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个愿望
晏南川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谢裴下楼，然后看见他上了致远楼，进了三楼的教室没再出来。
还是实验班的学生，晏南川啧一声，如果没记错南岑这次月考又退步了十来名，那没错了，这一整个就是打着暧昧的幌子背地里给自己解决竞争对手啊，这三好学生的心眼简直大大的坏！
他也没想自家妹子那成绩到底会对全级前百名的学生构成什么威胁——但哥不嫌妹蠢，反正那男的在他心里已经是罪加一等了。
晏南川越想越气，但碍于铃子都已经打过了，他总不好就这么闯进人家教室大吼大叫，那有辱他斯文的形象。
想了想他又折了回去，把装着卤鸭脖的袋子放到了13班的外窗台上。
物理老师正在上面做实验呢，前面有几个人站起来了，南岑拼命够着脖子看，一无所获，想着下节课反正还会去实验室做，就无所谓了，趁着这难得的几分钟游神，正到处看呢，一下就和窗外的晏南川对视上了。
她正要冲他笑呢，就见他恶狠狠地瞪她一眼，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岑咧开的嘴角尴尬地僵住。
虽然她这不着调的老哥总是间歇性犯病，但她这次多少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毕竟两人都快半个月没见过面了。难不成是毕业照拍得太丑，丑到他眼睛了？
这么一想南岑忽然有些心疼他哥。那看来应该确实很丑，眼睛都丑抽搐了。
讲台上老师忽然开始提问，南岑一个激灵，低头和全班同学一起装哑巴，但意识明显还没回转过来，又想是不是晏南川看见她走神了才瞪的她。
这个倒是很有可能，南岑想到前几天听南俞皖打电话说晏南川好像考的还不错……南岑默默直起了背，把老师的解答用另一种颜色的笔认认真真地抄在了错题的旁边。
她这边倒是重回高效率听课模式了，那边晏南川却是等得头都快秃了。
他先是开了把游戏，结果十分钟不到就完事了，又开了把还是一样的结果，还都是输。这就没意思了，他抓了把头发，跑到厕所偷偷抽了两根烟，出来的时候还是没下课，就干脆无聊地坐在楼梯上数楼下杏树上结的果子。
晏南川颇为感慨，觉得世上像自己这么尽职尽责的哥哥不多了，这趟要是办成了，敲诈南岑两顿大的不成问……呸，什么狗屁敲诈，她南岑要是有心，就应该主动点来孝敬他。
晏南川在脑子里把待会儿要说的第一句话在脑子里滚了七八遍，下课铃一响就立马弹起来，看见2班老师出来了，就清了清嗓子沉着脸往过走。
谢裴刚好从教室出来，两人差点撞一起。
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愣了下，谢裴先移开视线，颔首想绕过他出门，结果他刚往右挪了半步，面前的人猛向左一个跨步，又把他堵住了。
晏南川看着他没什么好脸色：“跟我来一下。”然后就先一步走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来者不善。
谢裴微蹙了下眉，没理他，径直去了厕所。
晏南川一口气下了楼才发现人没跟上来，难得耐着性子等了会儿，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才猛一黑脸，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人当猴看了。
他这下是真气着了，脸上红一阵青一阵过后，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臭着一张脸进了他们班教室。
“聋是吗？说话听不见？”他站在他桌前，冷笑一声。
谢裴抬头看他一眼，低头把a划掉，才像是真没听见他说话似的，慢悠悠地问了句：“你说什么了？”
“我说我有事找你。”晏南川脸还黑着。
“哦，”谢裴点头，在括号里写了个极为潇洒的c，语气依旧不紧不慢，“听见了，没兴趣。”
晏南川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实验班本身人就不多，下课又出去了多半，但毕竟还有人在，他不好太嚣张，就附身压低了声在他耳边说。
声音很轻，语气却像牙根都快要咬碎了：“怎么？有胆子招惹不该惹的人，没胆子跟我说两句话？”
谢裴皱眉，似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晏南川好心提醒：“南岑。”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果然话音刚落就见男生变了脸色警惕地看向自己，唇线也紧紧绷着，但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晏南川挑眉，起身，没再说什么，径直走了。
