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绝代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白玉京不在天上，也不在马上，而在床上。
白玉京是游侠，是浪子，可也只是过去的事情。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如今白玉京已经不再是四海为家的浪子——无论什么人只要有了家，那自然不能算是浪子了。
白玉京已经有了家。
他的妻子叫袁紫霞，一个喜欢笑长得也非常好看的女人。
他遇上了她，她遇上了他，已经他就注定不是浪子，她也注定不再孤身一人，形单影只，
白玉京已经起床了。
他坐起身来，立在大门前。
袁紫霞也已经起床，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应当做饭了。
——妻子为丈夫做饭岂非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袁紫霞为白玉京做过不少次数饭。
她的饭菜并不算得上厨艺绝佳，但也非常可口，可这一次她没有急于去做饭，而是立在丈夫白玉京的身侧。
她望着白玉京笑吟吟道：“从昨天到今天，我至少瞧你已经对那柄剑瞧了十七八次了，看来你似乎准备要走了。”
剑。
白玉京只有一柄剑。
这柄剑自然就是长生剑。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长生剑。
白玉京回过头望着身侧这个观察力极其敏锐的女人，道：“我应当走了，我也已经不能不走了。”
袁紫霞点头，云淡风轻。
她轻声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白玉京道：“吃过早饭走。”
“回来的时候带一颗珍珠给我，我还差一朵珠花。”
白玉京道：“好，我一定会将珠花带给你。”
白玉京走了。
白玉京不在天上，不在床上，而在马上。
浪子。
白玉京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过浪子的生活了，可现在他又已经变成了浪子，浪迹天涯的浪子。
可浪子已经有了家，浪子已经在思念他的家。
白玉京明白现在他是不能思念的，至少在这段时间他要控制住自身的思念。
他是白玉京，他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白玉京。
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布满了危险以及阴冷记忆的地方。
这是一个他原本一辈子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可如今他已经不能不去了，因此该来的人都已经来了，他如何能不赴约呢？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佛言有七苦，世人有七苦。
西门吹雪是人，他是个普通但又不同的人。
他普通，因为他的确是人。
他不普通，因为他的人他的剑都不普通。
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七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都不在他身上流露或闪现。
他的生命仿佛随时都在静止，仿佛随时都在加速。
他未出剑之前，他的生命仿佛就是静止的。
在这种时候，他可以在万梅山庄从早到晚一直作者，昼夜更迭，天地轮回，似乎可以到海枯石烂，这点世上最有毅力的大和尚也是比不上他的。
他的生命也可以加速。
在他出剑的那一刻，他的生命就可以瞬间加速。
他将自身的一切都付诸于那一剑之上。
他求得只不过是那一剑，甚至有人曾言只有在挥剑的时候，西门吹雪才活着。
不管如何西门吹雪都是个非常古怪的人。
他没有世人七苦，他的心中只有剑，甚至有时候连剑都消失了——他就是剑，剑就是他。
没有人知道西门吹雪的武学造诣已经步入到了何等境界，以前的人不知道，以后的人也不可能知道。
万梅山庄是西门吹雪居住的地方，并不是家。
西门吹雪没有家，有些人的一生都不可能存在家的，西门吹雪或许就是这种人，他并没有任何遗憾，因为他就是西门吹雪，他根本没有考虑这些事情。
一年到头西门吹雪只有几次会离开万梅山庄。
他离开万梅山庄是为了杀人。
世上有太多无情无义的人应当去死了。
可他也只是西门吹雪，他也只是一个人，因此他只能杀一些人，一些在眼中瞧来应该去死的。
几年他已经离开万梅山庄两次了。
他原本准备等冬天过去以后再下山，可有一件意外的事情出现了，因此他不能不终止这个念头。
西门吹雪收拾行囊，再次离开了万梅山庄。
一柄剑，一袭长袍，冷风中，西门吹雪离开了万梅山庄。
这次他是不是准备去杀人了呢？
没有人知道，可西门吹雪已经下山了，他要去一个地方。
他去的地方和白玉京去的地方是一样的，他要去紫金山，去瞧一瞧那个他已经去过几次的地方。
叶孤城也要去那个地方，那个有趣的地方。
叶孤城已经死了。
