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深海。
往周围看，四周是漆黑一片，如黑色的巨大幕布，密不透风，盖得让人喘不过气。
前方好像暗流涌动。
须臾间，突然出现巨大的漩涡，龙卷风暴一般，将人的身体往里吸着。
四周空无一人，更没有任何物品能作为支撑。巨大的失控感袭来，身体被卷进漩涡中，四处飞扬着的是废墟，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在狰狞地狂笑，声音刺耳仿佛要穿破鼓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绝望地往下坠，什么也抓不住。
重重地跌落。
阮秋醒来时，天才刚刚亮。橙黄色的日落晕染着蓝天，低调而浪漫。
很久没有做噩梦了，已经忘了上次做噩梦的场景。在遇到秦远之前，她每天都努力把自己白天的时间填满，疲惫着入睡，就能好很多。
不去触碰回忆，就不会太难过。
阮秋照常去上班，早上乘公交车去。今天天气似乎不太好，明明起床时看了日出，但白天仍然是阴天，绵绵的乌云在天上打滚。
天气不好的时候，咖啡厅的生意更差了。
打太多咖啡，大概没人喝，配方和菜单阮秋又背得熟练。
今天王智杰说，让大家尝试配一下圣诞节或情人节的特调咖啡新品，让阮秋也参与进来。
他采购了一大批糖浆来，还有一些果干和新鲜水果，但是量不多。
“报销额度有限，你们省着用啊。”
王智杰大包小包的，又拿出了新的咖啡豆。
小本经营咖啡厅，其实对豆子没太多讲究，毕竟主打的也都是加了糖和奶的调制咖啡，味道上真是差别不大，除非食客是老饕，否则品不出来。
何况咖啡豆本身也受天气、季节和烘焙程度的影响，每一批豆子口感都略有差别。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研制圣诞新品，附带为情人节特调款提供灵感。
提到圣诞，大家先想到的确实南瓜、姜饼一类的，浓浓的南瓜焦糖味道，搭配雪顶奶油。圣诞元素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
阮秋不嗜甜，倒是对圣诞特调没什么兴趣。情人节限定倒是她觉得能为之尝试的地方，新鲜水果和糖浆的碰撞，酸甜可口的味道，她想想就不自觉分泌唾液。
情人节不该是巧克力的天下，巧克力虽有苦有甜，但加到咖啡里，大多是齁甜的。
花香才最浪漫，加上酸甜的水果，才是爱情的滋味。
她尝试用玫瑰果露加上意式浓缩和奶泡，再用花瓣点缀。玫瑰味道不是太甜，花香味却很浓郁，她做起来觉得很满意。
玫瑰果露带着透明感，像少女心动时绯红的脸颊，和咖啡、奶泡形成三段不同的分层。奶泡绵密，咖啡韵味绵长，而玫瑰香气缭绕又带着微酸的口感。
这才像代表情人节的爱情。
阮秋很开心，拿起手机来给自己的作品拍照。
窗外有车呼啸而过。
车停下，就在咖啡厅外，大概率只有老板敢这样停。
王智杰听着引擎声不一样，往窗外看了看。
“老板，又换车啦？保时捷呢。”
“啊。”程一诺手上甩着车钥匙，“原来那台给我弟开了。”
接着他像自说自话一样：“不过我好像也没见他开过，天天骑个摩托车，嗡嗡嗡的。”
阮秋上班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老板，程一诺本人。
果然像他们形容得一样，财大气粗，一看就很有钱，衬衫搭针织背心，留着小胡子。
他不止开了这一家咖啡厅，在市区还有投资别的酒吧。
之前店里的工作，一直都是王智杰一个人全权负责，相当于是店长。
“这是，新员工么？”
说来好笑，自己老板还不认识员工呢。
“对，财经大学来兼职的，叫阮秋。”
程一诺伸出手：“噢，小秋同学，跟我弟一个学校。”
阮秋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她：“……叫我小阮就好，程老板。”
“最近店里还好吗？”
程一诺像是个巡察工作的领导，双手背在身后，四处逛。
准确来说，他也确实是这么个角色。
王智杰开口：“有些不安分的客人，老梁应该也跟您说了。”
“喔，我知道你说的。”
紧接着，王智杰凑到程一诺旁边，朝他耳语什么。
程一诺提议中午请大家吃饭，正好现在外面不下雨了，让他堂弟也一起来，说是反正他住得近，而且家里也没人给他做饭。
在等人的空档，店里仍然是没什么人。
他们继续捣鼓着新品。
早上，阮秋已经和俩人先品过一轮了，都是圣诞节的新品。最后选了个姜饼人拿铁，又调了一遍给老板喝。
刚才阮秋做的饮料，都只剩下了一半，她想着趁现在没事儿再调一杯玫瑰拿铁
她也开始享受调咖啡的过程。
正欣赏着玫瑰咖啡漂亮的分层，有人进来了。
是程屿。
他身上穿了件黑色的工字背心，搭配白色短袖衬衫和牛仔裤，裸露的小臂肌肉上也是蜿蜒而上突起的青色血管。背心吊带旁，锁骨后凹陷下去。
好性感……
不得不说，他身材真是很漂亮。
他露出仿佛小孩看到心爱玩具般的表情：“姐姐，又见面啦。”
明明昨天才见过。
“你就是老板堂弟啊。”黄清雅倒是有点儿吃惊。
程一诺看着大家面面相觑：“认识？”
“店里的常客。”王智杰笑笑。
“想不到你还好这口。”
“你们店的咖啡很好喝。”
人畜无害的表情，话说给程一诺听，却是面向着阮秋。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爱喝咖啡啊？”程一诺没好气地应着。
程屿不再理他，反而注意到吧台位置上一杯不同颜色的咖啡，正摆在阮秋面前：“你做的嘛？”
阮秋微微点头：“嗯。”
“我能喝吗？”他眨了眨眼睛，唇角微微翘起。
