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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淅淅沥沥的雨从黎明时分一直下到夜幕降临也不见停,且有愈下愈大之势,天跟漏了似的。此时虽已入春温度却并未升高多少,空气湿哒哒的,小风一吹感觉阵阵透心凉,而这般天气早就持续了许久许久,以至于有人打趣道:截至目前今年春天统共下了两场雨,一场三十天,一场二十八天。

  曾与今到医院的时候,非但裤子鞋子,连衣服都湿了半截,真叫一个狼狈,坐在问讯台里的小姑娘望着她一脸关切道:“学姐,快上去换衣服吧,当心别感冒了。”

  “谢谢。”曾与今安然一笑,顺手捋了捋略微潮湿的刘海,不疾不徐过去准备搭电梯上楼。

  正等着电梯,眼角余光瞥见急诊室那边聚集了一群人,其中有扛着摄像机的,有手持话筒的,应该是什么新闻媒体派来采访的记者,前一晚省际高速发生恶□□通事故,危重伤员都送来“五医”抢救,她也参与在内,整整忙碌了一宿没合眼。

  想到这儿曾与今下意识打了个哈欠,仍是感觉很困,眼皮子重重的,纵使放了一天假在家补眠,可因为心里搁着事儿,总睡不踏实,干脆早点来上班。

  乘电梯上到十层,刚出电梯口打眼便瞧见龚一屏和“神经刀”两个人双手插兜,肩并肩靠在墙上,当他们也看到曾与今,龚一屏勾唇诡笑一声,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摊开,“神经刀”面无表情将一枚硬币拍给她,接着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曾与今过去问:“什么意思?”

  龚一屏一边抛着硬币一边洋洋得意的说:“跟那厮赌五毛钱,你先去看孩子还是先看孩子她妈,结果我赢了。”

  曾与今忍不住吐槽:“你们还可以更无聊一点吗?”

  龚一屏转身往ICU走,“十二个小时之内连做了五台手术,不找机会调剂放松一下,你就等着替我收尸吧。”

  曾与今侧头看看她,果然气色不太好,眼圈乌黑乌黑的,因着那场事故一夜一天大家都忙疯了,遂无奈的轻吐口气,顺着话题问:“你怎么知道我前面没去过普外?”

  “周晓蕾没来电话。”

  敢情为了五毛钱的赌约,他们还安插了“眼线”,这俩玩得可够认真的,曾与今无语了。

  不一会儿来到护士站,龚一屏一边递给曾与今一条干毛巾,一边拿出一本病历说:“你应该有心理准备了吧,不会有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孩子她妈的命虽然暂时保住了,但没过危险期,倘若四十八小时之后依然昏迷不醒……嗯,大概再也醒不过来了。”

  曾与今随意擦了擦头发,听龚一屏说完,眼睛直瞅着她手里的病历没去接,只是问:“最糟糕的情况是死,其次就是植物人,对不对?”

  龚一屏揉揉眉心,“孩子妈脑损伤严重,送来的途中曾经连呼吸心跳都没有了,‘神经刀’毕竟是人而不是神,治得了病救不了命。”

  众所周知“五医”的心外和脑外在全市全省乃至全国都是响当当呱呱叫的。心外“一刀笑”和脑外“神经刀”共同撑起“五医”的一片天,数不清多少人托关系走后门只为被他俩割一刀得以换来一条命,可话又说回来,不是“死到临头”谁愿意找他们呢?通常到他们手上的几乎“九死一生”。

  曾与今和龚一屏见面开始就在谈论的那对母女是前晚高速路上严重事故的伤者,且乘坐的正是引发事故的源头车辆,消防队花了半宿功夫才从变形的车厢里救出来,母亲用身体死死将孩子护住,完全牺牲了自己,一送来“五医”急诊室便直接转给了“神经刀”,撑到现在没有一命呜呼实属不易,将来如何只能看她个人造化了。

  曾与今忧心忡忡的把毛巾还给龚一屏,思考着待会儿怎么跟孩子交代妈妈的病情?她还那么小,能够理解妈妈的状况吗?

  龚一屏默默看她一眼,“人各有命富贵在天,瞧你牵肠挂肚的,至于吗?”年少丧母的情况何其之多,尤其在医院工作更加司空见惯,根本犯不着遇上一次就使劲儿折腾自己一次,因为除非你死翘翘了,否则这事儿是折腾不完的。

  “不扯这些。”曾与今扭头看看不远处ICU的大门,“家人到现在还没联系上?”

  提到这个龚一屏无奈的耸耸肩,“完全没有消息,够神奇吧,这事儿闹那么大,街头巷尾人人议论,妇孺皆知,什么样的家人消息闭塞得好比原始社会?我估摸着她们是不是‘来自星星的母女’,地球上压根没她们的家人、亲戚或者朋友。”

  曾与今不理会她的调侃,接着问:“警察怎么说?”

