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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颗枣


沈歌钦刚迈进府,乐漪的贴身婢女就小跑过来,连行礼都顾不上。

        “歌钦小姐,你快去看看乐漪小姐吧,她这会儿正闹得厉害呢。”

        沈歌钦急了:“她在哪儿?”

        “把自己关在屋里头,不许任何人进去。”乐漪的贴身婢女手攥成一团,这要是让樊姨娘知道,她没照顾好乐漪小姐,她可有得受了。

        “你们这么多人,都照顾不好她一个人?”沈珂祈紧跟着进府,前脚刚踏进来,就听见了乐漪的事。

        乐漪的贴身婢女肩膀一颤,惶恐低下头:“公子,是,是因为乐漪小姐……”

        “我先去看看。”沈歌钦提裙就往乐漪的屋跑去。

        樊姨娘被禁足月余,乐漪那么聪明,瞒不住她的。

        梧桐紧跟上去:“小姐,等等我。”

        等她们跑远了,石豆忍不住问公子:“公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乐漪小姐?”

        毕竟乐漪小姐也是公子的妹妹啊。

        沈珂祈淡淡道:“不去。”

        石豆点头:“噢。”

        沈珂祈敛回目光:“石豆,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石豆整个人忽地精神了:“什么事?公子。”

        “今日去了诗宴的马夫,你去好好打听一下他们的底细。”

        石豆不明所以:“公子,为什么要打听马夫的底细啊?”

        “我要确认一件事。”沈珂祈沉声道。

        他要确认,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王仄,还是他眼花了。

        如果那人真是王仄,他就不能放任他在虞城。

        “所有马夫吗?”

        随着公子的一个点头,石豆倒吸了一口气,来诗宴的马夫少说也有二十几人,每个人的底细要查个清楚,也得好几天啊。

        石豆攥拳:“公子安排的事,石豆保证完成。”

        沈珂祈给他一记眼神,石豆立刻会意:“石豆现在就去查。”

        -

        另一边,沈歌钦让围在屋门口的人散开,她走上前,轻敲着乐漪的屋门:“乐漪,是我。”

        倏忽,门开了。

        乐漪探出一颗小脑袋,小脸皱成一团,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阿钦姐姐,”她忍不住抽噎,直接抱上沈歌钦的腿。

        沈歌钦心都慌了,忙蹲下身安慰她:“怎么哭了?”

        “我找不到阿娘了。”

        乐漪眼一眨,眼泪就涌出来了:“我知道,阿娘被关起来了。”

        沈歌钦看着她:“你从哪儿听来的?”说完,看了围成一圈的下人,下人接收到沈歌钦的目光,纷纷噤声,不敢多说。

        “我就是知道,你们总说乐漪年纪小,避着乐漪说,但乐漪知道,阿娘被祖母关起来了,”乐漪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祖母不喜欢我阿娘,也不喜欢乐漪。”

        他们总把她当小孩,其实她都懂。

        阿娘是妾室,不得宠,她是阿娘的孩子,和嫡出的珂祈哥哥还有接来养在身边的阿钦姐姐都不一样。

        看到乐漪哭,沈歌钦忍不住心疼,抱住乐漪,手拍了拍乐漪的背,轻声哄道:“你阿娘,很快就回来了,在你阿娘回来之前,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到时你阿娘看到你,会心疼的。”

        乐漪下巴埋在沈歌钦的脖颈处,点头应道:“我知道了,阿钦姐姐,乐漪不哭了,也不闹了。”

        “嗯,你是沈府的小姐,不能让人看到你哭鼻子了。”

        “嗯,乐漪知道了……”

        须臾,乐漪在她的怀里睡着了,梦里还呢喃着她阿娘。

        沈歌钦将乐漪抱回床榻上,乐漪的贴身婢女上前,将被子掖好。

        “思思,你照顾好乐漪。”

        乐漪的贴身婢女应声:“是,歌钦小姐。”

        “再让后厨备些乐漪爱吃的,等乐漪醒了,再让乐漪吃。”

        思思点头:“我明白了,歌钦小姐。”

        一出乐漪小姐的院子,梧桐就急着要看沈歌钦的手。

        方才小姐抱着乐漪小姐,手上太用力了,白纱条都染红了一大片。

        “小姐,快让我看看你的手,”梧桐轻托着手看,眉心一拧,“这血都白止了,我这就去叫大夫。”

        “梧桐,”沈歌钦唤她,“我要去见樊姨娘。”

        一提起樊姨娘,梧桐气就上来了。

        樊姨娘禁足那是她自作自受,她一个妾室竟然还打了小姐一耳光,禁足月余太轻了!