“你喝吧，搅一搅。”
既然是老板的弟弟，自然想喝什么都行。
他拿了一根搅拌棒，三两下迅速把分层搅匀，一杯咖啡变成了浅粉红色的梦幻颜色，像草莓牛奶一样。接着程屿仰起头，咕嘟咕嘟把咖啡喝完。
大抵是路上赶来太渴了，他喝得酣畅淋漓。
阮秋就这么看着他，他仰头时脖子上的筋络凸起，仰着的下巴像个尖角，和脖颈连成一个向上的箭头，形状很漂亮。
阮秋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也有点儿渴了。她不知道自己脑海里都在想些什么。
程一诺摇了摇头，弟弟真是不争气。他知道程屿以前从不喝咖啡，更不喜欢喝甜的。他只喜欢半夜买醉喝冰威士忌。
他从来没有在白天，在这家店里见过程屿。
中午吃饭的地点选在一家韩式自助火锅，就在咖啡厅不远处。
店面两层，都有位置，不过来时一楼已经坐满了，五个人挑了张中桌，还需要加张椅子。
黄清雅才把里面的位置让给阮秋，才要坐下，却被程屿抢了一步。
他要和阮秋并排着坐在一起。
阮秋心想，这人倒是真幼稚。又回忆起茜茜说的，他教团训课时一脸凶相，严厉十分。怎么会有反差这么大的人呢？
点过单，大家纷纷去楼下取涮火锅的食材。
阮秋和程屿先去了。
她有时候觉得这人简直像个鼻涕虫，做什么都要黏着她。
“我帮你夹吧，姐姐想吃什么？”
他低头看她，笑得明媚。
“我自己来就好了。”阮秋先一步抢过他手里的夹子，挑了些自己爱吃的海鲜和丸子。
在摆放食材的大理石台面背后，是一堵泡面墙，各式各样的泡面。
往常都是老板娘在这儿盯着，她个子高，拿椅子垫一下脚就能够着。
阮秋常和舍友来这家店，她最喜欢吃最上面那一排的韩式泡面。
她东张西望，寻找老板娘的身影。
“姐姐，要拿什么吗？”
程屿选好了自己的菜，正端着餐盘看她左顾右盼的样子。
既然是现成的高个子，不用白不用了。阮秋指了指最上面一排红黄色相间的泡面：“麻烦帮我拿一袋，谢谢你。”
阮秋有点儿选择恐惧症，还想再挑些什么，程屿已经拿好自己的菜上楼了。
她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头看，是个挑染粉色头发的漂亮女生，洋娃娃般精致的脸，穿一席黑色露肩连衣裙。
“小姐姐，刚刚那帅哥是你男朋友吗？”
“噢，不是。”
洋娃娃女生眨巴着大眼睛：“那他单身吗？我想要个他的微信号。”
程屿是单身吗？
阮秋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竟然有点儿苦恼起来。
她撂下一句话走上楼，心情复杂。
“你自己找他要吧。”
部队锅上来了，甜滋滋的辛辣味儿刺激着食欲，香味都随着水蒸气弥漫在店里，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下第一锅菜的时候，程一诺打开了话匣子：“介绍一下啊，这我弟，程屿，这个，是我们江北财经大学大一的学生。这我两位员工，啊，杰哥，小雅。”
程一诺正好坐在靠外侧，左手边是俩员工，右手边像俩祖宗一样。
“这个，你的漂亮姐姐，你们都认识哈。以后我弟来了你们也得收钱，千万别给我面子！我可不让他占我便宜。”
部队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儿。
“你弟弟可给我们店贡献了不少利润啊。”阿杰打趣到。
程一诺有点儿惊讶：“你每天都来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喝咖啡了。要不我给你买台机器，你在家里自己做。”
“倒也不是每天。”王智杰说着，和身边的黄清雅交换了下眼神。
直到后来，阮秋才知道，原来只有她上班的每一天，程屿才来买咖啡喝。
作为老板，自然是社交高手，从开场到热场，大家都聊得很尽兴。他偶尔也说说程屿小时候的事儿，年龄很大了还要尿床，或是在幼儿园里跟小妹妹打架，他不敢还手，结果被人打了后，自己哭着跑回家。
阮秋也觉得挺有趣的。
吃到一半的时候，阮秋就看见，刚才那个洋娃娃女孩拉着另一个漂亮女生走了上来。
他们先是在楼梯拐弯处露了个脑袋，几个回合后，推推搡搡着一起上来。
两人妆发都完整，另一个扎着丸子头。
“帅哥，能认识一下吗？”洋娃娃女生带着撒娇般的甜腻口吻说道。
她俯身看他，弯腰时胸前的春光若隐若现，睫毛长而浓密，如蝴蝶羽翼般翕动，眼角下贴的水钻布灵布灵地闪。
“不能。”
程屿表情是很冷的，正视前方，旁若无人。
原来冷酷的那一面是这样吗？阮秋的目光移动到他的侧脸上，鼻梁的弧度和下颌线，无一不是锋利，喉结也很突出。
很硬的线条感，让人望而生畏。
她直起身，“我们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帮个忙吧，哥哥，我们请你喝奶茶。”
丸子头女孩握紧同伴的手：“你是街舞社的吧？我们还在bbs上看过你跳舞呢。”
程屿仍是面无表情，仿佛这两人并不存在。
他喝了口果汁，右手拿起身边阮秋的碗，帮她盛了她喜欢的鱿鱼和丸子，摆回她面前。
在阮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左手撑头，突然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对着她说：
“宝贝，你太瘦了，多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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