  “遇难人数众多,警方压力也大,据说已经去查大巴车始发车站了,多亏现在实名制购票,很快会有消息的。”

  曾与今闻言略感庆幸,心说这样就好,至少孩子不用独自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她,实在太年幼了。表情刚放松一下,忽然又想到什么,便把手机塞给龚一屏,“麻烦进去帮拍个照。”

  “干嘛?”龚一屏瞪眼。

  “我答应孩子,让她见见妈妈,不可以言而无信。”即使不能亲眼相见,也有张照片聊以慰藉。

  龚一屏轻声啐了一口,“拜托你别走火入魔了,让孩子看了照片又怎么样?徒增困扰而已。”

  “不管怎么样,能够看一眼妈妈,总是好的。”曾与今承认自己有移情作用,她初二那年母亲因病去世,这个打击对她来说相当的大,甚至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毅然放弃上高中考大学转读护校,希望用最短的时间投入到医护工作中来,帮助更多的人。

  龚一屏恨恨的握住她的手机,“我告诉你呀,样子可不好看,仔细给孩子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

  曾与今慢道:“儿不嫌母丑。”

  “……”

  曾与今告别龚一屏下到三楼普外病房,空调和自身体温已经将雨水打湿的衣服都蒸得半干了,脑袋却有些晕沉,她知道这是感冒前兆,于是想赶快跑到护士站弄点药吃,不料被刚从病房里出来的周晓蕾截住,劈头盖脸就说:“哎呦喂,姐姐你可来了,快去看看你那个葫芦娃吧,咱嘴皮子都磨破了,哄她也好吓唬她也好全不管用,死活不让换药。”

  曾与今纠正道:“人家叫伊娃。”

  周晓蕾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我管她一娃二娃,总之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熊孩子。”

  曾与今叹口气,“好了,交给我吧,我换了衣服马上去。”

  “那你快点。”周晓蕾见曾与今要走又补了一句,“她妈死了没有?”

  曾与今脚步一顿,淡淡回道:“还没。”

  “哦,那真命大。”周晓蕾不知是庆幸还是奚落,似笑非笑的在后头哼哼。

  曾与今扭头走进护士站,迅速换上制服,接着吃了药又仔仔细细把手消过毒,才从容不迫的朝病房走去。

  伊娃住的是四人间,病房里包括她在内尽是这次车祸的伤者,其他人均有家属看护陪伴,唯独伊娃一个人孤零零蜷缩在床上,曾与今见了不禁满心酸涩。

  曾与今过去顺手将帘子拉上,然后微微弯下腰,对着床上的小人儿亲切问道:“嗨,伊娃,是我,还记得吗?”

  伊娃原本呆滞的目光在接触到曾与今戴着口罩的脸之后闪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出声应她,依然保持一动不动。

  曾与今笑笑,很主动的自我介绍:“我是那晚接你来病房的小曾阿姨,还给你包扎过伤口来着。”

  伊娃眨了眨眼睛,转了转脖子,将脸转去面壁,明显不愿搭理她,曾与今干脆坐下来,“伊娃,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呀?跟你说件事儿哟,小曾阿姨回家告诉爸爸,咱们这儿来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她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做伊娃,他可想认识你了,还烤了一盒香喷喷的泡芙,要我一定拿来给你吃。”

  曾与今把装泡芙的盒子放到床头柜上,香甜的奶油味随即四散,曾与今眼尖的发现伊娃的小肩膀动了一下,她满意的勾起嘴角,“想不想吃?”

  伊娃也是个性格坚毅的孩子,虽然稍受诱惑,仍是抵挡住了,始终没有转过身来,曾与今盯着她后脑勺看了一会儿,“伊娃是不是想妈妈了?”

  这下小姑娘总算有了反应,一转脸两眼直勾勾的瞪着曾与今,曾与今不无感叹,妈妈是所有孩子的软肋,表面再坚强也敌不过一声“妈妈”。

  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把刚才拍到的照片递给伊娃看,曾与今说:“妈妈动完了手术,正在休息,她没事儿,你不要担心。”

  伊娃一瞬不瞬的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前一秒还故作冷漠的眼中,脆弱无助即刻暴露无遗,眼眶刹那泛红,大滴大滴的泪珠砸落下来,曾与今早有准备,用手绢轻轻抹去小脸蛋上的泪痕,“妈妈很努力在养病,伊娃也要乖乖的听医生叔叔和护士阿姨的话,快点把病治好,这样才可以去看妈妈,知道吗?”

  伊娃的右手和右脚都骨折了,石膏绷带令她行动不便,她想拿过手机却力不从心,又气又急嘴里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曾与今连忙将床摇高,在她身后垫上枕头,一边小心翼翼扶她坐好,一边把手机放进她没有受伤的手里。

  如此伊娃足足盯着手机反反复复看了十来分钟,手机屏幕黑了按亮,再黑再按亮,最后依依不舍的还给曾与今,于是接下来她就乖顺多了,换药吃饭来者不拒,当然整个过程她一声不吭,曾与今几次跟她打听家人的联络方式,她都没开口。

  晚点回护士站,护士长问起曾与今小姑娘的情况,曾与今只得遗憾的摇摇头,护士长皱着眉头说:“那孩子怪可怜的,吓得都说不出话了。”

  这种事例不是没有过,通常去了一趟鬼门关,尤其是经历过惨烈事故的人,因为惊吓过度暂时失忆失语的不少,更别说伊娃还那么小,心理素质远不比成年人,吓得说不出话实属正常。

  “过两天看看吧,只要肯配合治疗,迟早会恢复语言能力的。”曾与今说,“我看她大概四五岁的年纪,应该能记些事了,哪怕说不明白家庭住址,电话号码,起码说得出父母亲的名字,这样也方便警方查找。”

  护士长不免埋怨道:“你说这孩子的爸爸怎么那么不负责任呢?自己老婆孩子不见了,也不找找。”

  这时周晓蕾在旁边插嘴:“说不定葫芦娃是单亲家庭,或者她妈是未婚生子的,根本没有爸爸。”

  曾与今和护士长同时斜了周晓蕾一眼,这丫头电视剧看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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