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四章 莲与火

试炼？造化古神？
  衡华脑中瞬间想到老祖宗留下的石碑告诫。
  “我拒绝。”
  “嗯，意料之中。”
  天魔主毫不在意，继续道：“从我了解的未来，你并不愿意蜕变为造化古神——不过……”
  他眨动眼睛，脸上满是笑容。
  衡华涌起不祥预感，迅速向后退。
  天魔主伸手一捞，时光之力扭曲时空，让伏衡华身边的时间倒流，一步步回到他面前。
  “老头子从第三纪元开始，就一直躲在这里。很无聊——”
  不给伏衡华拒绝余地，反手一掌将他打入试炼幻境。
  那是一朵生长在宫殿内的混沌青莲。
  无量青光照亮宫殿，周围壁画上的神人仿佛活了过来。一尊尊“造化古神”抬手升起神光，太虚元气与造化道力交融，青莲徐徐绽放。
  天魔主看着那一尊尊“古神虚影”，心下凛然。
  虽然自己眼下只是第三道纪躲藏的化身，但具备未来传承的记忆，他清楚未来的自己有多强。
  十五道纪之前的自己，仍无法和“造化古神”遗留的法力对抗。
  从第十六道纪开始，自己托身为“烛阴天魔主”，才具备对抗“造化古神”遗留道影的底气。
  “这就是超脱宇宙的无上存在，古神们的第三位神帝。”
  已经不是强弱的概念，而是无法跨越、无法企及的鸿沟。
  ……
  眼前是无穷无尽的火海。
  没有天，没有海，就连群星的光辉也被火焰吞没。
  整个宇宙落入火海，在肆意燃烧着。
  暴虐的能量在宇宙四散。虽然受到“天道法则”影响，散乱的能源聚拢为“太阳”，但很快又被火焰的力量影响，重新从“太阳”变成火焰。
  “这就是莲与火的时代。”
  宇宙中央，起源之丘垒起九重高塔，好似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宣告九地之主，炎帝对众神的统治。
  而在此之外，无数青莲顽强地在火海绽放。
  一花一世界。
  花心演化大千红尘，芸芸众生。
  而每当青莲绽放，周围火势便随之压下，当青莲凋零时，烈火便会把青莲世界连带无量众生焚毁。
  “这便是第三个时代的古神战争主题。”衡华心中明悟。
  比起前两个时代，九天古神已无法镇压整个宇宙。
  九地出现一尊无比强势的火神。祂自称炎帝，统合九地魔神对古神们发起一次次冲击。九天的首领们一度度死亡，最终只剩造化古神一柱。
  莲与火。
  即九天之上的造化古神，九地之下的至火炎帝。
  曾经明耀闪亮的群星，已躲藏在角落。曾经辽阔无边的虚空之海，眼下已被火焰蒸干。
  伴随两代首领统治宇宙的古神们，此刻坠入沉眠。唯有造化古神的神能，仍在这方宇宙挣扎，为九天古神们留下一份道统。
  天魔主的声音从“幻境宇宙”每一个角落回响：“试炼主题：你代替‘造化古神’，完成古神对九地的反击胜利。
  “试炼成功与否不重要，反正好处你不打算拿——就给老夫看个乐子吧。”
  这位天魔主的脾气——敢情不是入魔后才有的，原本的他也是乐子人？
  衡华暗暗摇头，默默打量眼前的宇宙。
  对自己落入幻境，他并不气恼。
  因为他能感觉到，他此刻的身躯即是曾经造化古神的身体。
  此神蕴含宇宙自身的造化奥秘，也有诸多造化古神才得知的隐秘。
  这一刻，尽数向伏衡华开放。
  哪怕不蜕变为古神，仅这次共感造化古神的机缘，便值得伏衡华为烛阴天魔主演一场戏。
  当然，如果这份躯体不会把痛觉也传递给衡华，那就更美好了。
  断首之痛，斩臂之痛，裂身之痛。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九地魔焰焚烧神躯三千个元会。
  十万魔神车裂五千次。
  三百魔王化身刀刃，将圣体劈砍成无数碎片散入宇宙各个角落……
  这具躯体曾经遭受的痛楚经历，此刻让伏衡华这位养尊处优的世家少爷从头到尾体验一遍。
  神战可以输，造化必须死！
  每当脑海出现这句话，他便仿佛被杀死一次。
  摸索熟悉“造化圣体”中的信息，衡华察觉到一丝不对。
