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月光静静酒落，肤在屋檐房顶，散在温客行身上便如同给他周身镀了一层薄薄的先晕，惹眼得要命。檐边风摇树叶，抖落满叶清辉，明灭之下的光影晕在温客行脸上更是衬的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浮出几丝神圣之意，一双桃眼天然几分情意蓄于眼眶，无情更是深情，一张脸明润而有光泽，仿佛是那月光都尽数沁入了骨肉之中，只若天上人。
“主人……”顾湘看着温客行面无表情的脸，只觉得心中莫名也有些沉重，“主人你怎么了？”
温客行怔了一下，“我没事啊，阿湘你怎么这么问。”
见温客行不愿意回答，顾湘便也不再执着追问，将酒囊递了过去，又忍不住嘱咐道，“主人，小二刚刚送来的酒，我已经温好了，你少喝一点啊。才醒来又酗酒的话，身体会烂掉的。”话到最后却是已经带上了威胁的意味了。
温客行一扇子敲在顾湘头上，语气不阴不阳的，“阿湘，你还是先回去吧，别在我面前晃悠了，又吵又闹还傻得厉害，害的我眼睛发疼耳朵也疼的。”
顾湘歪歪头，扮了个鬼脸，“主人，你是拿我脑袋当木鱼了吗？一个劲敲啊敲的。”
“你怎么知道？”说着温客行又一扇子敲了下去，发出一声闷响，“敲起来声音如此清脆，到真像是个木鱼了。”
顾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温客行是在嘲笑自己脑子里空荡荡，气得狠了，张牙舞爪的便要扑上去挠温客行，又被温客行凉凉的眼神给威慑到了，硬生生定在原地，只能悬空对着温客行的脸恶狠狠的捏了一记。
“好了阿湘。”温客行摇摇头，无奈得很，“回去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哼！”顾湘转身离开，临走之前还特意扭过头朝温客行比了个鬼脸，才小心翼翼的从房顶下去了。
云遮月，风挽云。
温客行独自躺在房顶上，仰头看着空中被云遮了些许的月亮，灌了一大口酒，沉沉的笑出声来。
虽然阿絮中了七载三秋钉之后五感渐弱，但到底还是个绝顶高手，该有的警惕性还是有的。阿离她身染剧毒之后五感已绝其二，但仍还是能轻而易举的制住阿湘和成岭，哪怕是我忽然靠近，阿离也是百般警惕翻手打起架来的，阿絮和阿离的武功应也是差不了太多，成岭年纪小武功也低，他的离开阿絮怎么会半点不知情。
想来，也是默认了吧。
阿絮啊阿絮，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我们自认是对方的知己，可是却从未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坦诚相待，你从不肯真正相信我，我也不敢真正把真实的样子给你看。
你对阿离那般厌恶，倒是人我情何以堪哪，阿絮。
温客行迷迷糊糊的想了好多，想到最后却也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仰躺在房顶上闭着眼养神，直至沉沉睡去。
宿醉的感觉并不算太好，又是早起，温客行忍不住捏捏额角，缓解着脑袋的胀痛昏沉，脸上却挂着轻佻又放荡的笑挡在了她的面前，温和而略带戏谑的看着她。
“劳驾，借过。”离鬼话语淡淡，面色冷冷。
温客行眼皮一掀，“阿离，若是不让，又如何啊？”
温软的触感落到了衣袍下的手背上，带来一丝暖意，这一丝暖意烫得冰凉的血肉都沁出点痛意，离鬼不由得心尖略颤，但面上却是更冷淡了些，“不如何，我有要事在身，公子若是阻拦，那就一战吧，你死了，便不能拦我了。”
“阿离，”温客行眼眸微弯，蹙眉看着她，眼神湿润可怜，但很可惜，媚眼抛给了个瞎子。“此前你还留在我房中陪了我几日，怎么今日便这么冷淡啊，还要杀我，几番生死，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呢。阿离，你这个人，可真是叫小可伤心。”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是而已。”离鬼眼皮一跳，简短解释了此前守了温客行几日的行为，紧接着要想起来他口中说的那些过分亲昵的话，侧了侧身子试图走出去，“不熟。”