        “小姐,你去见樊姨娘干嘛?她那么对你!”梧桐拦在沈歌钦面前,为小姐不平。

        “我去替乐漪送东西。”沈歌钦说道,从袖里摸出一根形似簪子的树枝。

        这是乐漪在仿樊姨娘的簪子,也是乐漪要送给她的。

        她和樊姨娘水火不容,但乐漪是无辜的,看见乐漪这样子,她心不忍。

        樊姨娘被关在府里的西苑,那里离主室很远。

        沈老夫人是故意将樊姨娘关在那里,灭灭她的气焰,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身份低贱的妾室还妄想摆沈府主母的架子。

        明面上是为她出了一口气,实则是灭灭樊姨娘的气焰,不想让她仗着沈邑的宠爱没有一点分寸,在府里闹得难看,传出去让人笑话。

        看守樊姨娘的下人正在打盹,一听见动静,蓦地清醒。

        瞧见沈歌钦来了,立刻迎上来:“小姐,你怎么来这儿了?”其中一人往西苑瞧了一眼,直接说出来了,“这里晦气。”

        这西苑平时连打扫的下人都不愿来这儿,要不是他们得到吩咐要看守樊姨娘,他们一步都不愿踏进来。

        “我来见见她。”

        沈歌钦眼神示意,梧桐立刻会意,从荷包里掏出两锭银子,分给两个人:“这是小姐的心意,你们拿去买酒喝。”

        两个下人收下银子,收起犯难的神情,同步往边靠,给沈歌钦让路。

        “小姐,不能太久。”下人提醒道。

        他们也只是听吩咐办事,担不起责任啊。

        “放心,不会让你们为难的。”沈歌钦说道。

        西苑荒废了太久,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荒凉。

        沈歌钦刚靠近屋门,屋里就砸出了一记声音,樊姨娘扯着嗓子:“滚,我不吃!”

        梧桐推开门,一眼就看见樊姨娘方才扔的木梳匣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她佯装没看见,将匣子往边上踢了踢。

        “小姐,你慢点。”

        樊姨娘一瞧见沈歌钦,身上的刺一瞬就竖了起来,嗓音也尖起来了:“沈歌钦,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要不是因为她,她能被关在这鬼地方?

        梧桐紧紧盯着樊姨娘,一看到她站起身,立刻挡在小姐面前。

        樊姨娘疾步冲到沈歌钦面前,一把推开梧桐,食指就差指到沈歌钦的脸上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歹毒心思,你来这儿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梧桐踉跄几步,站稳后,急忙回到沈歌钦身旁,壮着胆儿:“樊姨娘,你要是敢对小姐动手,我就喊人了!”

        樊姨娘狠狠瞪了梧桐一眼:“就算我是妾室,我也比你这个下人高一等。”

        梧桐结巴:“你……”她不和她置气,“反正我不会让你再欺负小姐!”

        樊姨娘哼笑一声:“好一个主仆情深,我要是想动手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办?”说着,樊姨娘作势抬手。

        沈歌钦眼都没眨一下,淡淡开口:“外头还有守着你的人,你要是再闹出动静,就不是禁你足那么简单了。”

        “你别想吓我,”樊姨娘依旧扬着手,“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第二记耳光吗?”

        她虽被禁足,但梳洗打扮没落下,盘着发髻,画着精致的妆容,连衣衫都没有一处褶皱,为得就是不让人看她的笑话,哪怕她身处这般处境,她也绝不邋遢度日。

        “那你觉着,你打我第一记耳光,我不还手是为何?”沈歌钦昂着头,直勾勾盯着她瞧,“被禁足了,还没学到教训吗?”

        “再有第二次,就不会是禁足了,”沈歌钦往前一步,逼得樊姨娘硬生生往后退了一步,“你在沈府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想你也是知道的,那些被人牙子发卖了的人,结局是怎么样,你心里也是清楚的。”

        樊姨娘眉头轻蹙,她当然清楚。

        她一个身份低下的妾室,沈老夫人一句话就能将她发卖了。

        半晌,樊姨娘红着眼:“沈歌钦,你故意害我禁足,”说着,手攥拳往腿上狠捶了一下,“没想到,我竟被你一小丫头算计了。”

        “你要是不动手,就不会禁足了。”

        “疯子。”樊姨娘紧绷着一张脸。

        她虽不是奚恪芝亲生,但她的性子和奚恪芝那女人如出一辙,奚恪芝死了也不让她快意!还让这么一小丫头来气她!

        “你和奚恪芝一样,心眼坏得很!”樊姨娘红着眼,“怎么,你要和她一样,害死我,害死我的乐漪吗?”

        当年奚恪芝差点害死她的乐漪,要不是她及时发现,她的乐漪早没了。

        “樊姨娘,你怎么能直呼夫人的名字?”梧桐听不下去了。

        身为妾室,哪能直呼已故夫人的名字啊。

        “怎么,你一个贱婢还听不下去啊?”樊姨娘用手指着沈歌钦,“你主子都没说话,你搭什么腔?”

        樊姨娘深吸一口气:“沈歌钦,你就不恨她吗?”

        “她活着,也没给你什么好脸色,死了,更没什么东西留给你,你不恨她吗?”说着,樊姨娘突然变了脸色,“我恨她!”

