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夏日漫长（三十二）
我捏着下巴站在超市贩卖肉类的冷冻货架前，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只是还没确定下来。
需要吃饭的不止一个人，所以我决定问问另一个人的意见。不用回过头去也能感觉得到，艾伦就站在我身边稍后的位置。
“你晚上想吃什么？”
“才吃完午饭就开始考虑晚餐吃什么吗？”
无视艾伦语气中满满的嫌弃，我自顾自地继续从一开始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参与的话题：“之前网络订购做低温熟成牛排的工具收到已经放好几天了，不过我想先试试做牛肉盖饭。”
至于配菜……啊，我突然冒出了新的想法，那就是如果我明天能在七点前起床，我想做点松饼做早餐。
“晚饭吗？”
艾伦长长地叹了口气，投降了：“我想想看……我比较想吃……”
他把插在裤袋的手拿了出来，捏着下巴为难地站在原地把周围的货架都扫了一圈。有张折起来的纸被他从裤口袋里带出来，掉到超市的地板上。
“艾伦？你有东西掉咯？”
我指着地上的纸片，想了想干脆往旁边跨出一步打算帮艾伦捡起来。
手指还差一点就能碰到纸片，一只突然出现的手抢在我前面把纸片捡了起来。
是艾伦。
“等我来捡就好了！”艾伦把手上的纸片塞进口袋，看起来竟然很紧张。
“那是什么？”他的反应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没、没什么啦。”艾伦慌张地摆了摆手，“只是之前街上派的传单，一直塞在口袋里忘记拿出来了。”
“林，你刚刚是问了我什么问题吗？”他立刻就扯了另一个话题，显然不想和我继续谈论纸片的事情。
真奇怪……
奇怪的反应……
这不是让我更加好奇了吗？
不过我还是顺着艾伦的意思，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我是在问你，晚上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淅沥淅沥——
淅沥淅沥——
天空灰蒙蒙的，行人匆匆忙忙，撑伞的提着才买的东西快步离去，没有带伞的用外套盖在头顶奔跑。
这是来到这个时代后遇到的第一场雨，我站在便利店外的屋檐下望向被雨水模糊了的沿海公路和大海。
视线没有被阻断，远远望去不是灰色的高墙，这竟然是稀疏平常的景色。
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真好啊……
我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能够看见”这件事肯定也是幸福本身。
果然，悠闲平静的生活就是最棒的。
缓慢的，优哉游哉的，坐在树下阅读自己感兴趣的书，周围种着茉莉花，当然卷心菜也可以，但卷心菜的话肯定要配上几只鸡和肢体修长有着黑色毛发的狗。单纯为了满足好奇心和求知欲去实现书上记录的魔术，尝试制作不同的魔药。就算失败也无所谓，只要想起来的时候再尝试就好了。
但很可惜现实似乎是无法如愿了。
在知晓真相的现在，我真的能够心安理得地独自过上这种生活吗？
我把手伸出屋檐，凉丝丝的雨滴接连落在掌心：“为什么啊？刚刚走出超市的时候天气还是很好的。”
我就是想买最新一期的《周刊少年sunday》所以从超市出来后又绕了点路，结果转眼间天色就暗了下去。
“不过碰巧买到了便利店的最后一把伞，也算是幸运吧？”艾伦看了眼被我拿在手里的透明伞。
而我也盯着他的脸根据前后的不同的心情变化作出总结：“果然，吃饱饭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结婚什么的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遥不可及，果然还是算了吧。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个冒出奇怪想法的人才不是我。
“胡思乱想什么？”艾伦警惕地退了半步打量我。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我惆怅地摇头叹气。
至于我……也快点把它封存在大脑的某个角落吧。
我内心的小人拿起树枝在地面划下一条笔直的线，和幻象莱纳重新划清了界线。
“真是的……”艾伦的额角挂了几根黑线，催促我离开：“快点回去吧。”
“嗯。”
艾伦负责提装了食材和零食的袋子，还有刚才在便利店买的杂志，所以撑伞的是我。
这附近其实是有公交车站的，也有专门到海边去的公交车，但最近的一班车在五分钟前就开走了，下一班公交要四十分钟后才到。平时我和艾伦出门都会算好时间，今天是因为下雨耽搁了。
不过从这里到我们暂住的海滩只有两个车站的距离，所以我和艾伦当即决定走路回去。
走在公路上，四周的雨声变得更加清晰明显了。
雨水打在地面又溅到脚踝，偶尔有海风吹过带着雨滴打在脸颊和手臂上。大概是下雨的缘故吧，平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蝉鸣不见了，温度也比平时要低一些。