  他忽然问：“寰宇大界的结构是‘九天如云衣，包裹九重地壳的根源大星’。眼下，这格局已彻底崩解——九地魔神们没有遭受天道反噬？”
  天魔主的声音飘渺虚幻：“宇宙结构？那是‘守护者’的工作。每一位以身合道，以自身领域覆盖宇宙之人，可以按照自己心意改变宇宙结构。
  “等等——在各族传承的历史记录中，宇宙从始至终都是原始星辰的姿态！”
  天魔主沉默一会儿，然后幽幽道：“只要在每一个道纪结束，下一刻道纪开启时，将众生记忆修改就够了。
  “你当老夫为何把自己的化身躲起来？”
  就是为了躲避那些混蛋对整个宇宙法则的肆意玩弄！

  唯有躲藏在古老机缘的遗迹中，烛阴天魔主才能依靠“过去的力量”维系记忆不变。
  衡华没有再言语。
  守护者，他从古神躯体中，已得到这方面答案。
  守护者，是与超脱者同级，远胜大道主、神王的不朽存在。
  超脱者离开宇宙，逍遥自在，可以有无数人。但守护者只有一位，以自身领域覆盖宇宙，作为宇宙秩序的维护者。
  在古神中，守护者又被称作“神帝”。
  神王之王，宇宙天道的主宰。
  这是星尊开辟的道路。
  他成为众神之主，以自身领域覆盖三界。无数岁月后，他把海皇拉起来，自己超脱而去。
  海皇作为第二任神帝，亦是拉着九天古神天天捶打九地魔神。
  随后，他也超脱离去。
  但他走时，帝座传承不稳。几位九天神王大打出手，加上九地出现一位“炎帝”，最终把古神们统统打入沉眠。
  “曾经的原始之星，最初的陛下以群星奠定秩序。无边的星辰，无量的星系、星域，芸芸众生在星辰生息、轮回。
  “海皇陛下的时代，群星化作位面，成为虚空浩海的一片片秀美织物。”
  天魔主徐徐讲述曾经的古老秘闻。
  “到第三纪元，海皇传下的御座被九地魔神打碎。就连那几位争夺帝统的神王也被打入沉眠。不然，何须靠一个毫无半点战斗力的造化古神来翻盘？”
  似是共鸣，衡华感受到这具身体中的悲哀。
  造化古神无意争夺最高的那个位置。
  可到最后，整个宇宙只留下祂一柱九天古神。
  每次复活，都会被无数魔神斩杀。
  死亡，复活，死亡，再复活……
  其他古神、神王能长久安眠。但作为宇宙造化的动力象征，祂随着宇宙的呼吸韵律而一次次复生。
  伏衡华轻抚心脏。
  哦——
  造化古神有七颗心脏。
  每一颗都很小，但七颗连接在一起，位于胸膛正中央。
  正因为自己的遭遇，造化古神才选择和九地魔神们抗争。
  “祂……他最终是怎么赢的？”
  “这就是你试炼的题目啊。”
  天魔主笑了。
  他很期待，伏衡华面对如此恶劣的局势，要如何行动。
  天地之战中，造化古神是九地魔神重点打击目标。可在这一纪元中，造化古神因为自身特性，才得以一次次复活。
  ……
  衡华伫立虚空，感受宇宙法则的混乱。
  古神躯体的本能，希望他平复暴乱的元气，让年轻的宇宙繁荣发展。
  只是——
  轰隆隆！
  远方火焰喷涌，一尊尊漆黑的魔神充斥虚空。
  没等伏衡华反应过来，便被这些魔神击杀。
  他眼睁睁看着这些魔神切割自己的身体，然后将造化元气掳入火海深处……
  “这……”衡华脸色难看，“这些混蛋……他们之所以让造化古神一次次复生，就是为了收割造化古神的神力？”
  第三纪元的早期。
  古神们纷纷沉眠，每当造化古神想要唤醒同伴，都会被魔神们堵门。就连造化古神自身，也被魔神们强行捕捉，充作繁衍魔神的生育工具。
  在这种逆境下，造化古神居然翻盘了？
  衡华暗暗奇怪，飞快思索破局之策。
  烛阴天魔主在宇宙边缘观看。
  “造化古神”接连被九地魔神围杀九次，一次比一次死得惨。
  而在第十次时，“造化古神”悄悄将一部分意识藏在本源中，任由九地魔神取走。
  “他也是这个法子？”
  天魔主心中一动。
  这就是当年造化古神逆风翻盘的策略。
  明着，祂打不过魔神众。
  所以，造化古神利用自身化身万物的特性，将自身分化为三千二百尊九地魔神。有成为魔神王伴侣的，有成为魔神王心腹的，也有成为一路魔神首领的。
  其靠着自己的化身，在九地掀动叛乱，惹出种种祸乱。
  最终在魔神们内讧时，将几位神王唤醒，重新在九天建立神庭。开启长达十四万元会的漫长战争。