        “她奚恪芝当年要死了,还想带着我的乐漪一起死!你说我该不该恨她!”樊姨娘冲着她嘶喊,“我的乐漪有什么错!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啊!”

        梧桐被她狰狞的表情吓到后退,手轻揪住沈歌钦的衣袖:“小姐,樊姨娘疯了。”

        沈歌钦不怕,站在原地,定定地盯着她:“乐漪还在等你回去。”

        一听到乐漪两个字,樊姨娘的眼神忽地柔和起来。

        “是啊,我还有乐漪,她是沈府的小姐,就算她的生母是身份低微的妾室,她也是沈府的小姐。”樊姨娘微昂起头。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妾室,一个艺坊出身的低贱之人,要不是她怀有沈邑的骨肉,沈老夫人绝不会松口让她进门,要不是沈邑……她怕是人老珠黄也得烂在那令人作呕的艺坊里。

        可她也知道,就算她进了沈府,也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妾室。

        “乐漪虽不是老爷嫡出的孩子,但别人还是要喊她一声,沈小姐。”

        这就够了。樊姨娘抬手轻抹了抹眼角的泪,轻吸了一声气。

        别人都说她是为了逃离艺坊,才傍上沈府老爷,可他们错了,她对老爷是真心的。

        樊姨娘背过身,轻闭上眼:“我的笑话你也看到了,没其他事,你赶紧走吧,”她缓缓睁开眼,凝眸盯着瓷瓶里插着那一枝枯萎花朵,“我也不想看到你。”

        沈歌钦从袖里拿出一根形似簪子的树枝:“我们互相看不上,”顿了顿,“我只是替乐漪来送一件东西,送完了,我就走。”

        樊姨娘蓦地转过身,目光一下就落在了那形似簪子的树枝上。

        “这是乐漪给你做的簪子。”沈歌钦将“簪子”交给梧桐,让梧桐拿给樊姨娘。

        梧桐一脸不情愿地送簪子。

        樊姨娘拿过簪子,像捧着珍宝似的:“我的乐漪。”

        为了她的乐漪,她受再多委屈都值了,哪怕是要她这条命,她也愿意了。

        末了,樊姨娘突然开口:“对了,奚恪芝的女儿身子到底养的如何了?她可真是个大孝女啊,母亲死了,她连面都没露一下。”

        沈歌钦身子紧绷,不说话。

        “外头可都传了好多不能进耳的话,”樊姨娘手轻攥着树枝做的簪子,“有说那嫡女面相丑陋,不能见人的,还有……”

        樊姨娘故意顿了蹲,才开口:“她早死了。”

        不待沈歌钦开口,樊姨娘又说:“外头传的,我不信。”

        沈歌钦手指甲轻嵌入肉里,十分淡定:“外头的传言,确实不可信。樊姨娘,这样的话别叫外人听见了,不然,他们会觉得你是故意说的。”

        -

        沈歌钦离开西苑前,还特意吩咐了看守樊姨娘的下人,让他们别太苛待她。

        梧桐不解:“小姐怎么还帮她啊,要是我,就应该趁这个机会,让她好好饿上几天。”

        “我是为了乐漪,等樊姨娘禁足结束,看到樊姨娘瘦了,乐漪一定很难受。别看她年纪小,其实心里和一明镜似的。”

        梧桐认同,乐漪小姐有时就像个小大人。

        “小姐,你真是菩萨心肠。”

        沈歌钦顿步:“不,我不是菩萨心肠,我只是,想到以前的自己了。”

        她从前独自流浪,食不果腹,被人欺负,她就想着,如果没和家人走散,他们一定会护着她。

        “梧桐,你信,人有前世来生吗?”沈歌钦眸中闪着泪光,抬头看着天。

        “应该有吧,”梧桐挠了挠头,“只是我们不记得罢了。”

        人若没有前世来生,那人为什么总去寺庙祈福,去解前世种下的果,祈求来世的福分呢。

        “是吗?”

        “嗯,”梧桐点头,“小姐,不管有没有前世和今生,反正这辈子小姐是甩不开我了,梧桐只知道,这辈子遇见小姐,就是我修来的最大福气了。”

        说着,梧桐轻托起沈歌钦的手,纱条都渗出血了:“小姐,我们先别管前世和今生了,你瞧你的手,都成什么样了,我得赶紧找人给小姐你重新包扎。”

        沈歌钦和梧桐刚走没几步,石豆就急匆匆跑来:“不好了!”

        沈歌钦心咯噔一下:“沈珂祈怎么了?”

        梧桐急得上手,拍着石豆的背,给他顺气:“你倒是快说啊,你要急死小姐啊!”

        石豆手掐着腰:“廖,廖家那公子找来了!”

        廖锦绪?

        沈歌钦蹙眉,他找来一定没好事,在诗宴上,他就一直在针对沈珂祈,现在还追到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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