量,这件事非同小可,老爹虽然精明,也防不得东厂,即便用处不大,也该让他有个准备,可又该怎么知会他呢?

  思来想去,却想不出个万全之法,不禁沉然道:“瞧来唯一的法子便是写封书信,找个可靠的人送回去,可现下是在京里,却到哪里去寻这样的人去?”

  他话音刚落,夏以真俏目一亮,喜道:“你只管写信好了,我包保七日内便能送到你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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