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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三颗枣


长街上挂满彩灯,人声鼎沸。

        沈歌钦披着披风穿梭在人群中,她将头埋低,疾步走向荔河岸边。

        一群小孩不知从哪里突然跑出来,围在她身边打闹,拦住她的去路。

        沈歌钦手紧揪着披风,绕过这群小孩,却撞上了提着篮卖剪纸的一小姑娘,紧跟在小丫头身后的一位老妪看到这一幕,急得开口:“撞我孙女!你故意的!”

        这话一出,周遭的摊贩都投来目光,玩闹的小孩也停下了动作。

        不远处的暗巷里,周冗听见动静,偏过头,瞧向长街。

        一穿着披风,将自己从头到脚都遮住的女子,在给了那提篮的小姑娘一银子后,扬长而去。

        大北从里头走来,将一袋银子交到周冗的手上:“冗哥,办好了,那小子屡教不改,但这次我们抓得快,他只偷成这一袋银子,”说完,见周冗没反应,顺着周冗的目光瞧去,“冗哥,你瞧什么呢。”

        周冗咬着一根狗尾巴草:“那小姑娘认识吗?”

        “谁?”大北眯眼,仔细瞧,“哦,是她啊,这段时间,总能瞧见她和她那奶奶在长街上叫卖剪纸,我们也是看着她一个小姑娘还带着一腿脚不方便的老妪,所以也没去收铜板。”

        “就只卖剪纸?”周冗吐出狗尾巴草。

        他瞧着不像,那位老妪从小姑娘手里拿过银子后,就急忙往兜里一揣,动作熟练。

        入夜了,一老妪手撑着木拐,腿脚不方便,还带着一小丫头,在长街上叫卖剪纸,任谁瞧着,都像是为生活所迫,但他瞧着,她们就像讹人的。

        大北挠了挠后脑勺:“冗哥,你眼神犀利,都瞧出来了,何必还问我啊,”顿了顿,“她们一老一小的,瞧着可怜,所以我也就没收银子了,瞧她们做这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大北所说的事,就是那老妪和那小姑娘讹人的事。

        她们徘徊在街上,要是瞧见独行的姑娘家,瞅准时机就撞上去,不想纠缠的姑娘家一般都会给银子打发了,免得事情闹大。

        “冗哥,别管她们了。”

        周冗伸出手,在大北脑袋上敲了一下:“那她们讹你,你愿意吗?”

        大北反应迅速:“那不行,银子就是我的命根子。”

        “这不就得了。”周冗理了理衣服,冲巷子里扬了扬下巴,“好好教训那小子,别在我眼皮子底下又手痒了。”

        提篮卖剪纸的小姑娘扶着老妪坐到长街一旁的长凳上,刚坐下,有一个人就走过来了。

        周冗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她们面前,露出笑容,但脸上的疤痕因他这一笑,显得愈加狰狞。

        小姑娘吓得往老妪身边躲,老妪将她圈在怀里,佯装镇定。

        老妪识得他,他就是虞城有名的摊霸,人人都说他手段狠辣,杀人不眨眼。

        周冗弯下腰,看了眼老妪,朝小姑娘伸出手:“小姑娘,方才那女子给你的银子交出来。”

        他虽是笑着说,但比恐吓人还吓人。

        小姑娘害怕地往里瑟缩着,不说话。

        老妪双手合十,乞求道:“求您饶过可怜的我们吧。”

        周冗不为所动,仍是伸着手。

        他承认,他不是个好人,任谁瞧见可怜的她们,看见老妪眼里含着泪水,都会心软,但他没有,因为,他不是心软的好人。

        半晌,老妪从兜里掏出银子:“给您,求您,别伤害我的孙女。”

        周冗接过银子,转身要走,掀了掀眼皮,看了看她们,也不知道是哪里作祟,倏地从袖里摸出一银子:“这是我给你们的。”

        老妪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周冗蹲下身,与小姑娘平视:“记住,别人的银子不能讹,这样心里才会坦荡,你还有很长的路,心里坦荡才会走得远。”

        “记住了吗?”

        小姑娘眼不眨地盯着他看,一瞬不害怕他脸上的疤痕了,轻轻点头。

        周冗扯了扯嘴角,起身离开。

        刚走没多远,周冗就后悔了,他这是求什么啊,还赔上自个儿的银子,有这心软教人的功夫,去喝个花酒不好?

        想来想去,他将这事怪到沈珂祈头上,他就是和他认识久了,被他同化了。

        他干嘛要掺和这事啊。

        周冗顶了顶腮帮子,瞧向沈歌钦走去的方向,他不想管,但沈珂祈的事,他做不到置之不理。

        -

        沈歌钦手揪着披风,将脸挡住,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疾步往荔河边走。

        那儿离长街远,在东市的最东边,素日都不会有人去那儿,因为那里极其冷清,连流动的摊贩都不会去,更别提逛长街的人了,所以那里和热闹的集市格格不入,从没什么人去。

        等她赶到那,荔河边此刻围满了人。

        他们都是来瞧热闹的,有人觉得晦气,但又好奇,站在岸上,靠着围栏内探头瞧;不怕鬼神,又胆大的人此刻在围着树打转,直勾勾地盯着被吊死在树上的人瞧,有人怕瞧不清楚,还凑近了瞧。

        凑近瞧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围在树边的人开始哄笑。

        沈歌钦手指轻蜷,脚根本迈不开步子。

        离得太远,她根本看不清那女子的脸,所以她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兴许,是别人传错了。

