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大奥爱憎录 > 第77章 决意

第77章 决意


  广桥垂头不语,千种有补并不着急,只是优哉游哉地把羊羹切成小片。这羊羹是上好的金时小豆制成,合了多多的砂糖,味道甜腻,正配稍苦的浓茶。

  “阿品夫人近来身体不太结实。”广桥喃喃地说。

  “那真是可惜了。其实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千种把一片羊羹放入口中,闭了闭眼,似乎在细品滋味。

  孩子不会再有了……这话差点冲口而出,广桥硬生生合上嘴。将军大人让侧室们“御褥辞退”,这算大奥秘事,不要说出去的好。

  见她欲言又止,千种有补笑了笑,闲闲地说:“贞次郎大人的事,广桥大人怎么看?”

  广桥急速地眨了眨眼,这话是什么意思?贞次郎之死疑团重重,牵涉到前几代御台所的声誉,还连着大奥过去的隐秘。御年寄松岛讳莫如深,连将军大人都瞒着,只说贞次郎是小儿惊风。千种这是引蛇出洞?放个钩子下来,等她上钩?

  没错。朝廷在大奥有眼线,一定知道贞次郎死得蹊跷。广桥皱了皱眉,她也是这样认为——神鬼之说本来缥缈,天英院英灵偏偏在那会出现,又偏偏带走了贞次郎,未必太巧合了些。

  她虽没和御台所说,但也私下查了。照顾贞次郎、阿品夫人的女中们众口一词,都说确有可疑的白色外褂在走廊飘动。她也细细问了贞次郎的乳母,那年轻女子面色憔悴,似乎还没从惊恐里恢复过来。提到天英院,乳母牙齿咯咯作响,眼里满是泪水,连嗓音都带了哭腔。

  看样子白绢外褂的说法不假,会不会有人装神弄鬼?寻件外褂罩在头上,等到深更半夜,故意在走廊上吓人?可乳母一口咬定,说只是白色外褂,没有手也没有脚——只有鬼才没有脚。

  武艺高明的人也许有这样的本事。广桥灵机一动,旋即又摇了摇头。挑选大奥女中最严格,为防混进可疑人物,女中的出身都要细细查。女中大都是武家出身,只有粗使女中们才可能是町人。粗使女中数人睡在一起,出入根本不自由。能半夜起身又不吵醒别人,只能是高等女中或是屋里人,可她们都是旗本女儿,最低也是御家人——旗本和御家人都是将军大人的直属家臣,最是忠心耿耿,怎会害将军的孩子?

  广桥暗里查了一个月,还是茫无头绪。难道当真是天英院作祟?难道……那死得不明不白的梦月童子附在了贞次郎身上,所以天英院带走了他?

  不对,还是不能相信,广桥忍不住摇了摇头。抬起眼,正对上千种有补的眼睛,乌油油的瞳仁,有一点光在闪。

  “京里也有许多说法,当然只是私下说说。”

  “京里怎么说?”广桥本想忍住不问,终究抵挡不住对真相的渴望。千种有补要说的一定很可怕,可她还是想知道,也许千种能帮助她找到真相。哪怕真相再残酷,她也想知道。就像渴得要死的人,明知眼前那芬芳扑鼻的琼浆是杯鸩酒,仍然要一口饮尽,只为解片刻的渴。

  “有些事只能和秀子说。”千种迅速地扫了她一眼。

  广桥点了点头。

  “公卿最迷信,从平安朝开始,秀子也知道。”

  是啊,平安朝时,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天皇,都对怨灵怕得厉害。为了镇住怨灵,京里处处是寺庙,连京外也建了许多。

  “到底是不是天英院?”听千种这样说,广桥更肯定了——大奥的事他大概都知道。

  “秀子觉得呢?”千种有补轻声笑了。

  广桥表情一滞,没想到他要反问她。既然要开诚布公地谈,她也不掩饰了,坚决地摇了摇头。

  春日的午后,阳光斜斜地照进房里,在千种有补衣上涂出一块钝重的金色。他慢悠悠地把手里折扇打开,金砂子地扇面,疏疏地描着两枝桃花,细碎的金砂在阳光下闪出刺眼的金光。

  “怨灵是有的,但不会那么巧。况且天英院也是位能呼风唤雨的御台所了——唯一缺憾是没孩子。”千种淡淡地说。

  “梦月童子是怎么没的?”

  “谁知道呢?去得太快,疑点重重。但那时文昭院(六代将军家宣)只是个亲藩大名,谁要害他的孩子呢?”

