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2
说来也巧，今天正是薛丽骨灰下葬的日子。易明格托人找的墓地修缮完毕，一大早接了荣棵去殡仪馆，等所有程序结束，往生者顺利入土为安，两个男人均不约而同长出了一口气。
由于车子送厂保养，易明格便包了一辆出租车管接送，这会儿子出租车到了荣棵居住的“专家楼”楼下，前座的司机师傅说了好几声“先生，到了”，话篓子易明格却仿佛被点穴了，愣是坐着一动不动，一点反应没有。
荣棵看着他挑了挑眉，默默掏出钱包付了车资，司机师傅收下钱笑着问：“原来你朋友说还要去别的地儿，那现在给他送去吗？”
荣棵很洒脱的说：“你问他。”接着开门下车，径自迈开脚步走进公寓大门。
荣棵先去检查了一遍信箱，拿出一沓信件，边向电梯走去，边低头翻看，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易明格不爽的抱怨：“你小子怎么可以丢下我自己走了？”
荣棵顺手把邮寄广告塞进垃圾桶，头也不回道：“我下午有课。”
“我当然知道你下午有课，我的意思是你下车怎么不叫我一声。”易明格声讨他的没义气。
荣棵放下手里的信件，站得笔直，认真的看着他，“出租车司机前前后后叫了你不下五次，你都没有响应，你觉得我有必要再白费力气吗？”
易明格哑然，荣棵这人讲求效率已到一定境界，如果他们不是特别要好的朋友，他现在根本不会跟他解释缘由，简而言之：老子管你去死。
易明格讪笑两声，“那什么，我刚刚不是在想事情想得太入迷了，没听见嘛。”
荣棵可没工夫听他解释，更没兴趣打听他想什么想得入迷，走进敞开的电梯门里，摁下楼层，易明格赶紧跟进去，自顾自的问：“你知道我看见谁了？”
荣棵没做声，他是真不好奇，反倒是易明格抑制不住激动的爆了出来：“我的初恋情人，初恋情人呀，我的天，你相信吗？”
荣棵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到了十三“叮”了一声，他道：“相信。”然后出去。
易明格尾随着他，又是感叹又是回味，“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忽然一下出现在我眼前，她还是原来那样，一点都没变，我能不震惊吗？能不头晕吗？能不傻掉吗？”
荣棵掏钥匙开门，看一眼易明格冷静道：“如果你还没调整好，可以不用进来。”
“喂，你也太冷酷了吧，跟初恋情人重逢这么大的事儿，你就如此漠不关心？”
荣棵无甚表情，“又不是我的初恋情人。”
“……”易明格捶胸，“是我的好吗？我是你的铁哥们，你就不替我高兴，感同身受一下？”
荣棵想了想，在易明格满含期待的目光中，诚恳的问道：“什么是感同身受？”
易明格顿时垂头丧气，“算我输了，不该跟个ABC拽四个字成语。”
荣棵见状犹豫片刻，终于拉开大门，慷慨道：“进来吧。”
“谢主隆恩。”
进了屋，荣棵去厨房煮咖啡，易明格就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脑海里一遍遍闪过早前看过的那张面孔，勾起年少那段粉红色的回忆，止不住傻乐。
不多时门铃响，荣棵出来开门，接过一份外卖，易明格怪叫道：“你什么时候订的外卖？”
“出门之前。”荣棵把一杯咖啡端给易明格，然后独自留在餐厅享用午餐。
易明格又叫：“你怎么知道自己几点回来？”
“预估。”
预估？他算命的么，人前脚进门，外卖后脚送到，要不要这么准呀！易明格溜进餐厅，坐到餐桌前瞪荣棵，像是猜到他的想法，荣棵道：“也没有很准，多出了煮咖啡的时间。”
易明格无语了，闻到饭菜的香味，发现自己饿得肚子咕咕叫，“你也太抠了，才订了一份饭，我的呢？”
“我没把你预估在内，不过现在订也来得及。”荣棵略过“抠”这个听不懂的字眼，看着手表说，“这家外卖送到通常需要四十五分钟，遇上堵车最多一小时，我一小时二十分钟后离开，足够了。”
易明格闻言马上打电话叫外卖，他知道荣棵从不拿时间开玩笑，应该说他不拿任何东西开玩笑，说一小时二十分钟走人绝不往后拖一秒，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订了餐，喝了几口咖啡，易明格的心思又绕到遇见初恋情人上头，边摸下巴边嘀咕：“刚才我认出了她，可惜她没有认出我。”
