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白狐葛叶
穿过无知无识的暗幕，焱妃紧抱带有小狐丸残刃的刀鞘，蜷缩成鹦鹉螺的形状。白色的狐毛从腕上珠环里生长出来，丝丝缕缕地绕着她，向四周轻盈的飘动，时不时的加速减速，上升下沉，更显得她像鹦鹉螺了。白色的狐毛飘动间勾搭上了一根七彩的细丝，就像雨滴顺着蛛丝滑落般朝下坠去，把昏迷的焱妃摔进云朵之下的一片森林里。
白色的狐耳微动，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身形略显巨大却仍动作轻盈的白狐，快速穿梭在林荫之间，来到林中小湖旁。淙淙小溪齐聚于此，老朽的枯树被水獭们选中，硬生生用时光打造出了家族的水上乐园。
而现在，这乐园又功德无量，救人一命。想必水獭们应该不会介意重新改造新家。
白狐嗅闻着少女周身的气味，歪了歪狐首，攸忽白光闪过，化为略带愁容的女子。通红的眼角与晕染开的红妆仿如一体。素手一招，丝丝缕缕的白色狐毛落入掌心，却竟然就是白狐自己的毛。
“……晴明？”
星星点点的光芒从白皙的指尖散落，飘到焱妃身上。小狐丸挣扎着从鞘中掉了出来。
“巫女…和付丧神？晴明真是的，怎么尽给母亲出难题。”
焱妃朦胧间听到这样一句。昏昏沉沉间，只记得看到了个女人。
焱妃再次醒来，是被毛茸茸的触感热醒的。林中湿寒，尤其是夜晚。遵从本心的白狐没有为她幻化新衣，而是选择用本体为这个虚弱的人类保暖。
“哦呀？已经醒来了吗？这么快就从黑暗中清醒，不愧是吾儿晴明的挚爱。”
“挚、不是，晴明是我的朋友啊！什么挚爱啊！”
还赖在毛茸茸里翻滚的焱妃，条件反射的反驳。话都说完了，脑子才开始动起来。
“这，这里是？”
环顾四周，绿意盎然，林茂草深。怎么看都不像是平安京会有的景象。
明明之前是在平安京的啊？
“这里是信太之森，也是我的家。”白狐起身，渐次彩衣遍身，幻化出美人身形。
“信太之森？”焱妃立刻反应过来，“难道你就是白狐葛叶？”
葛叶妩媚一笑，却并不言语。走到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悠然自得的自腰间取下细长的烟管，轻轻吞吐。
“说吧，小丫头。你既然不是晴明的挚爱，身上又怎么会有我儿的气息？还拿着妾身本体的毛发？”
听她这么一说，焱妃赶紧查看手环。明明在里面放着的自晴明处得来的狐尾已经不见了。面对明明已经很年长看上去却仍青春美丽的葛叶，焱妃心中非但没有对长辈的那种敬畏反倒是感觉有些尴尬。只好握紧小狐丸，一五一十地说了。
“……好吧，既然你是吾儿的朋友，又这么巧来到此世，妾身总不好见死不救。”葛叶磕掉烟灰，收好烟袋，“你要想回京去，也不是不行，甚至那付丧神也不是没有办法恢复。只不过，你既然是巫女，总该知道规矩吧？”
“是，您请尽管开口，我能做到的都会尽全力去做。”
“吾儿年幼，又没有生母在旁护持，实在叫我担心。我要你到安倍家去保护他，直到他有自保之力或是另有强力的保护者守护，不可使他伤于鬼怪之手，也不可伤于人类之手。”
“您既然已经知道我是晴明未来的朋友，就该知道晴明已经平安长大甚至在未来大放异彩，为什么还……”
“小丫头，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现在是在说晴明的事呢！”焱妃大窘。
“哼哼哼，”葛叶抬起袖子遮住红唇，细长的眼睛笑得更加细长，眼眸间流光溢彩，“真是年轻啊！一看就分明了。如果是你的心上人要吃苦，就算你知道他将来能称王称霸屹立巅峰，难道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
“我没有……”
“不必急着反驳。反正我也不想知道你心上人是谁。”
“……”
还真是狐狸啊，变脸比变心还快，晴明绝对是你亲生的！
焱妃的脸色让葛叶一乐。
“哼哼哼哼，真是愉快呀！小丫头，看在你让我这么愉快的份上，我告诉你，既然你在未来得到了晴明给予的狐尾，那你迟早是会回到未来的。只要完成了这段因果，世界自然会放你离开。刀既然是人锻造出来的，再回到刀匠手中锻造一次，也不是难事。”说着说着话，白色的浓雾不知何时笼罩了周围，葛叶的身形逐渐有些模糊了。
“这狐尾你且拿去，到时自然能帮上你，只是若拿了吾的东西，就要完成与吾的约定，切记！切记！”