  “也许当真是得病?”广桥急切地问,只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也许有人不喜欢公家吧。毕竟天英院是近卫家的人,近卫家是顶级公家。”千种瞟了广桥一眼,又轻俏地补了一句:“也许是得病。”

  “贞次郎大人……到底怎么回事?”广桥鼓起勇气开了口。

  “还是那句话,也许是得病,也许……有人下了手。”

  “奥医师说惊惧导致惊风……贞次郎大人全身发青,临终前抽搐不止。”

  广桥阖上眼,令人惊恐的一幕又浮现在脑海里。小小的婴孩,身体几乎折成两段,双眼紧闭,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显然受着极大的痛苦。

  “小儿惊风并不是罕见的病症。可抽搐不止也不一定是惊风,有些药物也能造成。”

  “你说有人下毒?”广桥抬手捂住嘴巴。所有的奥医师都检视了,都说是小儿惊风,没人提起中毒的事。奥医师敢骗她?不,一定是千种有补弄错了。

  “只是有可能。如果当真是下毒,下手的人当真了不起。有些提炼自草木的□□无色无味,检验起来也难,银针验毒根本没用。”

  “你怎么知道这些?”广桥呐呐地问。

  “朝廷也一样。秀子难道没疑心过?有些天皇二十出头就薨了……二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啊。”

  广桥怔怔地盯着他。这男子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心里到底藏着多少阴暗的秘密?若剖开他的心瞧瞧,只怕是墨黑色吧,像是黎明前的天空,一丝光亮都没有。

  一个人知道那么多阴惨的事,怎么做得出明亮开朗的笑容?上次千种和她聊过后,她很长时间都恍恍惚惚,像从黄泉兜了一圈回来。笑容少了,饮食都减了,御台所都说她瘦了一圈。

  也许像御台所说的,她实在不像公家的人。也许她应该铰了头发,在幽静地方建个草庵,索性做姑子去。

  “你只是猜测?”广桥勉强挤出一句。

  “这些事从来只能猜测,谁会留下真凭实据?”千种笑吟吟地看她,似乎在笑她说了蠢话。

  “下毒的名手?大奥哪有这样的人?”广桥喃喃地说。

  千种有补郑重其事地点头,低声说:“我也想过这一点,觉得有些不寻常。先装神弄鬼,闹得人人惊惧,贞次郎惊风而死也不奇怪了。选天英院也选得妙——御年寄松岛和天英院不睦,以前还冲突过。松岛怕担责,自然不敢闹大。”

  广桥咬着唇说:“所以松岛不敢把天英院的事告诉将军大人,只说是小儿惊风……”

  “御年寄松岛也没说假话——从症状上看,贞次郎确实得了小儿惊风。”千种带着笑意说,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

  广桥横了他一眼,一个孩子死了,他竟笑得出来。这是怎样的铁石心肠?

  “秀子生气了?”千种探出身子凑近她。他身上有清淡的伽罗香气,伽罗价贵,是穷公卿可望不可即的贵重玩意。如今千种算出人头地了,不枉费他一番苦心。

  见广桥不开口,千种有补不以为意地说:“贞次郎殁了,便是成了佛。生在将军家没什么好,与其煎熬受苦,早些成佛不是坏事。”

  这是什么话?广桥越发恼怒了,眼里射出灼灼的光。

  “秀子,你进千代田城许多年了。将军大人过得好不好?将军大人做世子的时候过得好不好?”千种不慌不忙地问。

  “纵然过得不好,也不能说殁了是好事!”

  “你也觉得将军大人过得不好……”,千种忍着笑说,“听说御台所大人有意收贞次郎做养子,那贞次郎只能更苦了。早殁了不是坏事。”

  “凭什么这样说?御台所大人会对他好的。”广桥心里悔极了,今日不该和他见面,更不该和他深谈。

  “这里是武家的大奥。御台所永远不是武家的人,虽说是将军正室,毕竟是不同的。”

  “家基大人眼下也由御台所大人养育,十分健康活泼。”

  “唔。我这次来也见到了,是个好孩子。”千种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怎么?”广桥满心不快,家基大人行为举止斯文有礼,对御台所大人更恭谨又亲热,她从未见过那么让人心疼的孩子,容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好。

  “得好生养着才行……”千种有补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好生养着……”广桥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一颗心猛地跳了两下,原来的朗朗晴空,不知何时涌起了乌压压的黑云。

  “难道有人敢?”广桥一瞬不瞬地盯住千种有补。

  “多防着总没坏处”,千种有补也收了笑容,沉声说:“方才都是猜测,但若是真的,这埋伏在大奥里的人实在太可怕。”

  “到底是谁?”广桥的心似乎有千斤重,连说话都困难了。

  千种有补有些迟疑地说:“这事有些怪……不知怎么的,我想起御台所出事那次了。”

  御台所出事,广桥狠狠咬住下唇。是那年中秋吧?御台所无意中见了芋虫,惊叫着跌倒,腹中孩儿早产,身子也大大受损,再不能怀妊。

  “那次也是,看似意外,可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偏偏让御台所看见了芋虫。这次也是,天英院偏偏找上了贞次郎……若真是意外也罢了,若有人背后捣鬼,又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也想知道……”千种有补的声音越来越低。

  广桥默默地看着对面的男子,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一千个念头在脑子里来来去去,她只能捕捉到其中一个:一定要好好保护家基大人,他不能受到一丁点伤害,少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https://www.biqudu.com/50_50075/2605251.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ud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