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少女见他答应，心中一松，在房里转了一圈，见屏风后有浴桶，已注满了温水，原来这公子是要沐浴。心道：“有水正好，我可以藏在水中，但大师兄鼻子很灵的……”
她在房里来回踱步，想着怎么克制大师兄灵敏的鼻子。卢方在旁看着，她沉思的样子也很动人，便坐到桌前，单手托着腮笑眯眯的看着她。见她停在桌前，往他的方向望来，他心中一慌，就像做错事的小孩被当场逮住了一样。
“姑娘，你听小可解释……”
少女却压根不想听他的解释，径直走到桌前，拿起锦盒闻了闻：“这里面是香粉？”
卢方不明所以，点头道：“是，送新娘子的贺礼。”
“太好了！”少女这才注意到桌上和榻上都放着贺礼，心中一喜，连忙扯开锦盒。
“姑娘，这是给新娘子，才刚清点完毕。”
“少一盒没关系的！你不知道，外面的那个人鼻子很灵的，我身上有药草的味道，他一定能闻到。”
少女一边向他解释，一边将香粉打散，向空气中挥洒了一些香粉，剩下的则全倒在了地上，又将盒子丢在一旁。她刚做完这些准备，门外就响起了拍门声，她急步走到屏风后，卢方跟着她走了几步，正欲嘱咐她藏好，不想她却翻身滑进了浴桶，将自己全浸进了水里。
“卢公子，开开门。”
此时骑虎难下，只好硬著头皮做下去。卢方快速脱掉外衣，往浴桶上一甩，衣物刚好遮住了水面，做好这一切，他才走到门前，拉开房门。门外共有五人，领头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刘兄，这么晚了，何事呀？”
刘子澜神色极不耐烦，他道：“卢公子，谷里走失了人口，每间房我们都要查一遍。”
“怎么找我这里来了，你的意思是我拐了你们谷里的人口。”
“卢公子，每个房间都要查，并不是只查你的房间。”说着，刘子澜推开卢方，跨进了他的房间，一进屋他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你屋中怎么这么香？”
卢方随着他也进到了屋内，解释道：“喔，刚刚小可正准备沐浴，不小心打翻了送给新娘子的胭脂，这可是杭州有名的醉花楹。刘兄，胭脂少一盒，你不介意吧。”
见一少年去了屏风后查看，他心里忽地一紧，所幸那少年只是往里望了一眼，见没人就去查看其他地方。这时刘子子澜向他望来，他只得故作镇定，笑咪咪的说：“刘兄，小可这次可失礼了，因你们拍门急，衣衫不整的。”
“这有什么干系。”
刘子澜淡然地说了一句，见搜查的师弟们都没找到人，这屋中除了浓郁的香气，他也闻不到其他味道。朝卢方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告辞，便带着四位师弟扬长而去。
嗬，这人可真够目中无人的。
卢方见那伙人走远，吐出一口憋闷之气。连忙关了房门，走到屏风前，故意轻咳了一声：“姑娘，他们人走了。”
少女“哗”的一声从浴桶中站了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还好走了，若再多等一会儿，她大概率会窒息。卢方听着屏风后哗啦啦的水声，连忙翻出自己的包裹，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衫递了进去。
“委屈姑娘了。”
“不委屈，多谢公子。”少女接过他递来的衣衫，褪下了湿衣。
卢方道：“你刚刚骗我了。”
“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你偷了他们的草药，其实你姓薛，你就是这次婚礼的新娘子。”
少女也不狡辩，她道：“我又不喜欢他，我不想嫁他的，如果你怕得罪神医谷，那你就将我交出去好了。不过你将我交出去，我这一生可都被你毁了。”
卢方奇道：“你的一生怎么可能被我毁了？”
少女穿了他的衣物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斜睨双眼，用狡黠的目光看着他：“我师兄见我穿了你的衣衫出去，一定会想我二人有什么。我和他还没成亲呢就先猜忌上了，以后一定夫妻不睦，我这一生可不就都被你毁了吗。”
卢方辩她不过，说道：“薛姑娘，在下刚刚是好心帮你，你这可就强持夺理了。”
“既然你是好心，那就好心到底帮我逃出去吧。我不让你白帮忙，逃出去后……”少女沉思片刻就道：“我帮你炼制十瓶清心解毒油，怎么样！”见他沉默不语，少女打铁趁热的向他介绍了起来：“我们神医谷的清心解毒油可是世上最好的解毒药，一般的迷药都可以解，还可解一些蛇毒，有钱都买不到的。”
卢方见她先是威逼，而后利诱，心中感到好笑，他道：“薛姑娘，你说如果小可将你交给你爹，小可对你爹说明情况，你爹再怎么也不会将姑娘你在小可屋里呆过的事告诉他姑爷。这样姑娘和小可的清誉就都保住了，而且你爹一定会感谢小可的，你爹可不会像姑娘你这般小气只给十瓶解毒药作为谢礼吧。”
你……
少女知他说得是实话，虽然她没怎么出过谷，却也并非不通世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
“你……你欺负人！”
“薛姑娘，小可哪欺负你了，你……你别哭呀！”
卢方从没见过女孩子哭，瞬间慌了手脚，想要安慰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少女偷眼而望，见他走近自己，突然发难，卢方发觉时已是迟了，被她一把抢下了他腰间的玉佩。
“薛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少女将他的玉佩挂在手指上，不住转着圈，得意的说：“如果我告诉我爹，说你觊觎我的美貌，私下赠送我这个，还花言巧语诱我和你私奔，你说我爹是会感谢你还是会讨厌你呢。”