        须臾,从岸上忽地跳下几个小厮打扮模样的人,暴力驱赶围着看热闹的人,有的人不走,那几个小厮不知从哪儿抽出木棍,开始胡乱打人,以达到赶人的目的。

        看热闹的人怕了,一哄而散。

        不一会儿,站在岸上的人佯装走了又回来,就为了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那几名小厮走到树前,粗鲁地解开那吊死在树上的女子的绳子,将她从树上解救了下来。

        沈歌钦不确认一下,心里就有个疙瘩。

        她忽地迈开步子,朝前走了几步,就看见那几名小厮将那女子扛在肩上,一着急,脚就被河边的杂草绊了一下。

        她站稳后,看着那几名小厮往另一头走,她急得一踉。

        有人突然将她一拽,她惯性地顺着力颠撞入一人的怀抱里。

        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就得到了泄放,她抬起手,双手轻抠着他的肩胛骨,呜咽道:“沈珂祈。”

        他一知道她过来的消息,急得一路跑过来,一刻都没停。

        他手轻抚着她的背:“我在。”

        “她不是韦彦枝,是不是。”沈歌钦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沈珂祈喉结上下一滚:“人总会死,”他将她抱得更紧,不让她瞧见韦彦枝被几名小厮带走的画面,“她是去找自己的好姐妹了。”

        “她来人间的日子虽然短,但她遇到了她的好姐妹,还遇到她心爱之人,无憾了。”

        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也是在告诉自己。

        他自小身体羸弱,连名医都说他活不过弱冠,连死期都告诉了他,只是他不信,他不想死,他遇到了想保护一世的人,可他却不能表露自己的心意。

        他怕,怕说了却不能遵守承诺。

        沈歌钦手轻揪着他的衣衫:“沈珂祈,我想好好安葬她。”

        她不想看见韦彦枝和皎皎落得同一个下场,那些人将她带走,一定不是将她带去好生安葬的。

        韦彦枝惨死,却不见江怿尘的身影,说明韦彦枝的死和江家有关,但是谁要杀了她呢。

        “好,我会让人好好安葬她的,”沈珂祈轻拍了拍她的背,“我们回家吧。”

        -

        半夜,沈珂祈才回自己的屋。

        一回府,他就在身边陪着她,这两日,她因为阿姐的丧礼累着了,又在这时候知道了韦彦枝的死,心里的结难免打不开。

        他就陪着她,等她睡着了,他才回来。

        刚进屋,就觉得不对劲,桌上的东西被人动过,就连他榻上的被子都皱巴巴的。

        “出来。”沈珂祈沉下脸。

        周冗从柱子后探出脑袋:“观察力不错。”

        “我说过,我的东西不要乱碰。”

        周冗抬手摸了摸鼻子:“我没乱碰,我这是帮你……随便整理了一下,”说完,立马就朝沈珂祈的床榻走去,“你别说啊,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就是不一样,床榻都舒服得很。”

        周冗屁股还没碰着床榻沿,一根被削尖了顶端的细竹子就直直朝他飞来,要不是他躲得快,他的脑袋就会被这根细竹子钻出个窟窿。

        周冗惊魂未定:“沈珂祈,你要杀人啊,”说完,他就去瞧那根刺进床榻木框的细竹子,“就你这力道,谁会信你是个身子羸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啊。”

        “事办好了吗?”沈珂祈径自开口问。

        听他这公事公办的语气,周冗就不爽,他是他沈珂祈的下人吗?

        “当然,也不看看你交代的人是谁,”周冗朝他走来,“我周冗办事,你还不放心啊。”

        “哎,对了,那女子是谁啊?”周冗双手撑在桌上,“我瞧她浑身是伤,死之前就遭受过非人的折磨,谁和她有这么大的仇啊。”

        “不用你管的事,少管,知道了对你没好处,”沈珂祈将笔架上的笔一一摆正,问道,“你将她葬在哪儿?”

        周冗耸着肩:“就郊外往东南方向,那儿都是没有亲人的孤单人,葬在那,也挺好。”

        说着,周冗伸出手:“拿来。”

        沈珂祈抬眸。

        “办事得拿银子吧,我没那么好心,帮你白干活,况且你的事,每次都难办。”

        沈珂祈从格屉里拿出一个锦袋,丢到他怀里。

        周冗掂了掂,嘴角微翘:“谢了。”

        “具体位置是哪儿?”沈珂祈问。

        “那片地,花会开得最好的地方。”周冗扬了扬眉尾,“我相信你,能知道在哪儿。”

        周冗一只脚迈出了屋,又退了回来,手摸着胸口的一锭硬疙瘩,摸出一锭银子,这银子还是他问卖剪纸的那小姑娘要回来的。

        周冗转身,将银子扔给沈珂祈:“给,沈歌钦的银子。”

        周冗瞧着一脸疑惑的沈珂祈,也没想着解释:“给你了就拿着,我走了。”

        说完,周冗就离开了。

        沈珂祈手攥着银子,凝眸细瞧。

        -

        阿钰的丧礼结束了,虞城里的传言一瞬都变了,不再有人怀疑阿钰在外休养是个幌子了,就连王上也不再派人去细查了,人都死了,再查已无意义。

        这块压在沈邑心里的石头终于可以落下了,他撒了这么多年的谎话,再不结束,他都快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了。

        沈老夫人在阿钰丧礼办完后,每天都去祠堂上香,她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给阿钰擦木牌了。

        春姨身为沈府的老人,在沈府颇有威信,告诉沈府的下人,让他们以后都不能再提起阿钰小姐的事,谁要是多舌,就赶出沈府,绝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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