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丢你的人吗?
端阳城是南陵郡内一座毫不起眼县城。
雪花如絮，洋洋洒洒的飘落，在青石铺就的县城街道上蒙上淡淡一层，像极了一块舒展开的丝绸。
少年从进城的那一刻，就顺着青石街道往前走去，脚下的革靴踩在地上出沙沙的声音，身后的青石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快看，这不是司空府的司空少白吗？我听说他不是一年前被赶出端阳城，连司空府都跟他断了联系吗？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能怎么回事？司空府生这么大的事，听说都惊动周边县城了，这司空少白虽然作为弃子被赶司空家一年多，突然出现在这里怕也只能为了那事了！”
“想来也是了！”不少人点了点头，看向司空少白的眼神微微变了变，“这司空府被人灭门，平时跟司空家交好的人都避而远之。这司空少白还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平时还真看不出是个重情义的汉子。”
“是啊！人心难测，平时一个个的攀龙附凤，现在司空家出事了，连个尸体都不敢收一下，依我看，还不如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嘘，小声点，那件事是我们能议论的吗？没看到那么多大人物都闭口不谈，甚至闻之变色吗？我们啊，还是别管闲事，赶紧散了。”
经人这么一提醒，众人纷纷醒悟，眼神中似有后怕，赶紧用手捂住自己嘴巴生怕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深深看了一眼走在青石街道上的司空少白，顿做鸟兽而散。
一时间，原本还人声喧嚣的街道上再不见人影，就算偶尔三两路过，也是远远绕行，似在躲避瘟神一般。
少年一身白袍走在雪中，似跟白雪融为一体，干净的眸子转动，此时显得极为冷漠，那紧抿的嘴唇动了动却欲言又止，只是踩在雪上一步一步走着。
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犹如春日惊雷在端阳城内炸响，震得屋檐白雪沙沙掉落。一时间安静的端阳城，笼罩在咚咚的鼓声之中，似涛洪席卷连绵不绝。
城内盘根错节的街道上，一个个脑袋从门口探出，微微扭了扭脖子看向声音来源处，张开嘴巴目露微异似不敢信，紧跟着脑袋一缩一阵砰砰关门之声，大街上又恢复肃静。
执事府前，一个白衣少年双手擂鼓，一下接着一下，似乎不知道手酸无力一般，而诺大的执事府内，竟然出奇的没有丝毫动静。
鼓过百通，声音渐细，少年手臂早已酸麻，可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目露执着的继续擂着。
“执事府前，何人击鼓？”
终于，威严厚实的府门嘎吱一声打开，门缝中露出一个脑袋，有些吃惊，又有些不耐烦的打量着司空少白。
“你是何人，为何击鼓不停？难道不知道这里是执事府吗？”那人呵斥，眼中带着不满与丝丝高高在上之意。
司空少白高举鼓槌的手缓缓放下，转头轻咳一下，似乎干涩的喉咙舒服不少，才道“司空少白，请见执事大人。”
“就你？”那人微微一愣，然后不屑的说道，“开什么玩笑，执事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赶紧滚，再敢乱击鼓，乱棍打出！”
说完，砰的一声，执事府大门又再次关了起来。
司空少白看了一眼晃动的门环，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刚刚放下的手又再次抬起。
“怎么样？那司空少白走了吗？”执事府大堂内，一个威严中年开口。
“回，执事大人，我已按照吩咐去做，想来这司空少白吃了瘪自会离去。”说话之人一脸恭敬，话语中更是带着谄媚。
“走了就好！”中年男子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想不到这司空少白都被赶出司空家一年多了，这个时候竟然还会回来，也不知道说他傻还是什么？”中男子目露无奈，顿了顿道，“行，你先退下吧！”
可是话音刚落，咚咚的鼓声又响了起来，似乎是敲击在人心头一般。
“这……”中年男子面露出诧异，似有责问，“你不是说他走了吗？怎么鼓声又响了起来？”
“属下不知，我这就让人将他赶走。”一个惊慌的声音响起。
“算了。由他吧！”中年男子衣袖一甩，转身消失不见。
鼓声初平又起，虽不及第一次猛烈急促，可是却犹如凄风苦雨，听的人心头一阵慌，坐立不是！
雪越的大了，犹如鹅毛在空中翻转飞扬，可鼓声依旧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少年紧咬的嘴唇渗出丝丝血丝，被风一吹很快干掉剥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平静冷漠的声音响起，少年终于是停下了擂鼓的动作。
“如果你觉得他们会理你，那么你可以继续无休止的敲下去。”是个女孩，声音很平静，也很冷漠，甚至带着点高傲。
