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夏日漫长（三十九）
烟尘缭绕在周围遮挡了我和艾伦的视线。
“你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总是来打扰别人说话啊！”艾伦怨气十足地大声骂，顺手往两边扔出小石子。
落到地上的小石子还没滚两圈其中一颗就被再次落下的攻击击碎成粉尘混入弥漫的烟幕。
艾伦拉着我往石子还完好的一侧跑。
攻击再度落下，将艾伦故技重施的两颗小石头变成齑粉。
我短暂地停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艾伦握紧我的手用力一扯，还是把我拉着跟他一起跑了起来。
“这边！”
这次他正眼都没看掉在地上的石头，径直带我冲出烟雾。
“baut（构成）！”
我当然也没闲着，将储存在宝石的魔力释放，让晶体在眨眼的时间增值格挡在我们四周。
原本是想留在紧急情况用的，作为考虑的因素之一我才没有把这些宝石直接当作补充魔力的材料，现在看来正是使用的时候。
一、二、三……五。
还剩下五颗宝石。
这次肯定可以让对方再也没有追击的机会。
【咔——】
【咔咔——】
闷响接连从头顶传来，箭矢状的魔力聚集体经由上空对我和艾伦发起攻击，然后被卡在看似薄弱纸片的晶体上。
头顶更是不能放过。
“林？”
“当然是都挡下来了。”
面对正为现状感到震惊的艾伦，我回以了得意的笑容。
只是攻击产生的震动让脚底下的地面出现轻微摇晃，在空气中引起的嗡鸣因为四周宝石构成的透明墙壁变得更加明显，让大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不收控制地跳动，我和艾伦不得不捂住各自的耳朵。
成功挡下攻击的喜悦也给了我底气，隔着和箭矢一同化作碎片簌簌落下的透明屏障，我抬起头挑衅：“你该不会觉得同样的招式还能对我们起作用吧？”
金发的魔术师浮空站在桥的旁边，投下的影子距离我和艾伦只有几步之遥。他重新换了一套衣服，显得干净又整齐。相比之下我和艾伦看起来才像是被打得慌忙落跑的那个。
“我承认你确实很有成为魔术师的才能。”男人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竟然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
要知道，在海边公路隧道的时候他可是气疯了。
“但是想要在魔术师之间的战斗取胜你还差了一千年！”男人的表情变得狰狞，那分明还是一张人类的脸，愤怒却让这张脸多了几分野兽的意味。
“这边才是我真正的目标！”
“林！快点躲开！！！”
几乎是在同时响起的还有艾伦的声音，他眼中的恐惧几乎要从金色的眼眸溢出，我似乎从他眼睛的阴影里隐约看到了……
“？！”
没有给我思考的余裕，艾伦用力把我推到一边。
眼前的景色天旋地转，身体因为惯性在满是碎石的地面转圈停不下来。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催促我必须尽快爬起来逃到安全的地方。
“林！它从右边来了！”
其实我也搞不清楚哪里是左边哪里是右边，只是听到了艾伦的提醒，手指卡在石头和杂草之间面前停住身体的滚动，头也没有抬起来，让身体作出判断随便往其中一个方向爬。
【轰——】
巨大的响动造成地面剧烈摇晃，我又狼狈地摔下去吃了满嘴杂草。
但是，总算可以看到了。
就在艾伦把我推开的地方，一只类似兽类前足的巨大影子从土地上抬起，长着杂草的河滩变成深陷的土坑。
要是再晚一点，哪怕只是稍有偏差……
我看着旁边泥土里花瓣已经四散开去的不知名花朵，身体不禁打了个冷战。
“还是不行……还是不行！”
艾伦在稍远的地方，颤抖地看向手心。举到面前的右手上又多了几道带血的牙齿印。他的脸擦伤了，衣服手臂的位置也破了一个洞，看起来很是狼狈。
“走吧！艾伦！”这次换我向他飞奔过去伸出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很快就会恢复的！”
“嗯。”艾伦重新打起精神来，握住我的手，和我一起跑向旁边的灌木。
空旷的地方对现在的我和艾伦来说都很不利，前面就是爱因茨贝伦的森林的边界，只要逃到深处，茂密的树木肯定能为我们拖延不少时间。
多亏了刚才短暂的睡眠，即使是依靠魔力强化肌肉才能像现在这样逃跑，但对我来说在魔力的使用方面和先前并还是轻松了些许，我和艾伦很快就河滩跑进森林边缘。