这次他信心满满，到旧篮球场前都没回过头，谢裴也确实如他所愿插着兜与他隔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见他停了就也停下，帽檐下的那双眼睛深邃，不怒自威的气场看的晏南川莫名有些发怵，但转念一想，不对啊，他是来给下马威的，不是来被当马骑的。
于是他轻咳一声直奔主题：“我就直说了。”
他扬了扬下巴，刻意压低的声音隐隐透着几分威胁：“你，以后离南岑远点。”
谢裴微眯了下眼，点点头示意他继续。晏南川隐约觉得眼下的情形有点脱离预期，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拿出当大哥的气势，瞪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脑子里一天都是些什么龌龊思想——当然，你怎么想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我劝你还是省点心搞好你现在该搞的事情吧，不该你动的心思就别乱动，因为动了也白动。”
他似乎十分笃定：“你俩是不会有结果的。”
他这话其实也没有特别针对的意思，实在是在他的认知里爱情这种东西太过飘渺，更别说还是十七八岁朦朦胧胧都不一定能说得上是爱情的好感，那玩意儿比男人还不靠谱，哪能跟前途和理想相提并论。
谢裴对他的某些话存有异词，微微皱眉：“你想的那些东西，不是所有人都会想。”
“我想的那些东西，我想的哪些东西？”晏南川嗤了声，“最好是什么都还没有过，但牵手，拥抱，亲吻，这些你想都没想过？切，鬼信——除非你不正常。”
谢裴默了默。
如果他说的是更亵渎一点的东西，他或许可以斩钉截铁地否认，但这些……他无话可说。
这些东西龌龊吗？或许吧，毕竟肖想本身就是件难以启齿的东西。
晏南川见他不说话，默认他心虚，更加不屑：“所以也别跟我说那些屁话，显得自己多清高似的，又当又立？”
他越骂越爽，觉得刚刚被耍的气出的差不多了，眼前这人看着也没那么下头了，才哼了声又重复了遍来意等他表态。
谢裴沉默了会儿，抬头直视他，眼底的探究并不屑加以掩饰：“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些？”
什么身份？晏南川笑了，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是好，直往枪口上撞——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舅没有人再比他更有资格说那些话了。
他挺了挺胸膛：“我是他……”哥。
等等，话说一半他猛地刹住，皱着眉将面前的人重新好好地打量了一遍。
刚刚他说了那么多挑衅的话这人都没恼羞成怒，可见是个脸皮厚的，这不禁让他想起他一个舍友，那也是个脸厚如墙的，被他女朋友家里人发现两人拍拖不仅没被警告吓住，还腆着脸和那女生她哥玩儿成了兄弟，后面那傻逼没少给他俩打掩护。这事儿他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当玩笑听了就过了，毕竟他那兄弟本身也是个靠得住的，现在再回想，才觉得那女生是真“可怜”，摊上那么个二百五哥哥——他才不要当那种冤种傻逼，再靠谱的男的都不应该在这种关键时刻接近他妹子，更别说南岑还是个傻白甜，这男的也不见得就安了好心，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就应该从源头断掉这男的顺杆子往上爬的可能性，而且他本来也就才比南岑大两岁，和这人应该年纪也相仿，说了实话整的跟那老古董棒打鸳鸯似的，还惹这帮臭小子闲话。
晏南川飞快琢磨了一番，一咬牙，铿锵有力：“我俩青梅竹马订了娃娃亲的，你说我有没有立场？”
谢裴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起就皱起了眉，反应了两秒后哂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拿这种鬼话吓唬人？不知道违背妇女意愿是违法行为？”
“吓唬你妹，还有你怎么就知道是违背妇女意愿了？”晏南川脸不红心不跳，扬了扬下巴，“她有一个刻了福的银镯子，那可是我把我的宝贝卖了买的，定，情，信，物。”
他刻意将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
谢裴抬眸看他，五官隐在阴影之下，表情晦暗不明。
南岑确实有那么个镯子，学校不让戴首饰，但她周末叫他出来玩儿的时候偶尔会戴，而且看得出来是喜欢的，经常会下意识摩挲。
晏南川这会儿脑子转得倒是飞快，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是见过那镯子的，一挑眉乘胜追击：“那种随身的东西可不是乱送的，她要是心里没我，会收吗？会戴吗？别自欺欺人了，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可不是你这种认识三天的人能比的。”
他顿了顿，继续以“情敌”的身份施压：“更何况，要不是因为我在陵都，你以为你有机会见到她？”