随着声音越来越远，白雾越来越浓，葛叶的身影也越加看不分明了。
“您放心吧！我会做到的！”
雾气散开后，焱妃才发现，葛叶坐着的大石头处竟然是一座小小的供奉稻荷神的石祠。两边用同样的石头雕了两只小小的狐狸。
于是焱妃上前恭恭敬敬地行拜见礼后，以灵力化作水珠诚心诚意的对这小小的神祠和神使雕像进行了清洁，以森林里的花朵作祭品供上后离开了。
“啊啊，真可怕！这就是那只白狐生下的儿子吧，听说它们以魅惑人类为生，等到人类被迷惑就把他们残忍吃掉！”
“是啊是啊，真是可怕！家主就是被那只白狐迷惑了吧，否则怎么会纳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为妾，还生下孩子！”
“啊，真是太不走运了，为什么是我们来服侍这样的晴明少爷，狐妖之子！”
“是啊，早知道，我就留在东院了！”
侍女们小声的讨论着远远坐在树上的孩童，以为他不会听到。可是身具狐妖血脉又天资聪颖的他，耳力非比寻常，早把她们的恐惧听在耳里。
‘要是我没有说出母亲的身份就好了。’小小的孩子常常这样想。
下人的怠慢，他不在意，反正少爷不止一位，本来待遇也就那样。父亲的疏远，他也不是很在意，反正每次见面的时间也不长，本来就没有多亲近。可是温柔美丽的母亲却因此不得不离开，实在是叫人伤心。
“母亲……”晴明远远眺望信太之森的方向，伤心垂泪。
“你母亲的话，正好好的生活在稻荷神社哦！如果你努力一点，将来你们一定还会相见的！”矮墙外，焱妃抬头看向树上的孩子。
“真的吗？你知道我母亲？”
“我来之前与葛叶夫人见了一面，受她嘱托来帮助你，虽然只有一段时间就是了。”
“那她为什么不自己来见我？母亲她，她，是不是……”
不要我了？
因为我说出了她的身份，害她不能与父亲在一起，只能以白狐的样子回到森林，如果我没有说出来的话，如果我没有看见的话，就不会……
“晴明，你的母亲很爱你。她是因为爱你，才离开的。”
“因为……爱我？”
装了一脑袋疑惑的晴明来不及说更多，两人的谈话已经被侍从发现，吵嚷着就要过来了。晴明受到惊吓，回头看了眼带着武器走来的侍从，再看看墙外“柔弱”的区区一个孤身女人，急得满头大汗。
虽然穿着巫女服，怎么看都是这边更弱小吧？
毕竟，并不是所有穿上巫女服的家伙就有资格被称为“巫女”。
巫者，上通达神明之所，下倾听万物之声，能够听从和传达神明旨意，也能够听到人类和其它祈求者的祈愿，行沟通天地之责，以己身为桥梁，联系可说与不可说。
但是，在这个号称八百万神明的国度，怎么看从人类中诞生的巫女数量都是远远不够的。更别提许多神明并不仅只有一位巫女、一座神社。自然而然的，会有许多以“巫女”之名行动的普通女子侍奉于神明。
眼前这一个，怎么看也不像是很强的样子。能够见到母亲，大概也是母亲先自行现身了吧？
就在晴明紧张的东张西望想对策的时候，刚才还在墙外站着的巫女，就像是知道他的顾虑一样，突然不见了。这让他惊奇的同时也瞬间放心了，露出了小小的笑容。得知了母亲的消息后，他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了晚上入睡，想必今夜定能做个好梦。
深夜，安倍宅。
忙碌一天的大膳大夫安倍益材，正准备入睡，却迎来了意外的访客。
“贵安，安倍大人。深夜冒昧来访，还请多加见谅。”
形如鬼魅般，携月辉霜色前来，头戴绣有银色火焰形纹样的帷帽，身着衣料华贵的巫女服，从袖口露出的指尖白皙粉嫩。虽看不见样貌，但是通身的气度，遣词用句，都不像是一般民众。
“不知阁下是？”安倍益材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贵公子晴明，身负绝世才能，与贺茂家有桃李之缘，未来将以大阴阳师之名流传千年，还请安倍大人仔细栽培。”
话音刚落，突然刮起一阵大风，令安倍益材不得不闭上眼睛。待风止树静，只见威风凛凛的稻荷神使踏月离去。
安倍益材望着那远去的巨大狐影，喃喃自语：“难道，这是稻荷神的旨意？”
墙角处，焱妃手持狐尾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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