  在那场缠绵焦灼的古神战争中，造化古神成为新的神帝……
  眼下，曾经历史中发生的一幕幕，又在这方幻境宇宙重现。
  烛阴天魔主颇为失望：“到头来，你也是这个思路吗？而且没有任何改变？咦——”
  突然，他察觉一丝不对劲。
  貌似化身归一，重新回归的“造化古神”不再与自己交流。祂仿佛成为幻境宇宙的一份子，和其他魔神、古神们一样，按照幻境安排的天道法则在上演。
  “你脱离幻境了？什么时候！”
  火海边缘的一朵青莲世界中，一片莲瓣脱落，飘到烛阴天魔主面前。
  “因为我想明白一件事。我既然不打算通过试炼，不打算羽化古神，干嘛要朝着‘完成题目’的思路走？只是为了让您看戏吗？”
  他愿意演戏，是打算适应、研究古神之体，不介意在舞台上待一会儿。但既然有其他选择：一边研究造化古神，一边不用演戏悄悄躲起来。

  他自然选择后者。
  “所以，你效仿祂当年潜入九地，化身万千。先把自己斩出来了？”
  将自己的思维，视作“造化古神”的一个化身斩出，悄然隐匿在九地深渊中继续研究造化大道。
  而在此期间，“造化古神”则塑造全新的意识。不，就是曾经的造化古神。
  莲瓣化作一件小房子，伏衡华推门走出，站在时间巨人的掌心。
  空灵……飘渺……
  伏衡华虽落在巨人手心，却让天魔主无法感知一丝一毫的气息。
  这小子，在这场幻境之中潜修，竟触及“合道”了？
  衡华身后浮现造化光轮，无量造化道韵流转。他从容问：“阁下，我试炼失败，能否带我回去了？”
  “你当下的道行，难道无法脱离这个宇宙吗？且看着吧——”
  巨人捧着伏衡华，继续观看“莲与火纪元”的历史。
  造化古神成为神帝，虽不擅长战斗，但也凭借高于至强者的权能，将九地魔神再度压制。
  只是渐渐地，九天内部出现一些异样的声音。
  “一个靠着小聪明上位的神明，凭什么位居我们之上？”
  “化身万千潜入九地，嘿嘿……祂到底和多少魔神勾搭上？如今九地魔神里有多少祂的后裔？”
  “祂希望双方和睦相处，是希望我们不去打杀祂的子嗣吧？”
  ……
  在天地战争的终末，九天内的异声越来越多。
  曾经感谢造化古神，簇拥祂走上帝座的神王们，对祂身下的帝座再度伸手。
  甚至有古神要求：既然你将化身送至九地魔神身边做伴侣，让九地得以繁衍。那么你应该继续分出化身，成为古神们的伴侣，以方便每一位古神都能分享造化权能。
  ……
  巨人隆隆道：“看到了吗？这就是造化古神曾经的遭遇。”
  衡华默默不语。
  对于某些古神们的善意，他的警惕之心彻底拉满。
  让我做众神之王？
  看看造化古神的经历……
  伏衡华面色逐渐严肃，更加坚定摆脱“古神道路”的决心。
  烛阴天魔主暗暗窃喜。
  之所以让伏衡华看到这一幕，就是希望他不会彻底倒入古神阵营。
  诚然，现在那一批古神，和第三纪元的，并非同一批。但那批古神也跟他不是同路人啊。他并不希望伏衡华完全脱离掌控，成为古神中的神王。
  ……
  最终，造化古神消失了。
  九天之上的某一日。
  帝座的光辉黯淡，神杖立于座前。
  整个宇宙，再也感知不到造化古神的存在。甚至从那一天开始，不论古神们如何努力，都无法让宇宙诞生新的造化古神。
  而也是那一日，九地中的魔神主宰也消失了。
  莲花尽散，火焰沉寂，第三纪元走向终结。
  “造化古神是自己离开的？”
  “祂超脱了。没有人知道，祂是如何走的。根据我从未来得到的信息，祂应该是心灰意冷之下大彻大悟，真正迈入那一步。然后想要在超越之前，把‘魔神炎主’这个大麻烦解决掉。却不料——这位至强中的至强，竟然在战斗中也超脱了。最后——”
  巨人轻笑着说：“整个宇宙毁灭了。”
  “啊？”衡华一怔。
  但随后醒悟：“宇宙毁灭过，然后被造化古神复活了？”
  “没错。这是我从未来探知的真相。造化的机制，不仅可以复活众生，也可以让一个毁灭的宇宙重新点燃生机。”
  巨人目光落在伏衡华身上，意味深长。
  造化古神消失，幻境宇宙随之瓦解。
  伏衡华和天魔主重新出现在宫殿内。
  看着青莲闭合，伏衡华怅然无语。
  幻境宇宙中，他度过漫长岁月，虽潜心研究造化大道，可也让心性越发苍老。