谢裴呼吸一滞，看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破绽，但晏南川只是挑衅地与他对视，看不见一点说谎之后的躲闪。
其实晏南川这话还真不完全算是大话，他老舅带着南岑来陵都本来就有一部分原因是考量到他们一家在这里，正好互相可以有个照应，但他当然不会和他说实话，正好借题发挥了。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谢裴抿唇，尽量不让自己显得慌乱：“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那你去问她啊，”晏南川倒是不怕他这么说，“你就问，就问……送镯子的是不是她很重要的人，看她怎么说。”脑残要是敢说不是，他就让她把从小到大吃的他家的饭全吐出来。
谢裴定定地看着他，看他说每句话时自信的神情，那是他对自己口中他们之间感情的笃定。
他其实对他有印象的，南岑出事那次回来他来找过她，比他还快了一步。
“所以啊，你那一套说词根本不成立，不过吧，你要非要往那么大了说，我觉得吧，比起什么违背妇女意愿，你随随便便插足别人感情做小三才更……”
“我不会做小三！”谢裴红着眼语气几乎是暴戾地打断他，呼吸一瞬间变得很重。
晏南川被他忽然这么一吼吓了一跳，愣了会儿，也不知道是怎么着踩着这人痛脚了，但看他眼里的厌恶和不耐烦浓得像是要把人撕裂，莫名狼狈地摸了下鼻子。
“呃，我就说说……应该也没那么严重。”
谢裴耷下眸子没理他，垂在身侧的拳头还在愤怒的余韵中轻轻颤抖。
晏南川挠了下脑袋，被他这一冷一热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想速战速决。
“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你自己想吧——我看你还是实验班的学生，聪明人嘛，最懂得及时止损了。你看你也给不了她什么，她呢，也不是非你不可，大家好聚好散，我也不想闹的太难看。”
他看他脸色不太好，用胜利者惯有的怜悯目光最后扫视了他一圈，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上次柯哲说的他没这人帅，又退回来，拍了拍他的肩：“兄弟，你看我哪儿都比你好，你要有点心，就不该阻止她走向更好的人。”
晏南川故作深沉地叹口气，走了，留下谢裴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头顶的太阳被云遮住，地面忽然就暗了，他的眼前也暗了。
他心里很清醒他有些话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他也不是那种仅凭对方三言两语就溃不成军的脆弱之人，但他说——你给不了她什么。
谢裴笑了，靠着墙坐下，微仰起头，摘了帽子遮住脸，右手随意地搭在曲起的右腿上。
明明是一副放松的姿态，但指尖却在微微发抖。
他该不该说他太会说了，一针见血指出他在顾虑什么。
南岑说到做到，对那天的事避而不谈，并不逼他做选择，可他是个男人，他为什么也这么唯唯诺诺，一句话的事拖到现在也不表态？
上次有人对他直白地表达爱意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或许不记事的时候那个女人说过吧，但他记忆里没有过。
他没被人大大方方地爱过，他不觉得自己值得被爱，他不信有人会爱他，所以面对南岑大方的示爱，喜悦当然会有，比中彩票还不真实的惊喜感，但他下意识还是忍不住退缩了，他想给她重新思考的机会——可能她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所以她应该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后知后觉，去后悔——他允许她后悔，他觉得她肯定会后悔。
但如果她不是呢？那天她看着他说“喜欢你呀”时眼里的认真狠狠地撞击过他的胸膛，所以如果她是认真的呢？
他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现在那个男生告诉他了。
他一穷二白，什么都给不了她，他连自己有没有未来都不知道，他拿什么给她未来？
所以她该后悔。
心脏一阵揪痛，谢裴弓起身子，抓着那一小块衣服闷哼出声。
手里的触感早已没了当初的柔软，他对穿着不很讲究，这件衣服哪个摊子捡来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就像阳光会照在每个人身上，但太阳不应该是属于谁的。
谢裴把脸埋在臂弯里，想，她还是后悔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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