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黑暗的环境中有一条娇小的身影悄悄接近了一处院子，她利落地打开了院门，偷偷溜了进去。进屋后她很快来到了床边，在床上摸索一阵，找出了一个布包，正自高兴，她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冰冷的声音：
“若琳妹妹，你不是被抓走了吗？怎么被放出来了？”
王若琳心头一颤，回头一看，见一女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颤声道：“黄……黄姐姐！”黑暗中她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但她却知道她手中有把匕首。
黄梨慢慢走向她：“出卖我们，然后换了一次活命的机会。”
王若琳紧张得双手连摇：“没有！没有！我没出卖你，我只出卖了那个要杀你的男人，我连你哥都没说。”
“你告诉她们有潜入者，她们信了的话一定会大肆搜查，你觉得你这样会不会连累我们。”
王若琳哭道：“黄姐姐，我能怎么办！她们知道我没在白莲尊者那里，就猜我是不是藏在圣人的屋里，我刚逃出去就被她们堵住了。她们要把我带到山上莫神使那里去，我只有说圣人的屋里藏了一个男人，我想将功赎罪啊。”
黄梨也明白这个小女孩的不易，生存环境恶劣，保命是第一条，其他的、与她不相干的东西都他妈的扯淡。她收了匕首，又道：“我看着你被带走了，你怎么又逃回来了，你还对他们说了什么？”
王若琳抹了抹眼泪：“我只说了有个男子藏在圣人屋里，其他什么都没说。黄姐姐，这次你们是真的暴露了，不知道是你哥还是你其他的同伴闯到了悬崖那边，那边是地狱道的地界，他们被地狱道的人发现了。”
往悬崖去的是淳于哥哥和柯哥哥！
黄梨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紧张地问：“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被抓了还是被杀了？”
“我不知道，我们还没到莫神使那里，柳姐姐就被叫走了。我落在了张又龄她们几个的手上，张又龄想灌我喝黄汤，带我去了茅厕，我趁她们不备，朝她们泼了粪水，她们嫌脏，不敢追我，我才得以逃脱。黄姐姐，我一直在外面躲着，一直到现在我才敢进来。”王若琳想到自己好好的一位千金小姐如今落得朝人泼粪的地步，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难怪外面的守卫增强了。
黄梨也是在外面躲了好半天才寻到机会溜了进来，一方面很为那两个同伴担心，一方面又担心起韩彰来，他在约定的时间也没过来，不知道他又遇到了什么事情。一时之间她有些心慌，感觉圣岛的危险超出了她的预期。但是……
她决不退缩！
她深呼吸了两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着想到王若琳进屋之后似从床上拿了什么东西，她用匕首敲了敲她手中之物：“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
王若琳慌忙将帕子打开：“我的一些首饰。”
“你这时候还顾着这些东西啊。”黄梨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但在黑暗中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只有这些东西了，都是圣人平时赏我们的。如果紫鸳姐姐的肚子没什么大问题的话，我想用它们去求得紫鸳姐姐原谅。”
“如果你口中的紫鸳姐姐的肚子有问题呢？或则她不原谅你，你又该怎么办？”
“那我就拿它们去贿赂有容姐姐，她现在是明尊的女人，一定可以保我一条命的。我……我只要能撑到圣人回来，我只要能撑到圣人回来就一定没事了！”
若琳妹妹的求生欲好强。
黄梨一下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刚刚在展昭面前也是想尽办法要活下来，她突然觉得在这些江湖高手面前她们这些不会武功的人的命真的跟蝼蚁一般轻贱。她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圣人什么时候回来？”
王若琳刚坐下，又哭了起来：“我不知道，他都走了快一个月了！”
黄梨安抚着这个小妹妹，待她哭得差不多了，她才问：“你就打定主意跟着弥勒教了？”
王若琳抬起婆娑的泪眼看向她，在黑暗的环境中看不清她的脸，但不知为什么，每次在这个大姐姐身边她都莫名地感到心安。
“若琳妹妹，你在弥勒教也过得很艰难，而且随时有生命危险，你口中的圣人也不能时时保护你，那你为什么没想过回家呢。听说你家里条件挺好的，你本就是千金小姐，你回家当你的千金小姐不好吗。”黄梨拍拍她抱在怀中的首饰，打趣道：“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这些东西。”
王若琳苦笑道：“我爹爹是京里有名的金器王，我要什么首饰没有，怎么可能会稀罕这些东西。”
“那就对了啊，回家一定比留在这里好。”