在楚风眼中叶孤城已经死了，甚至在一些其他人眼中叶孤城已经死了，可叶孤城偏偏没有死。
叶孤城也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甚至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还可以活着，可事实上他的确还活着。
他为什么还活着呢？他不是早已经死了吗？
叶孤城并不明白。
这些日子他极少在江湖上露面，可也一直在暗中调查着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譬如他的复生。
他为什么还活着？难道说他的死只不过是天上神灵给他开的一个小小玩笑，令他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梦境？如今梦境破灭，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彻底苏醒了呢？
叶孤城并不清楚，可如今他已经准备动身了。
白云城中无忧无虑，可有些事情他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得过去，因此他也已经动手了。
他要去一个地方，去见一群他见过但也陌生的人。
譬如楚风，譬如西门吹雪。
因此白云城中的叶孤城已经消失了，天下间出现了一个旅人，一个向着紫金山而去的旅人。
他带上他的剑，向着紫金山而去。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他来了，西门吹雪也已经来了。
他们都已经在路上了。
此次他们势必要将心中的谜题解开。
一柄刀。
一柄魔刀，刀名小楼一夜听春雨。
一个人。
一个魔人，一个令九天神魔为之震惊为之痛恨为之佩服的魔人。人名白小楼。
白小楼是一个人，他有一把刀，一把名为小楼一夜听春雨的刀。
小楼一夜听春雨并不叫小楼一夜听春雨。
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小楼一夜听春雨原本叫什么了，似乎小楼一夜听春雨本就是小楼一夜听春雨，这本就是个有趣的名字。
而白小楼也是个有趣也有名的人。
白小楼极少在江湖上行走，他是个一出现就可以令天下掀起腥风血雨的人。
这些年来他杀过太多的人了，有太多的人要找他报仇了，可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在他的身上占到半点便宜。
因此每次他的出现，小楼一夜听春雨上面就会有鲜血，非常多的鲜血。
幸好鲜血还是会干，因此小楼一夜听春雨依旧是非常诗意的名字，一柄带着说不出血腥浪漫的刀。
若论浪漫天底下似乎没有那把刀可以比得上小楼一夜听春雨了。
白小楼并没有在江湖上行走的打算。
他也并不喜欢在江湖上腥风血雨，可有时候他忍不住杀人。
在他看来世上太多虚情假意无情无义的人了，因此这些人岂非本就应该去死？因此他要杀人，他忍不住杀一群无情无义道貌岸然的人。
可他已经不在江湖很久了，他早已经学到了克制。
他知道这个世界本就是个阴暗的世界。
世上有太多道貌岸然的人了，这些人都该死。
倘若将这些人全部杀掉，那世上还有几个人呢？
他已经厌倦了，因此不愿意再杀那些人。
他已经离开了江湖。
他宁愿和那个曾经和他交手过七次的海神萧弹指聊天，也不愿意理会所谓的江湖人江湖事。
可他也会碰上意外，碰上一些不能不改变初衷的事情。
因此小楼一夜听春雨出现在江湖上了，因此白小楼也出现在江湖上了，因此江湖上有不少人来找他的麻烦。
他要去一个地方，去西门吹雪、叶孤城、白玉京他们都要去的地方，这个地方自然不是别的地方，正是紫金山。
紫金山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这一点他一直都非常好奇，因此他走了。
他是明白自己一出现在江湖上就有不少人来找他的麻烦的，可他不在意。
他是白小楼，他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白小楼，即便天上地下所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他又有什么好惧怕呢？
因为他是白小楼，他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白小楼。
因此白小楼出现在江湖上了，因此江湖上已经风起云涌了。
可天下已经风起云涌了，江湖得风起云涌又有几个人会去注意呢？
江湖不过天下的一隅，或者说天下即江湖，江湖即天下，又有什么人可以说得清楚道得明白呢？
现在白小楼有一件事是非常好奇得：这一次又有几个人会出现在紫禁之巅呢？
这次会不会又是所谓的武林盛会呢？
他不知道，他也不用知道，他现在只需要前往紫金山就可以了。
——只要抵达了紫金之巅，那一切岂非都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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