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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外宅


  沿赤坂向四谷方向直行,不远处有一所宅邸,白墙灰瓦延绵不断,像是武家大宅。但木造大门前并无武士把守,应该是某家大名的外宅。

  正月已过,虽说冬去春来,空气里还残着刺骨寒气。德川治济坐在轿里,身下垫着厚墩墩的毛蒲团,仍然觉得脚下冰冷。也许应该升个小火钵,回头吩咐一声。

  到了木门前,随身护卫敲了敲门,轿辇直直抬了进去。一名年纪略大的女中打开轿门轻声说了两句,德川治济弯起眼笑了笑。他动作轻捷地下了轿,熟门熟路地向右手走去,那里是精心设计的庭园。

  此处是一桥家宅邸,也是父亲花了大力气建成的,一砖一石、一花一木都极尽巧思。如今天气寒冷,花木俱已凋零,只有松柏势单力孤地绿着。德川治济笑了笑:记得赤松后面植着几株梅花,既然女中说阿富在赏花,一定在那。

  刚绕过赤松,腊梅的香气扑到鼻端,德川治济深深吸了口气,冬日虽然讨厌,能闻见这香气也值了。

  园里种的都是有些年份的老梅,父亲特意从向岛植木屋订购的。棵棵枝干虬结,托着半透明的淡黄花朵,粗糙和娇嫩搭配在一起,刚柔相济。

  树下有一个苗条的身影,披着江户紫棉外褂,腰间束着略宽的桔梗腰带,更显得纤腰一握。德川治济无声地笑了,阿富果然在这里。

  德川治济悄悄走近,阿富依然垂着头看花,似乎看得入神,并未察觉有人来。他歪了歪嘴角,女忍怎会如此大意?阿富真做得好戏,和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元日他俩在将军家治面前演了出大戏,演得极成功不说,妙就妙在并未事先对词,完全是临场发挥。他是风流人德川宗尹的儿子,为人倜傥也是理所应当,元日庆典看上一名女中,倒也不十分奇怪。

  用这种办法把阿富接出大奥,不得不说是一记秒棋。如果父亲地下有知,也会为他鼓掌吧。

  阿富事前并不知情,可他向将军家治讨她,她一张脸红了又白,显得又羞又怕,表现得自然,没一点破绽。也许她不想立刻出大奥,但她做了太多事,万一出个岔子,未免不会连累到一桥家。

  德川治济比父亲还要谨慎,虽然父亲对她信任,他总有些不放心。

  阿富做了不少事,也许太多了些。上得山多终遇虎,还是暂时缓一缓的好。反正只剩下家基一人,什么时候都能动手。眼下他还没布置完,先让家基多活几年——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

  走到阿富跟前,她如梦初醒似的抬起眼,眼里亮晶晶的,似乎有泪水聚集。德川治济笑着说;“一桥家的新夫人在赏梅呢,当真好雅兴。”

  阿富向他行了个礼,赶紧改了笑脸,眉间还有掩饰不了的忧愁。

  德川治济握住她的手,小而软的手掌,微微发着抖,像是觉得冷。

  “冷吗?”德川治济在她耳边说,她摇了摇头,并不开口,乌沉沉的眼蒙了层薄雾,应该是泪水。

  “阿富夫人这是怎么了?”德川治济捏了捏她的手。

  她垂下头不说话,浓密的睫毛盖在眼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菱角似的嘴巴抿得紧紧的,活像受了委屈的孩子。

  德川治济不做声,只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些。安静的庭园,身处梅树边,花香一阵阵扑上身来,又握着美人的手,简直像一首诗了。一只麻雀落在梅枝上,歪着圆圆的脑袋看着两人,看得全神贯注,不知在想些什么。

  “古人说宅近植梅花,待人梅树下。阿富是在等我吗?”德川治济笑着问。

  阿富极轻微地点了点头,两行眼泪直滚下来,落在冻得硬邦邦的泥土上。

  “这不是来了吗?”德川治济凑近她的脸颊,轻轻吻去她的泪珠。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眼里流出的泪水都是咸的。

  阿富向后一仰,匆忙抹去脸上的泪痕,勉强笑着说:“阿富以为治济大人再不来了……从大奥出来,再没见过。”

  “不来?我怎么舍得你?”德川治济把她搂在怀里,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像梅香,又更甜些。

  “一近梅花树,梅香染素衣。阿富,你立在梅树下,远远看着像是一幅画。”他凑在她耳边说。

  德川治济又拉起她的手,笑着说:“这几日杂事多,一有空就来了。去房里吧,外面毕竟冷,冻坏你我就心疼了。”

  房里也插着腊梅,火钵熏得花香更浓。

  女中送上茶来,又乖觉地退了出去,德川治济对她笑了笑。她姓大崎,是这里的女中头儿,在一桥家服侍了半辈子,最是忠心耿耿。

  “在这里还过得惯吗?”德川治济拖过肘枕倚着,笑吟吟地问。

  “有什么惯不惯的?阿富是粗人,对衣食起居向来不讲究。”

  “跟我还谦虚。那腊梅是你插的吧?那是古流花道,你也选了竹制花器。你要说不讲究,哪里还有讲究的人呢?”