  忽然，一阵柔光笼罩，伏衡华在幻境宇宙中的记忆正一点点消退。
  直到全部记忆被封入一朵莲花，扎根识海。
  天魔主做法后，解释道：“那份记忆过于漫长，有碍你的心性。我暂时封印，等你修行有成，再一点点‘阅读’吧。”
  看到伏衡华惊讶、困惑的眼神，天魔主笑了。
  “你疑惑，老夫为何帮你？很简单，通过未来得知你与我有一桩交易。在此之前，老夫不介意结个善缘。”天魔主高深莫测，说话遮遮掩掩。
  又是从未来时空得知的情报？
  衡华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言。
  既然天魔主无恶意，他也乐得清闲。
  整日勾心斗角，有什么意思？
  念着东方芸琪在外，伏衡华没有在宫殿久留。
  而就在他即将离去时，突然转身问了一个问题。
  “当今宇宙，可有守护者？”
  天魔主幽幽反问：“你可知，当今宇宙之中哪一部天书最为特殊？”
  伏衡华顿时明了，转身离去。
  ……
  未来，证道后。
  和天魔主谈妥，伏衡华漫步虚空，观览打量一座座隐匿的天外天。
  突然，他感应到一丝玄机，主动潜入一座未知天地。

  “元祖，孙儿求见。”
  金光闪烁，先天八卦徐徐转动。
  “你小声些！莫要让那位听见，否则我也免不了卷入这场乱局。”
  衡华沉吟：“您果然证道了？天地之间没有异象，您是在古纪元证道？”
  如今的他，对烛阴天魔主的状态更多一份了解。
  维度之魔。
  过去与未来纠缠，对烛阴天魔主而言，过去可以变成未来，未来也可视作过去。
  那么，如果有人模拟“烛阴天魔”的生存模式。利用古纪元碎片证道，且把自己的“天外天”开辟在古纪元碎片内，就可以瞒过现在这一刻的宇宙天道。
  “难怪……难怪您一直在寻找古迹。原来是为证道。”
  河洛金光裹着伏衡华，屏蔽某位存在的感知。
  然后，他看见一个容貌、面相比自己略长一些，定个二十岁样貌的青年偷偷摸摸出来。
  呵——装嫩！
  定格十八岁外相的伏衡华暗暗想道。
  青年拉扯伏衡华，仔细检查他的身体后，飞快问。
  “当年造化古秘境，你合道了吗？”
  “研究了一些。方才证道时，那部分记忆才完全解封。”
  青年脸色变了变，郑重其事问：“你可愿合道？”
  伏衡华反问：“我未来那场死劫，是混元祖师的意思？”
  见子孙如此聪慧，青年欣慰一笑。
  “那位盯着每一个有资格‘合道’的存在。大家不是躲了，就是跑了。要不就是跟他学生似的，死死卡在证道之前，不敢迈入大道之门。”
  伏衡华了然。
  此刻的他已经清楚：火莲是混元祖师假借天宝道人之手，送给自己的。
  天宝道人之所以不证道，不仅是宏愿约束，也是顾忌他这尊师父。
  而自己老祖宗之所以躲起来不露面，也是害怕混元祖师把他揪出来。
  甚至自己的死劫，乃至这场古神们掀起的天地战争，都有这位宇宙秩序的维护者在推动。
  “我不愿合道。”
  “那就躲——避免被他抓到，避免落入死劫。你只有扛过死劫，才能逃过他的罗网。”
  至于躲避的方法……
  伏衡华看向青年背后的天外天，露出笑容。
  青年也点头微笑。
  “成，你明白就好。快走快走吧，省得把我也暴露了——记得，你在外面如何惹事，都不要提及我的名头。至于咱们家的人，我都会悄悄救下。”
  天外天闪过一幅画面。
  二代先祖和几位娘娘，乃至六风堂诸子孙，俱在他的天外天逍遥。
  衡华心有所明，拱手拜谢后，悄然离开。
  二人交流后，一股混元道气在虚空飘荡。寻觅伏衡华走过的每一处足迹……
  幸亏河洛大道玄妙无比，曾是一位超脱者传承。加上这座天外天亦是第七纪元的古神遗迹所化。祖师寻觅良久，也没能发觉扶风道圣踪迹。
  “还是找不到？呵呵……别急，咱们慢慢来。贫道苦熬三个道纪，别的没有，唯独耐心有的是。这位置……你们祖孙俩，至少要填进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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