“薛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要想我不乱说也行，带我出谷。”
“这可不行……”
卢方想到当时他急于抢回自己的玉佩，与妻子动上了手，本以为不出十招就可拿下那个小姑娘，没想到斗到了半夜，直至齐齐脱力，二人也没分出胜负。后来他藏了她七天，那七天二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他让了床给她睡，他则睡在床下。再后来他带她逃出了谷，一路逃亡才回到淞江卢家庄。
刚刚妻子问他是不是对当年之事后悔了，他怎么可能后悔，那是他二人共同的选择、共同的经历，若没有当时，就没有后来温馨和谐的家！他望着妻子冷峻的侧脸，想到当年她与她爹决裂和被神医谷除名时的脆弱与倔强，眼神中流露出对她的包容和爱怜。
“我将宝娘藏到一个药箱里避过了盘查，才将她从谷里带了出来，我们刚回到淞江卢家庄，我岳父和她大师兄就追了过来要与她谈判。他们父女两人都是同样的脾气，见面没说上两句话就吵了起来，我和我爹各自相劝，从中斡旋，但根本没用。”
“父女二人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就三击掌脱离了父女关系，发誓老死不相往来。我岳父当时还放了狠话，说回去后就要广发武林贴将宝娘从神医谷除名的消息通报给江湖上的各门各派，还要宝娘立即改姓，以后不准说自己姓薛，要么跟我姓卢，要么就跟我岳母姓。”卢方想到当年的那场谈判忍不住大摇其头，对那对父女的性格不敢恭维，他们犹如两只火雷，稍一碰撞就火花四溅。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卢大哥一个参加婚礼的却拐了新娘子跑了，不过那个大师兄的确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黄梨的视线不断在那对夫妻身上游移，又想广发武林贴就跟未来的登报脱离父女关系是一层意思。再想他大嫂的脾气的确不好，如果她爹跟她一样的话……
额！
这父女两的相处模式不用想也知道了。
还是我爸好，从来不会对我说一句重话，更不可能逼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不过，这时候的女子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大嫂也算个另类，拒绝了她爹给安排的两起婚事。她拒绝她大师兄我觉得是对的，人品不好的人的确不能要，她大师兄很明显是觊觎她家的财产。但她推了展大哥家的婚事可就……
不过卢大哥也挺好的！
想到展昭时又往旁瞄了瞄，见他神情肃穆，为薛家父女的相处模式唏嘘不已。只听他道：“可是薛神医并没有这样做，至少我们家没有收到过他的贴子。”
“岳父的确没那样做，毕竟是父女血缘，还是给宝娘留了一条生路。所以我后来也在劝宝娘，父女没有隔夜仇，过去了就过去了。”卢方再次伸手抚住妻子的肩膀，这次薛宝娘没有再甩开他的手。
只见她紧抿着嘴唇，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他道：“我当然知道你说得这些道理，我更知道我爹爹当年说得是气话。我也以为他气我两、三年就好了，没想到他会气那么久，更把对我的怒迁怒给了你，他不该向你下毒！”
薛宝娘这时眼望众人，说道：“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这世上早没‘钻天鼠’了。我虽救回了卢哥，却救不回与他同时中毒的那五个家仆的命！家仆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我们医家怎么能随便向人下毒，他从小教导我的道理他自己就忘了吗！”
卢方心中突然涌上一种无法抑制的酸楚，死的家仆中有一个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好半天他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妻子道：“是我将你带出了谷，岳父怨我也是情理之中。”
额，这爹也太狠了吧，就算女儿逃婚，也不至于迁怒别人，还下毒害人！黄梨此时倒有些理解他的大嫂了。
薛宝娘抹掉眼泪，吐了一口郁闷之气，她道：“为了我们两个的事，薛家和卢家也彻底决裂了。我当时是真恼了我爹爹，所以从没打探过神医谷的消息。”
“我倒打探过，但自我们五兄弟结义后，我们先是占了陷空岛、后来又经营船坞，事情越发繁重。再加上岳父又经常带着门下弟子四处游历，打探到的消息越来越少，这几年更没有了。”卢方颇为愧疚，早知如此，他还是像头几年一样，每年派几拨人去神医谷，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连岳父是生是死都不清楚。
原来如此。
展昭听了前因后果，有种无可奈何之感。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韩彰垂下眼帘，指着黄梨拿在手中的画纸道：“黄姑娘，这是你画得人像？”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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