  “只是胡乱插插……毕竟终日无事,打发辰光而已。”

  “我迎你出来,你不高兴吗?”德川治济轻声问。

  阿富缓缓摇头,细声说:“我也想早日陪在大人身边……不过有些突然。”

  “我是担心你的安危。”德川治济垂下头,脸上带了寂寥的神气。

  “我是无妨的”,阿富立刻接了口,“松岛死了,没人怀疑我,我重新做了三之间女中,一切正常。”

  “听说万寿姬落水,也是你下的手吧?”

  阿富咬住下唇,雪白牙齿闪了闪,良久才点了点头。

  “为何要动她?你知道我多担心?生怕你哪里出了漏洞,万一落在御庭番手里,要受多少折磨。”德川治济突然提高嗓门,似乎动了怒。

  “御庭番的手段我也见识过,不过如此。”阿富不以为然地笑了。

  “什么时候?”德川治济猛地一惊。

  “松岛上吊后,将军怀疑她背后有人指使,服侍她的女中都被御庭番秘密审了。”

  “也有你?你受了刑吗?”德川治济上下打量她,有些心慌意乱的模样。

  “专属女中都是旗本家的女儿,御庭番也得看父兄的面子,总不能严刑拷打而已。”

  “没有受伤吧?”德川治济忙追问了一句。

  阿富笑着说:“当时哭得厉害,连御庭番都心软了,简单问几句就完了事。没想到御庭番那么没用。”

  “也许是怜惜你美貌。”德川治济低声说。

  “也许是看着岩本家的面子,我毕竟是大身旗本岩本家的女儿。”

  “你那养父前几日遣人来了,希望你早日产下儿女呢。”德川治济半皱着眉笑了。

  阿富抿了抿嘴,脸上笼上两朵红晕。德川治济噙着笑意,故意不说话。

  “没想到万寿姬落水还会被救上来,广桥也警觉起来了。”阿富两只手握得紧紧的,似乎有些懊丧。

  “只是姬君,本也不碍什么,犯不着冒险。”德川治济捧起茶碗,若有所思地看着碗口飘出的稀疏白烟,茶快冷了。

  “万寿姬是御台所生的,让她去地下陪她母亲多好,又团圆了。”阿富柔声说,嘴角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其实御台所也不必死的,除了肚里的孩子就行了。”德川治济垂下眼,眉头微皱,显然有些不忍。

  阿富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嘴角微撇,似乎要哭出来了。

  “大人觉得阿富狠心?阿富是在报仇,将军那么羞辱阿富……”

  德川治济在肚里笑了一声:女忍真是可怕,将军家治哪里羞辱了她?只不过没看中她,不愿收她做侧室而已。在她看来是天大的羞辱——她自视甚高,觉得天下男子都会喜欢她。

  不管心里如何想,脸上一点也不能露出来。立刻换上心疼的表情,德川治济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喃喃地说:“将军有眼无珠,倒便宜了我。你不知道,你刚入大奥的时候,我夜不能寐,生怕将军将你收做侧室。如果当时将军站在我跟前,我保不齐会亲手杀了他。”

  “大人说的是真的?”阿富仰起脸看他,暖暖的呼吸拂在他脸上,混着腊梅的香气。

  “没有一字虚假,我敢向德川列祖列宗起誓。”德川治济一本正经地说。

  阿富叹了口气说:“若是真心,用不着起誓;若是假意,起誓也无用处。”

  德川治济有些急了,带着怒气说:“你要怎样才能信我?”

  阿富姿态优美地伸出手,在他左边胸膛比划了一下,柔柔地说:“心在这儿,得一刀划开来,才能看出是不是真心。”

  “我宁愿让你划开看看。”德川治济赌气说。

  “那我当真划了,不然我始终信不过呢。”阿富的手掌慢慢移到德川治济心口,乌油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这本是句玩笑话,可阿富不是寻常女子。他的心在她手下,她身上一定带着利刃,可能藏在发髻,也可能别在腰带里。只要她想,眨眼间就能把他的心挖出来。

  他也是有武艺的人,缩身向后一滚,就能解了这危局。他决定拼一拼,双手下垂,完全把性命交在她手里,一双眼和她对视,没一点恐惧。

  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火钵里的木炭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阿富眼里漾出笑意,慢慢放下手,撒娇似的说:“好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哪怕把我骗得团团转,也是心甘情愿。”

  德川治济松了口气,这场较量算是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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