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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瞧科


  为祝贺将军家治收了新姬君,朝廷又派勅使来了。广桥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千种有补也跟着来。后来看见名单,千种并不在内,才稍稍安了心。

  近些年千种有补官运亨通,似乎已是权中纳言。他岳父曾做到从二位的权大纳言,他还有些差距。不过他是上门女婿,总比亲生儿子差一些。

  千种有补不来,一切都好说。一晃也有十年不见了,她老了,虽没到鹤发鸡皮的程度,头上的白发,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明显了。自己对镜子看着也惊心,他看着更会感慨吧。

  最好的时候早过去了。自从她离了京都,春天再没来过。

  将军下午有政务,大奥的下午最悠闲。广桥对着火钵发呆,种姬坐在上首,手里端着茶碗,也在默默出神。近来她时常魂不守舍,眼神眷眷的,嘴角带着微笑,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一坐就是半日。

  这是怎么了?广桥心下疑惑。

  正准备旁敲侧击地问一问,有女中来了,捧来一份信函,说是中奥递过来的。中奥?广桥的心猛地一跳——将军大人自然不会写信,那是谁给她的?

  广桥假作镇定地接过信,雪白的鸟之子信封上写着“致广桥大人”,字迹流丽,看着实在眼熟。

  千种有补给她的。他虽没亲自来,偏偏给她写了信。

  广桥心乱如麻,顺手把信函揣在怀里。他到底写了什么?她不能现在看,种姬还在一边。

  种姬左手提着火筷,闲闲地拨了拨火钵里的炭,一股细微的灰尘飘了起来,转眼不见。

  “下起雪来了。”种姬轻声说。

  点着火钵炭气重,窗户向来闪一条缝。广桥侧头去看,果然下雪了。也许是湿润,雪花沉甸甸的,从天上直直落下来。

  “今年雪多,已是第三场了。”广桥勉强笑着说。信封揣在怀里,似乎和铅块一样沉,明明是薄薄的纸笺而已。

  “园子里几株白梅前两日打了骨朵,正巧落了雪,开了花也辨不清了。”种姬撇了撇嘴,有些遗憾似的。

  “就算望不见,总有香气在。”广桥有些敷衍地说,千种有补的信沉沉地压在心上,再无余力想别的事。

  “是啊,寒梅有冷香,就算夜里看不见,寻香也找得到。”种姬点着头说。

  “古人有云:月夜月光白,寻梅不见花。闻香知觅处,折去定无差。阿种说自己不懂和歌,说的话有诗意。”家基立在门边,笑着瞅了她一眼。

  广桥有些意外,忍不住问:“家基大人怎么来了?下午没功课吗?”

  “本来要练弓马,一下雪只能取消了。闲着无事来看看广桥。”家基对广桥亲昵地笑了笑,又向种姬点了点头,种姬的脸突然红了。

  广桥心中一动,模模糊糊的疑问似乎有了答案。种姬时常魂不守舍,脸上常带微笑,分明是动了情的少女模样。对谁?难道是世子家基?

  也许是自己多心?种姬是将军大人养女,与家基算是兄妹,女孩儿害羞也是有的。一念及此,广桥又犹豫起来。

  “阿种说过雪天寻梅最有趣。有空一块去园子?广桥也去。”家基兴致勃勃地说,种姬的目光划过广桥的脸,似乎在偷偷看她反应。

  广桥心里不安,想跟着这对年轻人去。可怀里的信封像是有生命的物事,又沉又烫地压在胸口,她等不及想打开看看,看千种有补到底说什么。

  家基歪着头看广桥,似乎在等她答应。种姬已经站起身来,双手交握在身前,脸上的神情羞怯又欢喜。

  罢了,先让他们去,不过去园子里看梅花。等种姬回来再好好问她。

  广桥勉强挣出个笑容,轻声说:“岁数大了,有些畏寒,家基大人带着种姬大人去吧。叫两个女中跟着。”

  话音刚落,种姬眼里立刻现出喜悦的光芒,正被广桥看在眼里,心里又多了一份把握。

  将那对年轻人送走,广桥的心跳得特别快,手也发起抖来。颤巍巍地从怀里取出信,手指像抹了油,滑腻腻的拿不住。割开封口,一枚薄薄的信笺飘落下来,险些落入火钵里。

  猛地伸手去抓,衣袖带起一阵风,反而把信笺吹得更远,飘飘荡荡落在屋角。广桥松了一口气,起身去捡,信笺捏在手里,只是不敢低头看。

  如果方才落入火钵,那么薄的纸,转眼就燃成灰烬了吧。也许就一了百了,反而不用烦恼了。

  深深吸了口气,广桥把信笺举到眼前。只是寥寥几行,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看不懂似的。