在进入森林的瞬间，周围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越是深入，林间的月光就越是稀少，指引我和艾伦前进的唯一光亮却又总是存在于无法触及的前方，简直就像性质恶劣的欺诈。
一直跑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这样的疑虑在我察觉到艾伦就在身边时减轻了大半。
但是……正是让我明白到这件事的声音再度引起了内心的不安。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踩在脚下的树枝树叶持续不断地发出噼里啪啦沙拉沙拉的响声，我的心也随之收紧。
察觉到有别于一直以来进入森林后会感受到的来自灵脉的魔力，我不得不回过头去确认情况。
糟糕了！
虽然没有更好的选择，但也不应该贸然跑入森林的！地形在牵制对方的同时也会减慢我们的速度！
比树影还要深沉的暗影犹如漆黑的闪电伴随着野兽的低吼追了上来！
就连提醒艾伦躲开的机会都没有了！
“shapeistleben”
黑与白，光亮与暗影，两种颜色的碰撞却发出了金属撞击时令人牙酸的声响。有丝线编制而成犹如艺术品的白鹳从两边俯冲而过，挡下已经冲到我面前的野兽。
“既然具备速战速决的能力，这种做法是否稍微有点不入流？”
熟悉的声音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响起，我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下来。
塞拉小姐提问的人没有回答，倒是我和艾伦先惊叫起来。
“塞拉小姐！”
“太好了，你来了。”
艾伦比我还要感动，但目光更多却是落在我身上。
“你们还好吗？”
塞拉小姐终于不再背对我们，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她嘴角的血迹，平时带着精致蕾丝手套的双手沾满灰尘泥土，露出金属制的义肢。
她再次背对我们:“没有人告诉过你，打扰别人谈话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吗？”
刺眼的闪光伴随尖锐的金属碰撞声再度亮起，扑闪着翅膀停留在塞拉小姐身边的白鹳挡下了又一次从黑暗中发出的连续攻击，随后冲入阴影化作银色丝线编织成的网。
【哗啦——】
尽管非常细微，但我还是捕捉到了——比在无人的房间掉落地面的针发出的声响还要明显清晰，大脑擅自闪过人体被切割成碎块掉落到地上的画面，我闻到了迅速在空气中扩散的铁锈味。
“……”
由感官带来的冲击让我头皮发麻，断崖般的实力差距令身体不由自主开始发抖，但神奇的是正是这彻骨的恐惧让我的心因此变得更加坚定，因为发烧带来的晕眩无力都在这一刻消失。
黑泥，火海，建在公园里的慰灵碑，明天要到体育馆去参加比赛，至今为止的见闻让我无法置身事外。
“……塞拉小姐，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林？”
最先发出疑问的是艾伦，暗金色眼眸里盈满惊愕，看眼神就知道了，他也明白在我们看不到的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抬头看向塞拉小姐：“你说过吧？一旦圣杯盈满，黑泥溢出，整个冬木市就会再次被诅咒的火海吞没。”
“就是那么一回事。”
大概是没想过我会给出这样的反应，塞拉小姐的表情显得有些呆滞：“协会和教会总共派出了五名魔术师，有两个已经被我们解决了，还有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现在卫宫和远坂正被剩下的两个魔术师拖住脚步，我需要尽快将最后一块要石拆除，然后着手大圣杯解体的工作。”
“既然这样，塞拉小姐就抓紧时间专心准备大圣杯的解体工作吧。”我卷起其实没有必要卷起的衣袖以示决心，“你刚才说的远坂姐姐和卫宫正在牵制协会的魔术师，就是我们那天晚上的两个魔术师吧？如果只是拆除要石的工作，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再和魔术师正面对上。”
“即使你们现在就离开这片森林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白色的魔术师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
