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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慧眼如炬


一个月后,沈遥在怀文书坊看到《蜉蝣记》铺满了店中一整个立柜时,完全没有时间为自己的新书开心。

        因为怀文书坊同时也放出了《探疑录》第三卷即将上市的消息。

        “三年!三年了!!”

        崔道蔚握着书,看沈遥像个陀螺一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无奈应道:“嗯嗯,三年了,终于要上新了。”

        沈遥对她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意,竖起手指又强调了一遍:“这可是三年!”

        三年时间,她都快把《探疑录》一二卷翻烂了。

        “这下不是我嫌白雪歌写得慢的时候了?”崔道蔚揶揄道:“三年一卷,有够煎熬的。”

        沈遥面色一正:“没有,我没有觉得白雪歌写得慢,就是五年我也等得来。”顿了顿,到底肉痛道:“当然,要是能四年一卷,那是更好……”

        崔道蔚懒得再听她车轱辘话,把书放到一边,拉好被子:“还睡不睡了?下午有考课,你没忘记罢?”

        考课是每月都要举行的考试,孟月经义,仲月论,季月策,现在是四月,正轮到经义。沈遥一个激灵,终于消停下来,脱了鞋躺上自己的床,被子拉到胸前。

        终于可以睡觉了。崔道蔚陷在蔓延而来的困意里,正要沉入到舒适的午睡中去,耳旁却冷不丁又响起声音。

        “不过,《探疑录》怎么也在怀文书坊付梓呢?三年前它上的不是章华书铺吗?”

        崔道蔚:……

        她忍无可忍,怒道:“章华书铺已经倒闭两年了!睡觉!”

        考课后可以提前下学,沈遥把崔道蔚拉到大相国寺,先买了满满一袋金橘蜜饯,才一道慢悠悠往怀文书坊去。

        怀文书坊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人人手握一本《蜉蝣记》,掌柜连收钱都忙得不可开交。沈遥看着这场景,傻乐了半晌,也跟着挤进去,掏钱买了好几本。

        她同怀文书坊合作至今,出了《酆都遗事》这许多卷书,一向是书信沟通,不曾暴露身份。她用递铺寄稿子给怀文书坊,怀文书坊将润笔存进钱庄她指定的户头里,样书就不必寄了,她一向是自己买。

        出来时见崔道蔚等在外头,身旁却站了一个人,俊眼修眉,浑然一身风流气度,正握着扇子,含笑同崔道蔚说着什么。

        而崔道蔚虽面色淡淡,但沈遥和她相处日久,哪里看不出她眼中那一点轻松笑意。她走过去,那人抬眼看见她,笑着一揖:“沈娘子。”

        “郑郎君。”沈遥也回了一礼。

        郑允瞧见她手中书册,笑道:“想不到沈娘子也爱看《酆都遗事》。”

        沈遥写《酆都遗事》的事只有沈家和崔道蔚知道,她微微地笑笑,点头算是同意。

        “好了,我们要回去了,”崔道蔚道,“你去办你的事罢。”

        郑允道:“注意安全。要不要我叫辆车?”

        “不必,我们带了车来。”

        同郑允别过,沈遥便和崔道蔚一同往街口走去。到转角时,崔道蔚脚步稍顿了顿,沈遥跟着转头看去,便见郑允已转了身,向另一头走去。

        那个方向正等着一队车驾,队伍中有轻裘缓带的郎君们、擎苍牵黄的仆从……还有绰约窈窕的歌伎。

        他们一同向着城外的方向去了。

        默不作声地上了车,沈遥瞧着崔道蔚看不出情绪的脸,轻道:“蔚娘,你不开心了?”

        崔道蔚眼睫轻颤了颤,她转过脸,看着窗外辘辘向后退去的街景,低声道:“这种事,无所谓开心不开心。”

        郑允是崔道蔚已定下婚约的未婚夫。

        当今不比前朝,庞然如“五姓七望”这样的世家大族,早已化作尘埃。但并不是说,世族这样的存在,也一同就此消亡了。

        崔郑两家,便同属于累世官宦的家族。

        崔道蔚祖父曾三度拜相,受封莱国公,郑允之父亦官至中书门下平章政事。两家族人颇多入仕,姻亲、师生、家族,织就了一张大网。

        崔道蔚与郑允自小相识,两家关系亦极亲近。家族得添助力,两人感情也不错,订下婚约,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除了一件事不如人意。

        郑允虽才华横溢,早早考取了功名入仕,却也生性风流,颇为怜香惜玉。汴京城中的歌伎,没有几个不以赴郑三郎的宴为荣的。

        而崔道蔚长在大族,嫡亲的兄长行一,自己却行五,其中多少内闱龌龊,自不必多说。她见过无数个夜里母亲黯然的眼睛,而自己被定下的夫婿,却好似还是要走这样的路。

        沈遥知她心结所在,亦知即便如此,她对郑允也并非无情。内里冲突矛盾,总是叫她难以抉择。

        只是抉择了又能怎么样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事关两家结好,又岂是轻易能推拒了去的。

        她开不开心,又有什么用?

        沈遥静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去挠她。崔道蔚猝不及防被她偷袭,笑得不行,压着声音按住她手:“别闹了,你想叫街上的人都听见?”

        被她这一闹,她面上黯然到底消散许多。沈遥从善如流地停下来,把一本《蜉蝣记》扔给她:“别想了,来看我的新书。”

        崔道蔚接住书,端正摆好,嘴上不客气道:“早看过了,再看还有什么意思?”