  忽然觉得眼睛发痒,广桥一时恍惚,以为是进了飞虫。伸出指尖去抹,指上濡湿了一片,哪里是什么飞虫,是盈出眼眶的泪珠。

  心跳得也不规律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心跳声,咚咚咚,惊天动地地响着。

  信里文字淡淡的,正是京里公卿惯用的调子。先问她身体,又说了些琐事。笔锋一转,又说他正室数月前病亡,为后事忙乱,如今终于告一段落。信尾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问她是否想要回京都。

  广桥努力说服自己,也许只是寒暄式的一问。可结尾处缀了句和歌——今年花盛发,迎待久违人。久违人,说的是她吗?

  一颗泪珠落在信笺上,糊了落款的墨字,又慢慢洇进纸里。广桥摸出手巾擦了又擦,墨字糊成一团,再也认不出。

  他的正室殁了,让她回去。是说已恢复自由身,可以和她长相厮守?她觉得高兴吗?她也不知道,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她曾那么想和他在一起,一起看花赏月,做一辈子穷公卿也无妨。她以为他也那样想,是她太天真。

  他娶了千种家的女儿,姓了千种的姓氏,做了勅使随从,又成了权中纳言。如今他叫她回京都,回到他身边。

  “月岂昔时月,春非昔日春。此身独未变,仍是昔时身。”在原业平咏得好句子。月不是昔时月,春也不是昔日春,人更不是过去那个人了。天长地久的邀约是好的,只是晚了二十年。

  广桥定了定神,拿起火筷子拨了拨炭灰,将信笺投了进去。

  火舌慢慢地舔着雪白的纸张,广桥心里涌上一股冲动,想把那信笺再夹出来。火焰突然变大了,纸张变成铅灰色,又散为灰烬,和炭灰混在一起,再也分辨不出。

  广桥垂着头,默默地流着泪。泪水一点一点滴在木炭上,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老是低着头,被炭火一熏,只觉得头目森然。广桥按了按太阳穴,抬头一望,种姬立在门前,双手握着梅枝。

  广桥勉强笑了笑说:“种姬大人那么早回来了?也没听见女中通报。”

  “这梅花开得实在好,忙着拿给广桥看。”种姬走了进来,表情板板的,有些不自然。

  广桥赶紧起身,去寻收在柜子里的梅瓶。白梅如此素雅,最好选唐国来的青瓷瓶。

  种姬把梅枝放在一边,有些犹豫地问:“广桥有什么不开心吗?”

  广桥眨了眨眼,装作不经意地说:“哪有什么不开心?只是被炭灰迷了眼。”

  种姬点点头,看脸上神气,她并不信广桥的话。

  “人都有不开心的时候,说出来心里反而松快些。”种姬淡淡地说。

  广桥从水盂里倒了些清水,将梅枝小心插在瓶中,只开了三四分,白瓣白蕊,素净得有些过了头。花被火钵一烘,香气也浓烈起来。

  “梅花的香气真是好。”广桥由衷地赞了一声。

  “花比人自在得多。比如这梅花,孤零零地在雪里开着,有没有人去看它似乎并不在意。我刚才去看,反而觉得是打扰了它。”种姬望着梅枝,有些若有所思的神情。

  “也许花也是有情的,只是人不晓得。”广桥静静地说。

  “情字听起来太沉重”,种姬垂下眼,似乎想起了悲伤的往事。

  广桥猛地想起,曾听人说种姬的哥哥治察爱上了个女中,却被宝莲院送走,治察很伤了心。

  眼下不是说往事的时候。广桥咬了咬唇,轻声问:“种姬大人近来神思恍惚,是不是也对谁有了情呢?”

  种姬的身子向后一仰,像是被看不见的人推了一把,脸上的血色全褪了,显得苍白异常。

  “广桥在说笑?”种姬露出两个梨涡,眼里却毫无笑意。

  广桥摇了摇头,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年轻女孩。她表情还镇定,双手却紧紧握在一起,像是紧张到了极点。

  少女怀春被人说了出来,应该会羞涩吧?或者矢口否认?种姬的反应似乎有些怪。

  广桥不自觉地皱起眉,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种姬,很想看到她心底去。种姬并不作声,只是低着头。

  “家基大人是世子,是种姬大人的哥哥。种姬大人千万不要忘了。”广桥硬起心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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