解决完中饭的荣棵，开始从容的收拾桌面，接着从容的收拾厨房，不搭易明格的茬儿，易明格也没指望他搭，盯着咖啡杯自言自语：“分开快五六年了吧，一下认不出我也情有可原，何况当时事出突然，吓了我一大跳，根本来不及喊她，可她转眼就跑得没影儿了，不过不怕，毕竟谁也不是见天都来殡仪馆，回头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出她来。”
“她是一个特有正义感的姑娘，一身浩然正气……嗯，这个词儿找机会我专门解释给你听，总之我就看上她这点从而喜欢上她，当年因为我要出国留学，被迫和她分开了，后来隔得实在太远，久而久之断了联系，过了这么多年几乎把她忘了，要是今天没见着的话不觉得，一旦见着了，心里像烧起一把火，热血沸腾了我，满脑子都是她。”
“Paul，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荣棵浏览一遍整洁如新的厨房，确认没有遗漏或不干净的地方才转头瞄瞄他，“你想怎么做？”
想着那姑娘火爆刚烈的性子，易明格有些不确定，“再续前缘？”
“什么？”
“就是和她重新开始。”
“哦。”荣棵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易明格问：“要重新开始吗？”
“你觉得呢？”
“我就是拿不定主意才问你的，给我点建议。”
荣棵摘下眼镜擦了擦，“没有建议。”
“喂，好歹你是过来人，怎么没有建议？”
荣棵反问：“过来人是什么人？”
易明格忍无可忍，“中国话明明讲得不好，干嘛非得要跟我说中文？”
“掌握以及运用好一门语言，最重要的是语言环境。”荣棵戴上眼镜，说得理所当然，并且暗自自豪这句话没有出现语病，看，他都会说“以及”了。
易明格抹了一把脸，“在谈这件事的时候，我想申请说德语。”
荣棵考虑了一会儿，恩准：“好。”
易明格感激涕零，立马用对方十分熟悉的语言叽里呱啦把自己的担忧，自己的渴望说了一通，然后双眼忽闪忽闪的望着荣棵，等他的建议。
“我学的是物理，不是心理，虽然谈过几场恋爱，但不足以做你的爱情顾问，抱歉，帮不了你。”荣棵很负责任的回答完他，下一秒又道：“可以说中文了吗？”
易明格按下想骂一句“你大爷的”冲动，仍用德语说：“最后问一下，假设是你遇到了初恋情人，你怎么办？”
荣棵沉默了快一分钟，“最后回答你一次，去掉这个不可能成立的假设，如果你认为值得挽回，将来不会后悔并且不会因为任何困难而退缩，再次伤害那个姑娘，那么你就去挽回。”
换易明格沉默了一分钟，他说：“现在可以说中文了。”
“谢谢。”
这天晚上易明格回到家，父母居然都在，吃着水果看电视里的国际新闻，全世界除了□□都是那么的水深火热，二老不胜唏嘘，也就没顾上招呼儿子。
易明格习以为常，自觉的坐到旁边吃水果，他趁着进广告的间隙问妈妈：“妈，你还记得龚一屏吗？”
易妈妈尚未反应过来，易爸爸倒先开了口，“龚一屏，前面两栋黄政委他们家原来的小看护嘛，那丫头挺能干的，怎么不记得。”
易妈妈经提醒也想了起来，“对的，她爷爷原来是黄老手底下一个参谋，黄老去世前一直是那丫头帮忙照顾的，确实能干又懂事，黄老喜欢得不得了，临终还交代提拔提拔她爸爸。”
易明格问：“黄爷爷去世后，她就搬走了是吗？”
“不然呢？非亲非故的自己也不好意思呆着不走吧？再说那丫头看着就是个有心气儿的，这院子拘不住，出去更有发展，听说从护校毕业进了间大医院，应该混得不错。”易妈妈把曾经听来的马路消息和自己的猜测揉一块说给儿子听。
易爸爸却是奇怪，“怎么突然打听起她来了？”
易明格眼睛闪亮，“爸爸妈妈，你们都觉得龚一屏人不错，是吗？”
易妈妈虽然莫名其妙，还是很诚实的点着头说：“不止我们觉得，院里大伙儿谁都这么觉得，尤其黄老他们家，那丫头无论做人做事，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可机灵了，性格也直爽。”
易爸爸补充道：“她爸爸在部队有今天的成绩，多少沾了女儿的光。”
易明格瞬间就有了决定，拳头紧握，咧着嘴笑道：“明白了，大家说好才是真的好。”
易爸爸：“……”
易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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