就算对未来的幻想只能停留在幻想的阶段，但这样也很不错呢。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间，现实的海风让我和那个理想的生活靠近了那么一点点。
而且我现在是不是正在经历只有电视剧里才有的桥段？
突然的发现让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夏天，海边公路，毫无预兆的阵雨，透明的伞。要是有一双雨鞋，就能肆无忌惮地走进水坑里了。
至于身边的人勉勉强强……
我用余光偷偷观察艾伦显得心不在焉的侧脸。
不，是“正好”吧？
虽然让我承认这件事，即使只是在心里也很羞耻就是了。
如果这段路能再稍微长一点就好了。
“林。”
“什、什么？”
艾伦突然叫了我的名字，害我差点咬到舌头。
果然还是很害羞啊，我到底一个人在胡思乱想什么啊？心声被听到的概率确定是零没错吧？
他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我：“虽然我早就应该想到会变成这样，但我还是想说一件事。”
“什么？”
艾伦举起手，手指在空气中从右边往左地划出一道弧度，随后又点了点自己的肩膀：“因为海风，雨是从这边往这边飘的，你搭在肩膀上根本起不了挡雨的作用。”
“……”
“……”
“……”
“呜哇？！对不起对不起！我都没有注意到！”
打在脸上的雨滴都变热了，我手忙脚乱地重新撑起确实是被我搭在肩膀上的伞柄，往旁边一跳拉近自己和艾伦的距离。
是错觉吗？总觉得中间间隔了很微妙的停顿。
虽然现在沉默也还没有结束就是了。
“……”
“唔……”
艾伦还是一声不吭地盯着我看，我注意到他其中一边的衣服和裤子几乎都湿了，只好心虚地挪开视线。
“对不起。”
“好啦，把伞给我。”
艾伦伸手握住伞柄让雨伞保持微微向右边倾斜的状态，另一只手上把提着的超市塑料袋举到我面前，“但是这个换你来提。”
“好。”
交换完毕，我跟上继续往前走的艾伦，伸手抚摸脸颊进行确认，附着在皮肤上的水珠被手指抹去又重新变得干爽了。
“真的耶，雨都不会打在脸上了。艾伦，你撑伞好厉害。”
“这有什么好夸奖的？！是你太笨了。”
艾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就好像我说的其实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但在我看来这也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啊？”
我意识到了，就算已经被告知过正确的撑伞方法，我还是会不知不觉变成把伞柄搭在肩膀上的状态。
“看路，你差点又踩到水坑里了啊。”
“啊……？”
艾伦突然拉起我的手往伞柄的方向扯，我的身体也因为惯性不得不为了保持平衡往左边偏了几分，正要落下的脚硬生生地换了个踩下去的地方。
这条沿海公路，虽然天晴的时候放眼看都是平整的地方，但现在下雨了，仔细看偶尔会发现一两个浅浅的水坑。
可是好奇怪，这些水坑走近以后反而不容易被发现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总是判断不了哪里是水坑，又是哪里可以正常踩过去的。
“嗯，谢谢……？”
艾伦没有放开我的手，还非常自然地换了一种牵手的方式，手指从指缝间穿过再紧紧扣住，在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干燥粗糙的手掌让我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的手上竟然都是水。
是不是刚才撑伞的时候有雨水顺着伞柄漏下来了？不然为什么我整只手都是湿漉漉的呢？
而且……
明明做这样那种的事情我都不会觉得害羞啊。对吧？前几天我还把喝下魔药后变得比现在年长十岁的艾伦推到了呢。为什么只是牵手……
不过只是把两个人的手和手牵在一起嘛。
啊，不，也不对吧？话又说回来了，那个时候到底是什么支撑着我做出这种出格的行为？
脑袋里正忙着为自己做过的事情纠结，我又被往左边拉了一把。
“不要越走越远，这样不就淋雨了吗？”艾伦提醒道
他看了我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结果你还不是一边看着地面一边往水坑踩下去了。”
“我是真的不会……啊……”
接下来的话已经不需要再说出口了。
但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于是改为向艾伦提议：“或者你再走慢点，让我认真研究研……”
“林！小心！”
“baut（构成）！”
艾伦的提醒几乎要盖过我的声音，他惊恐地向我扑来，危险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在一瞬间充斥在四周的空气。
雨伞飞了出去，伴随晶体破碎的声音被海风卷向更远的地方，我狼狈地摔在地上，身上的衣物被落到地面的雨水沾湿了大半。
闪烁着银光的利刃钉在耳侧，刀刃在空气中引起的震动让我汗毛竖起。没有成型的巨人将我和艾伦保护在肌肉与骨骼筑成的堡垒。
雨停了，从艾伦身上流出的血液却代替雨水落在我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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