        “那只是手稿!”沈遥强调道:“你看看,怀文书坊的装帧真不是盖的,多好看。”

        她喜滋滋地清点起自己手里剩下的几本,一面念念有词道:“两本我自己的,两本给我阿娘阿爹,一本给我阿兄。唉,还剩一本怎么办?蔚娘,要不你带回去给你阿兄?”

        “不用!”崔道蔚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他自己早不知道买了多少本了,还用你送——到你家了,你就回去乐罢。”

        确实该好好乐一乐。《蜉蝣记》出了大半月后,《探疑录》的第三卷终于在日思夜想,翘首以盼中正式上市了。

        沈遥第一刻便先买了三本自己留着——一本收藏,一本翻看,还有一本用来标注。拿到手的当下便捧了书,迫不及待地看起来。

        暌违三年,白雪歌文风依旧简洁凝练,对于案件的设计更是又上一层楼。一路看来,实乃刺激与悬疑齐飞,套路之后更有套路,叫人欲罢不能。

        她从下学一路看到深夜,飞光阁中灯烛都添了两回,终于看到第三卷的最后一篇。

        “……竟然是这样!”

        “竟然怎么样?”崔道蔚问。

        沈遥又在那儿转来转去,好似个陀螺。看起来和半月前的那幕没什么两样,只除了地点从寝间变成了书斋。

        又是一日午后,这节课是御课,正是自由活动时间,崔道蔚在场上跑了两圈马,便退下来回了书斋。

        又到了《离骚》校稿的时候。自从台议过后,院长便明说了日后会减少关于文风讨论稿子的刊登,叫大家不要再为了书院立场强作驳词,按自己喜欢的来便可。

        所以现在的投稿又换了一副风貌,什么文风的都有,可谓百花齐放。她在同窗讨论时还听了一耳朵,振振有词地:“多写一点,怎么喜欢怎么来,万一日后成了一方大家,自然便会有人来学你的风格,那不就胜过你讨厌的文风了么?”

        ……可以,志向很远大。

        投稿热情空前高涨,她忙得连白雪歌的新书都还没开始看。

        沈遥也跟来了,一如既往、光明正大地跟着她蹭书斋。只不过没同她料想的那样,一来便抱着书反复品读,反倒是两眼放空,在屋子里转圈圈。

        她一面看着手中的稿纸,一面分出些心神去注意沈遥。就见沈遥呆了片刻,忽然大声道:“白雪歌竟然是个女郎!”

        崔道蔚手一滑,笔尖的墨好悬没有溅到稿纸上。她惊魂未定地将笔放远了些,疑心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我说,”沈遥目光炯炯,斩钉截铁地说,“白雪歌是女郎。”

        好么,不是我耳朵有问题,就是沈二娘脑袋有问题。崔道蔚面无表情地想。

        她重又把目光放回稿纸上:“你这又是做的什么梦?”

        虽然白雪歌一直未暴露真名姓,笔名看起来也很婉约柔和,但看他笔下案件里那些千篇一律、枯燥无趣的感情线——除了脑子只有一根弦的郎君不作他想。

        “是真的!”沈遥一拍桌子,被崔道蔚抬眼一瞧,又缩回手,转而提了声音,强调道:“我是从《探疑录》第三卷最后一篇看出来的!”

        崔道蔚终于来了些兴趣,挑眉问:“哦,第三卷最后一篇怎么了?”

        沈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她写了一个女郎的故事。”

        “女郎的故事怎么了?”崔道蔚疑道:“他以前也写过女郎啊。”

        “不是,不是,”沈遥道,“你好好想想,她以前写的女郎都是怎样的?”

        崔道蔚细细回想了片刻,迟疑道:“第一卷里有因为察觉了凶手线索被杀害的,有因为是继承遗产的人选之一被暗害的,第二卷还有作为主谋,和他人联手作案的。”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沈遥说,“这些女郎,换成郎君也完全没有问题,是也不是?”

        崔道蔚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却道:“可是这些情节,原也和是女郎还是郎君没有关系。”

        沈遥道:“不错,白雪歌写案子就是这样,除了那些感情的部分——当然,这是瑕不掩瑜——其他时候,很少会设计女郎和郎君的区别。”

        “但是?”

        “但是,”沈遥凑过来,笃定地说,“她在第三卷的案子里,设置的死者都是独行女郎。其中一个,还是在茶坊被杀害了的女郎。”

        “最后揭开的真相,是仅仅因为对方是女郎,就下手杀害的案子。”她强调道。

        “什么?”崔道蔚皱起眉。

        “这很奇怪,对不对?”沈遥说:“我自己去听书喝茶的时候,从来只去大的茶坊,也不会在时辰太晚的时候去,为什么?因为我知道,女郎一个人出门会遇到多少危险——每个女郎都知道。但是郎君们会想到这些吗?不会,他们又不是女郎,哪里会注意到我们女郎的事。”

        崔道蔚道:“所以,你觉得写了这个案子的白雪歌……”

        “是女郎。虽然她之前一直隐藏得很好,但这一次,她写的是只有女郎才会关注、才会担忧的危险。”沈遥笃定道。

        “也不一定罢,”崔道蔚道,“你阿兄难道不会考虑到你独自出门的危险吗?”

        “……至少他不会起‘白雪歌’这样的名字!”

        ……所以现在笔名也可以作为推理的佐证了?

        “好吧,”她无奈道,“就算白雪歌是女郎罢。终于找到个和你一样的笔者,开不开心?”

        沈遥抿起唇,笑意还是掩不住地从唇角溢出来。

        “开心,我开心极了。”

        她打算干个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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