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夏日漫长（四十一）
“是那个爱因茨贝伦吧？”老人把烟夹在指间，又呼出一阵白雾，“既然她都这样说了，我们走吧。”
“你先走吧！”我踩着裂缝侧面的凸起一跃跳上地面。
“喂！你疯了吗？”
“我没疯！”
“明知黑泥往这边来了还要自己跑过去！你知不知道被黑泥碰到会怎么样？！”
无暇继续应答老人的话，呼吸变得困难，我的鼻子也好心脏也好感觉都被堵住了。
力量在身体里涌现，心里有个声音才催促我竭尽所能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向森林深处。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回去，那不是没有意义了吗？
我想现在就找到艾伦，确认他的情况！
未来我还要把艾伦介绍给埃尔文先生，难得得到了可以和巨人抗衡的武器，这对墙内的住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无论是艾伦本人还是他持有的巨人之力我都不会轻易放弃。
地震仍在继续，我左脚刚落地，地面就像被掰开两半的饼干出现一道裂缝。
“？！”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失去支持的身体忽地往下坠落——
“而且据我所知，我那个侄子还在这一带的地底建了专门用来研究巨人的工房，没准你一不小心就直接掉到他们肚子里去了。”
我心有余悸地往下看了眼，脑袋不禁想象出巨人在黑暗中用他那双巨大无视的眼睛朝这边看的画面。
“谢、谢谢……”向趴在边上紧扣住我手臂的老人道谢，视觉和感情上的双重冲击让我连组织一句短短的话都费尽力气。
“你这家伙，看着就很短命。”老人把我拉上来，没头没尾地说。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他的眼珠是金色的，仿佛烈日下被风吹散的沙丘，边缘短暂地闪过一道孤光又没入眼底。顿时，我对他的好感多了几分。
“这样说是不是太过分了？”我按着胸口喘气，暗自决定之后的行动要更加小心。
“对于才接触魔术小孩子，说了你也不懂。”
“魔眼……之类的吗？”我想起了塞拉小姐曾经提过，偶尔会出现眼睛拥有特殊能力的人。
老人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手心朝里地向我甩了甩，就好像在说就是解释了我也不懂，但反正他说的是事实。
“谢谢，我差不多该走了。”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如果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你也快点离开这个森林吧。”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进去你会死的。”
我才跑开没几步，老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你的脚从一开始就被我打穿了，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到医院接受治疗。”
没给我回应的时间，他继续道：“还是说你是会为了恋爱奋不顾身的类型？话先说在前面，小小年纪脑子里就只有爱情的女孩子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正是因为我考虑的不是个人感情而是更加长远的现实，才更加不能让他出意外。”
没错，我已经决定了，绝对不要成为被感情左右变成和父亲母亲一样愚蠢的人。我绝对要将自己决定的事情放在第一位，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拦我，让我改变主意。
所以我现在才需要找到艾伦。
如果艾伦没有持有巨人之力，我大概……
大概……
还是会做出和现在一样的选择。
我不再与老人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跨过地面的裂缝冲向更加幽深的黑暗。
啊啊~真是的！实在是太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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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每次落到地面我都觉得自己随时会摔跤，沉重扭曲的魔力夹杂在空气中与越发明显的热浪热浪扑在皮肤上，每次呼吸都会跟随空气进入肺部让身体越发难受。脑袋开始发昏，意识也渐渐有了变模糊的趋势。
有个女人倒在了一旁。
在这种时间点出现在森林的家伙肯定是少惹为妙，但我的身体还是先于理性跑了过去把她扶起来。
“你还好……”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没能说完整句话，也已经不需要了。
我记得她，这个金发女人是之前和老人一同出现的修女。她双目紧闭，嘴角残留有血迹，肚子被大开了一个洞，数不清的比指甲盖还要小的蜘蛛从她身体里爬出来，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啃食女人的血肉，有些已经排着队走了出来，仿佛流向森林的暗河。
“？！”
突然传来的痛楚顿时让我清醒了不少，有只蜘蛛在不知不觉爬上了手背，虫足踩在皮肤上微凉的触感让我感到一阵恶寒，用力地将它甩了出去。但是我已经被咬了，血珠从伤口里渗出。
这些蜘蛛似乎是以魔力为食的。
【嘭——】
空气的流动被小范围地改变了，擦着我的脸颊过去，耳朵捕捉到一声闷响，有什么从我的身后被扔了下来。紧接着又响起数次连续的金属碰撞声，一截流转着金属光泽的物体掉落在不远处。
那是……什么？
我明明是认得那样东西的，脑袋里却还是不断冒出了这样的疑问。
那是……
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真是奇怪啊，身为爱因茨贝伦竟然会想要将圣杯解体。”
有谁从我身边经过了。
在这个瞬间我只感觉到了彻骨的恐惧，身体不禁剧烈地颤抖。
明明非常害怕，双手双脚都抖个不停，我的身体还是行动了起来，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挡在奄奄一息的塞拉小姐面前。
塞拉小姐浑身脏兮兮的，血从额头的伤口流下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领上，左边袖口露出一截只到手腕为止的左手臂。如果不是还能听到微弱的□□，以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我可能会误以为她已经变得和旁边那个修女一样了。
而身披华丽裙装缓慢走近的那个人……竟然有着和塞拉小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白色长发。
不同的是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人的灰白，如果说塞拉小姐的眼睛是光彩夺目的红宝石，这个爱因茨贝伦的眼睛则是深处有黑色火焰燃烧的红宝石。
在她身后，远处的山顶缓缓亮起一道顺着山势起伏的线，赤红的光从黑暗溢出缓缓落下。
物体灼烧的气味从远方传来，但我已经无暇顾及这阵正在缓慢靠近的危险，黑色的泥浆自那个爱因茨贝伦脚下涌出，仿佛活物般将我们包围，然而她的裙摆还是洁白得刺眼没有染上半点污渍。
我抬起手打算使用曾经在海边公路隧道里曾经成功施展的恶灵魔术，第一个咒文的发音还没来得及从喉咙过渡到舌尖，我的双手和脖子被冲黑泥里冲出来的暗影紧紧缠住。
“……？！”
似乎有什么冰冷阴暗的东西进入了我的身体，陌生的恐惧将我的心脏紧紧撰在手中，我本能地感到害怕，这种害怕让我把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因为窒息死掉这件事放在了第二位。
好痛苦。
我讨厌你。
好痛苦。
为什么只有我遇到了这种事情？
你们根本不爱我。
他们根本不爱我。
要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生就好了。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我讨厌你们，我憎恨你们。
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好痛苦。
无数个声音几乎同时在我的脑海炸开，他们就像从地底伸出的成千上万只手抓住了我，企图把我拖入深渊。
到底是谁在说话？到底是谁的声音？听着似乎是我的，但再响起又变成了我不认识的人。
所有的声音都融进了身体里，在血液里流淌又溢出眼眶。我抱着脑袋跪在地上，失去了行动的动力。
已经……感觉什么都无所谓了。
明知道再努力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明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靠努力就能改变的。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到底在为了什么东奔西跑？
已经无所谓了，一点意义都没有。
也许……
死了反倒还比较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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