我明白的，这是塞拉小姐出于好心的提醒，不过在行动之前我确实有需要去做的事情。
“艾伦，离开这片森林吧。那个魔术师已经被塞拉小姐解决，不会再有危险。这是我临时擅自作出的决定，你没有必要和我一起冒险。”
艾伦迟疑了片刻，显然是话到嘴边又临时又有了别的想法:“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我当然是要跟你一起去啊！”
“……我知道了，那我们就一起行动吧。”这次犹豫的人变成了我，但既然是艾伦主动提出的我也不想拒绝，毕竟两个人一起行动当然要比一个人要来得保险。
我将魔力往眼睛集中，准备像以往一样寻找灵脉明显被改动过的点。
“现在不是训练时间，把这个也带上吧。”
散发出微光的白鹳来到我身边，塞拉小姐解释道:“你也知道，这项作业是从中心开始向四周开展的，最后一个点虽然也在森林里面，但距离大圣杯的中心稍微有点远。”
“我知道了。”我伸出手去，魔力编织而成的鸟儿停在我手上又再度起飞，飞入森林的更深处。
“等你们的好消息。”
“嗯。”
我点头应答的行为让塞拉小姐露出笑容。同样的脸，同样的微笑，这沾着灰尘的笑脸不知为何比平时更加迷人，让我充满力量。
真是的，都到这个时候了，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意识到自己走神的原因，我在心里悄悄提醒。
“艾伦，我们也走吧。”
“好。”
我和艾伦几乎在同时望向对方，我从这双暗金色的眼睛里得到了更多的力量。
暂时告别塞拉小姐，我们开始着手各自的工作。
树荫浓密，柔弱的月光大部分都没办法突破层层重障来到森林中。还好我有经由魔力强化的视觉，艾伦也已经习惯黑暗，我们在白鹳的引导下在森林中前行。
艾伦抬起手臂将我拦住，警惕地望向前方。
在前面的黑暗中有个人逐渐显露出身影，地上细小的树枝被踩断，断裂的声音却仿佛是在我的胸口响起。
那是一个老年人，我们上次在山崖边遇到的魔术师之一。
“不是说了……”
不会遇到魔术师。
我在心里默默地把艾伦没说完的半句话说完。
“远坂姐姐或者卫宫，大概是他们其中一个人被打倒了吧？”
说完，我意识到这个猜测多半已经变成了现实，更可怕的是我们需要直面这个现实。
但是嘛……
我怎么老是对上老头子？
如果可以我想对手是个白头发年轻又帅气的人呢，至于眼睛颜色是红色或者金色都没问题。
不过，选择和艾伦一起行动果然是正确的。
走上前去，这次换我将艾伦挡在身后。
“艾伦，拆除要石的方法你应该知道吧？”
“？”
“都已经在旁边看过那么多次了。”
“林？”
不回过头去我也能想象得到艾伦现在的表情。
“我们又见面了，小魔术师。”
“……”
虽然这个老人不会像刚才被塞拉小姐解决的魔术师那样总是打断别人讲话，但我总觉得最后的“小魔术师”充满了嘲讽。
“你们的谈话结束了吗？”他又耐心地问。
虽然还没结束，但也确实需要想办法让他结束了。
“这里我来解决，你先去吧。”
“少在那边耍帅了！你是让我丢下你不管吗？”
艾伦扯过我的手臂，让我不得不转身面对他。
明明用的是质问的语气，眼底也确实翻涌着愤怒的波涛，艾伦却是一副着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但很可惜，我就是这个意思。
到底是为什么呢？
在这种危急的时刻，面对这样的艾伦，我的心出奇地平静。
“现在没有办法变成巨人，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你要怎么对抗魔术师？”
暗金色的眼底似乎有什么在闪烁，又像是破碎了。
我依旧坚定自己的想法，扭动手腕挣脱艾伦的束缚；“而且就算是为了已经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的墙内的未来，被留下的也必须是继承了巨人之力的艾伦·耶格尔而不是谁都可以取代的林瑾瑜。”
“……”
艾伦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仿佛我和他是现在才第一次见面。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微微张开却怎么也等不来。
而我也没有时间继续等下去了，只能转过身去把背影留给后面的人。
“艾伦，天亮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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