“黄姐姐，我想过回去的。真的，我真的想过！”在黑暗中，王若琳紧紧地拉住了黄梨的手，黄梨从她颤抖的手中知道这小姑娘目前内心波涛汹涌、极不平静，她没有说话，静静地聆听着。
“但是我已经离家快半年了，我这时候回去，家里人会怎么想，外人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会觉得我破了身子，是残花败柳了。他们甚至会觉得，当时还有好几个女孩，为什么就单单绑走我一人，一定是我平时不检点、太过招摇才为自己惹来这么大的祸事。”
黄梨想否定她的话，但张了张嘴又不知自己究竟要否定什么，就算在千年后的未来也有很多人持被害者有罪论。她就看过一些新闻里谴责被强的女孩“长得漂亮”、“招摇”、“穿得少”，她每每看到这种言论，就恨不得从手机里钻过去，呼这些留言的人一个大嘴巴子。
这时，只听王若琳又道：“他们说以前这里有个叫‘明月’的圣姑，就是在岛上住了半年还想家，圣人就派人把她送回了家。但是她爹娘看见她回去并没有多高兴，反而觉得她辱没了家门，要杀她，她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黄梨听她提到了明月，一下就想到了在玉栏行院遇到的那些堪称绝色的女子：上官云珠温婉、柳青芜妖媚、陆晼晚明艳、宁久微高冷，明月则我见犹怜……
她又想到其他被救出来的女孩，想到了岳林人的爹爹，额……但欧阳晴的爹爹却是极好的，还特意向她表示了感谢。她道：“也不是所有爹娘都那么不尽人情，也有好的，而且我看见过你爹爹在府衙外痛哭。”
“爹爹……他为我哭了？”
“他哭得很伤心。”
王若琳心中一阵难过，伏在她怀中痛哭起来：“黄姐姐，我想我爹爹，我一直都很想我爹爹！”
爸爸！妈妈！
黄梨因她的话难过得不能自抑，落下泪来，她一把抹掉眼泪，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若琳妹妹，跟我回去吧，回到你爹娘身边。爹娘现在年龄大了，什么都不想的，只希望子女能平平安安地留在他们身边。”
王若琳激动得不断点头。
在这间只有月光照耀的屋子里，两个远离父母的人，相互依偎和鼓励，思乡、思亲之心稍得慰藉。待情绪平复后，黄梨问她要来吃的，跟着又要了烛火、纸张和炭块，好在这些东西王若琳的房间都有。
黄梨怕巡逻的看见这间屋子有火光，用被褥罩在一张桌上，和王若琳躲在桌下点燃了烛火。她用匕首削好了炭块，赁着记忆将圣岛的大概地形画了出来。她所经过的路线画得很详细，沙摊、悬崖、浅坡、溪流，一一都标记了出来，她没经过的地方则是大面积的空白。
她问了王若琳各道方位，王若琳这时再不隐瞒，全告诉了她。
天人道占地最广，就像赤道一样，从沙滩到山顶再到对面的山脚，将这座山的中间位置全圈进了天人道；天人道以北是恶鬼道；天人道以南，包括悬崖是地狱道；畜牲道最小，被夹在天人道和地狱道之间。
“这不对呀，怎么只有四道，不是说六道吗。若琳妹妹，你记错了吧，没人间道和阿修罗道啊。”
王若琳肯定的说：“不会错，我虽然没离开过天人道，但嫁去其他道的姐姐们会回来给我们上课，她们给我们讲的。我自上岛后就没听过阿修罗道，但是听姐姐们说过岛上有座修罗场，所有被打入阿修罗道的人都被关在那里。黄姐姐，你早上和你哥听到的锣声就是修罗场的锣声，每天敲一次，敲够十天新任阿修罗王就会诞生。”
十天！
黄梨颤声道：“已经敲了几天了？”
“八天了。”
还有两天……不，只有一天半了，天一亮就会敲第九次。四哥、白玉堂，你们可千万别有事啊！
黄梨心焦不已。
凌晨时份，王若琳躺在她身旁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黄梨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得很多，想到了六道，想到了岛上的布局：弥勒教是个行事很缜密的魔教，他们既然要用六道众生蛊惑世人，那一定是有六道的，人间道和阿修罗道究竟在哪儿！
她又想到了在阮家寨，她为什么要遭受那种对待，说到底还是自己来历成谜。若要在这个时代生存，那她就得有一个稳妥的来历，不然今后还会为她带来麻烦，看样子她得为她的来历编一个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的谎言出来。
“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的谎言。”
她突然感到很无奈，到了这个世界，她好像一直在撒谎，但是她不撒谎也没办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可以依仗的人和势力，她只能靠自己。
她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很好。
她靠在床头，想着“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的谎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睡梦中她似回到了曾经的课堂，老师带着同学们正在诵读一篇课文：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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