“呵。”温客行短促的笑了声，尾音几乎已经是气息了，“阿离，你好没良心啊，不过一夜没见，便能说出不熟两个字了。”
素来温客行便熟知如何撩拨人心，尤其是撩拨一个冷若冰霜的人的心。
虽然听不到温客行的声音，但从这颇有些哀怨的话语上，离鬼也能揣测个一二，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本就不熟，如今交易失败了，合该分道扬镳，温公子，后会有期。”
这般冷淡啊？温客行心中模糊的笑了一声，靠得更近了些，幽幽冷香直往鼻孔中钻去，如霜雪凝结千年，清冷阴寒，温客行心中讶异，但也没在这上头纠结，心中氤氲趣味更浓了些，“阿离，我已经吩咐阿湘一大早就起去备了马车，你要不要去成衣店买些换洗衣物，我们准备起身去苗疆了。”
离鬼怔了怔，轻嗤一声，“温公子，你很自信嘛。以你的本事，你觉得你能顺利带着三个拖油瓶安然无恙的进入苗疆，当是旅游踏青吗？”
这话虽然冷淡，但语气总归是软化了不少，温客行不由得弯了弯唇，边笑边在离鬼手上写字，“阿离，怎么就三个拖油瓶了？何况我们一同去郊游踏青不也是好事一桩啊。阿离啊阿离，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自己撩得人心烦意乱，还要冷着脸拒人千里，阿离。”
最后那个“阿离”二字，写的又慢又缓，让离鬼颇有些不适应，只能往后略退了些许。
荒唐。
脑子里攒了许多骂人的话，最终都尽数化为这么两个字。
离鬼深知不能与这人过多纠缠，也不怎么太在意温客行的诬陷，荒唐两个字在喉间勾勾绕绕只化为一声轻笑，“温客行，你以为如今的我，算什么？我竟不知，你竟会如此信任我高估我。”
从第一次见到这姑娘，温客行便不怎么见她笑，整个人好像当真是冰雕雪铸一般冒着冷气，如今见着笑了，却也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
温客行严肃了些，脸上的那些轻浮浪荡尽都被收了回去，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仍是什么都没能说得出来，只能旧事重提，勉强打破这怪异的氛围，“阿离，阿湘她马上就回来了，一会儿她回来我让她陪你去成衣店买几身换洗衣服，我们准备出发了，好不好？拖延了这么多天，是我不好，以后都赔给阿离，好不好？”
话一出口，温客行便觉得不妥，但总归是已经说出来了，只能捏着鼻子装作若无其事，垂着眼有些期待又有些可怜，直看着离鬼。
离鬼挑了挑眉，“若此行我能成功解毒，与你做对露水夫妻，也未尝不可，你应当长得不丑吧，丑的话就当我没说过这话，遮影步学会了就自己离开。”
露水夫妻。这几个字如当头一棒，敲得温客行有些发懵，面上却仍是笑，甚至唇角扬起的弧度都丝毫未变，“阿离，你怎么以貌取人哪？”
离鬼歪歪头，像是有些新奇，毫无焦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温客行，你倒是说说，不以貌取人，还能如何？”
温客行没有回答，半劝半拉的拽着离鬼回到了屋子里等顾湘。
越是和这个姑娘接触，温客行越是觉得自己和这个姑娘过分相像，明明一句“以貌取人”，落在周子舒耳中就是歪理邪说，但自己却能一瞬间便懂她的意思。
呵。
抛开这些杂念，温客行决意不再思索这些有的没的，只是安安静静的备药置典。
迫于温客行的淫威，虽然是百般的不情愿，但最终顾湘还是带着这个脸上表情冷的像是死了全家的家伙进了成衣店，“姐姐，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
离鬼掀了掀眼皮，“随便。”
顾湘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额角突突的跳了两下，“那，白色的可以吗？”
离鬼淡淡道，“易脏。”
顾湘又攒了个笑，“那红色的呢？”
离鬼冷淡道，“扎眼。”
顾湘默默的吐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恼怒，“那粉色的呢？喜不喜欢？”