司空少白扭头，一脸平静的看着来人，古井无波的眸子里荡起一道难以察觉的波动，然后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
少女身着青衫，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灵动劲，明眉皓齿，目若溪涧，带着份淡漠站在那里，犹如空谷幽兰，风中娉婷。
她叫莫少嫣，莫家视若掌上明珠的独女，同时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她是他的未婚妻！
是的！她是他司空少白的未婚妻！
两人久立不语，一个站在执事府台阶之上神色平静，一个环手平地而立眸子里散出刻意的居高临下和冰冷。
“跟我走！”莫少嫣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那般淡漠，甚至有些命令。
“去哪？”司空少白有些无措，一年多了，他以为再见到她会犹如死水平静，可终究是错了。
莫少嫣淡漠一扫，并没在意司空少白的反应，转身吐出三个“司空府！”
“司空府？”司空少白开始颤抖，神色变的僵硬，“司空府，司空府已经不在了！”
……
司空府，此时已经一片萧瑟，短短几天，曾经门庭若市的地方已经开始生长杂草，此时大门敞开，可却再没人愿意踏进一步。
司空府内，司空少白看着地上摆着的一百二十七个瓦瓮，平静的神色再次被打乱，心头的怒火在这一刻汇聚在牙尖跟袖中的双手处。
“你也看到了，司空府已经不在了。我希望你能认清事实，别再去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
“然后呢？”司空少白脸上恢复平静，看向莫少嫣，“你带我来这，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当然不是，千里迢迢赶回来只为告诉你这个，你以为我很有空吗？”莫少嫣撇了撇嘴，脸上流露出一股高傲，“我只是想告诉你，秦家已经向我莫家提秦了，你应该知道秦家在长生宗大公子是什么人吧？”
秦家？长生宗？提亲了？
司空少白一愣，又岂会不知道长生宗是何其的庞大，那是南陵郡内数一数二的大宗门，门下弟子数万，高手无数，而秦家大公子竟然以长生宗的名义提亲了。
不过也是，莫家大小姐何等天资，去紫云宗不过一年，现如今已经是凝气三层修为，这样的修炼度，恐怕不知道多少天骄俊杰趋之若鹜吧？
“所以，你是来退婚的？”司空少白淡淡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竟然出奇的平静。
莫少嫣目露诧异，司空少白的平静太让她意外了，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你应该知道长生宗是何等势力，不是你那不入流的宗门可以抗衡的。”
“呵呵。”司空少白冷笑一声，“所以你是想让我知难而退，自己放弃婚约吗？”
“在秦天提亲之前我是有这么想过，可是现在，我忽然改变注意了。所以我来这里并不是来退婚，而是想告诉你别再那么幼稚了。大道何其长，你进入灵隐宗这么久还是个杂役，真的让我很失望！”莫少嫣说道。
“为什么？”少年的声音沙哑，似受到什么刺激。
莫少嫣看了一眼司空少白，眼中浑然不在意的道“虽然你曾经让我厌恶，但比起秦天，我情愿让你做我的未婚夫。而且我也不想当别人问起的时候，我还要告诉别人我的未婚夫只是一个杂役，特别是拒绝秦天的时候！”
“选择我而不选择秦天，所以你认为我应该感到荣幸吗？”司空少白抿了抿嘴，泛起一丝苦笑，选择自己无非是自己太渺小，太容易控制，而自己终究是不过是他的挡箭牌而已，成为她拒绝所有追求者的借口。
未婚夫？多么可笑的三个字？
她莫少嫣何等天资，一年内凝气三层，追求者何其之多？自己只不过是最差，最卑微的一个，一个她口中的杂役！
“说到底，你终究是看不起我这个弃子，打心里你就没觉得我能配上你，对吗？”司空少白的声音平静的响起，一双眸子里多了分淡漠，从这一刻起，他忽然感觉对眼前的女人说不出的厌恶。
“对！”
莫少嫣淡淡的点头，眸子里依旧带着淡漠，似一切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不管是司空少白，还是秦天。
“我要的只是一个挡箭牌，以前不入紫云宗，我对你很厌恶，可是入了紫云宗后，我才现这一切什么都不是。”说着莫少嫣淡漠的眸中，终于出现别的神色，那是一种神采飞扬，“在修仙大道前，不能长生脱，一切六欲，终究是云烟一场。”
她莫少嫣，看不起的又何止司空少白跟秦天？亦或这天下修士，拖累她修行的，都不过是一个杂役吧？
司空少白冷笑一声，体内似有东西破碎，嘴角扬起一抹讥诮，毅然的转身离去。
这里，已经彻底没有了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数个月后，秦天恐怕就会历练归来，希望倒是你不会让我丢人丢的太难堪。”
身后，淡漠的声音响起，司空少白的眼中闪过一抹冰冷。
“丢你的人吗？可，你又算是我什么人？”
声音消散，只留下青衫乱颤，不知是否风大急促，拨撩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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