离鬼睨了顾湘一眼，“幼稚。”
顾湘敢发誓，长这么大以来还没有见过这么挑剔刁钻的人，连温客行这么一个在穿衣上极其讲究的人，都能被伺候得妥妥帖帖的。唯有眼前这个，口舌之上与自家主人不分伯仲，挑剔之上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顾湘敢发誓，就在她睨过来的那一个轻飘飘的眼神中，顾湘绝对看到了浓厚的鄙视！
顾湘默默磨磨牙齿，想起来温客行的威信，又皮笑肉不笑起来，“那姐姐觉得绿色呢？绿色怎么样？这套绿色是衣服剪裁很独特，很好看的。”
离鬼语气轻飘飘的，“我对于当一根葱，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顾湘气得要死，偏偏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鼓着嘴恨恨的距离离鬼面颊一寸的距离处恶狠狠的又捏又揉，好像恨不得嚼吧嚼吧把眼前这个家伙都咽下去一样，“离鬼姐姐，那您究竟想要什么样的衣服呢？再怎么挑剔也总得买一套路上换着穿吧。”
离鬼眼眸微弯，声音淡淡，“黑色，劲装疾服，不拘什么花纹绣样，便于行动就好。”
“诶！姑娘稍等！”小二站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了，如今听到主顾发了话连忙应声，屁颠颠的跑进跑出，捧着一套玄色墨竹纹的衣服站在了离鬼面前，笑容满面，“姑娘，您看看这套衣服怎么样？”
“……”鼻间确是嗅到了一股浅淡的汗液气息，前面应该有站了个男人，但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顾湘清咳一声，悄悄在离鬼手背上写下了小二方才说的话。
“就这套，包起来。”离鬼指尖虚点在面前的托案上。
小二应声而去，脚步轻快，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主人啊，我真是没有见过比你还要难伺候的人。”顾湘苦着脸朝温客行倒完了买衣服的苦水，整个人又丧又凶。“我还以为她否了那么多，要买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看衣服呢，结果还是买了套黑不拉几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咳。”温客行清了清嗓子，顺便咽下嗓眼里快要溢出来的笑意，勉强把脸板得面无表情了些，“她真是太过分了，等她睡着了你就偷偷潜入房间去给她套个麻袋，揍一顿两顿的出出气。”
顾湘讷讷的，“啊，倒也不必这样。”抬头就看见温客行满眼戏谑，一派极力憋笑的坏模样，想起来晨间的那场纷争，扬眸看着温客行嘻嘻的笑，“主人，你还要我今天晚上去套麻袋打她，再耽搁时间，今天还不出发的话，离鬼姐姐不会拿着菜刀来把主人你削成刀削面，汆吧汆吧直接下锅吧。”
“阿湘，”温客行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顾湘，虽然不太凶但却阴沉沉的，一双手顺势搭在了顾湘的脸颊上大力揉着，直揉得顾湘的脸颊都鼓出来一块，“你胆子真的是越发大了，如今竟已经到了连主人我都敢戏弄嘲笑的地步了。”
看似粗暴，但其实并不疼。
顾湘捂着红彤彤的脸，退了几步，“主人！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这么凶干什么！”
慢条斯理的净了手，盈润水珠便顺着指间缝隙流向手背，氤氲出一道道水痕，温客行也不太在意，手指随意搭在一处，眼眸微阖，轻描淡写道，“行了，你去看看她换好衣服没有，带她去牙行买个机灵点的丫鬟，我们应该出发了。”
顾湘“哦”了一声，边往外走边嘀嘀咕咕，“就知道使唤我。”
温客行挑了挑眉，终是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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