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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谁人不识君 上


  第二日,鸣鸾殿上的事传遍了整个未央宫,然而口口相传的内容却是永巷的御婉为了护住姐妹受了重伤,得太后陛下垂怜,才得以上位。

  然而安歌完全不在意,而是平静地接受了上媛的册封,住进了昭阳殿。说起昭阳殿,听说那还是汉成帝时赵合德的寝殿,飞燕合德有多受汉成帝宠爱,人尽皆知,后宫中也多有人猜测宇文邕赐安歌昭阳殿,是不是昭示着她所受的宠爱堪比飞燕合德呢。

  安歌对这番言论倒很不乐意,赵合德后来自杀而亡,将自己与赵合德相比,这不是诅咒又是什么?

  照规矩,第一次侍寝后,安歌应去拜见李夫人,安歌早早地洗漱穿衣,从装束到妆容都尽量淡雅朴素,摘下金钗,换做通透的玉质步摇,生怕给李夫人留下骄奢的印象。从昨晚的事情来看,宇文邕应是信任李夫人的,既然如此,自己与李夫人结友估计不是件坏事,在偌大的未央宫里,结友总是比树敌要好得多。

  走进鸣鸾殿,安歌重新仔细打量了这座后宫里人人羡慕的宫殿,然而如果让安歌用两个字形容的话,那只能是——奢侈。随处可见的琉璃瓶和金银器,恨不得每处都镶上金边才能凸显她的贵气,虽然价值万金,但未免显得有些俗气。

  然而在安歌的第一印象里,李夫人并不是奢侈之人,从昨日到今日的装束,皆是款款大方,颜色淡雅宜人,即便是金钗也避开厚重俗气之样式,和她宫殿的气质,完全不符。

  李娥姿李夫人有一长子名为宇文赟,因是长子,宇文邕对他极是看重,从小亲自教导,宫人们都传若日后要封皇太子,那必属皇子赟。安歌知道,想要在这后宫中站稳脚步,单单靠陛下的宠爱是无用的,这一点她在建康时就已经知道,子女是立足的根本,不然就像李夫人位居后宫之主,高高在上,不然就如薛世妇一般,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倒也安然自在。

  见到李夫人,安歌有礼跪拜,“妾参见李夫人”

  李夫人温柔一笑,“妹妹快起来”

  安歌缓缓起身,跪坐到李夫人右手边,立即有宫人上前奉茶,李夫人道,“妹妹穿衣倒是淡雅,和后宫一些姐妹不同呢”

  安歌笑道,“妾向来不喜金银之物,偏爱温如玉”

  “哦?”,李夫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安歌,命身边的宫人如汐从内室拿来一个制作极为精致的盒子,边打开边道,“这耳坠是前年我命长安城内最好的工匠制成,用的是极好的和田玉,小巧精致,制作精良,既然妹妹如此偏爱玉,不如这对耳坠,就送给妹妹了”

  安歌哪敢收这么贵重的礼物,赶紧推脱,“这样贵重的赏赐,妾不敢收”

  李夫人仍笑着,“后宫每位妹妹侍寝后,本宫总要送件小东西的,安妹妹安心收下便是”

  安歌不好再拒绝,只好借了盒子,有礼拜谢,“妹妹谢夫人赏赐”

  之后,李夫人只是简单教导安歌要遵从妇道,切莫在后宫中争风吃醋,徒惹争端,无数个切莫小心后,便放了安歌回去。

  “安妹妹生得一副好模样,又有一颗玲珑心,怪不得陛下尝夸赞你,就连本宫也是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安歌不知该如何回话,原想先拜谢,却被李夫人打断,“时间不早,安妹妹可回了,记住本宫一句话,这宫里,绕树三匝的人很多,良禽却是少之又少,良木更是难寻”

  安歌一怔,仔细思量,李夫人是在说她自己是这宫中少有的良木,而她希望自己做一只良禽吗?安歌微笑,微微俯身,“妾明白”

  回到昭阳殿,安歌只觉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是冰凉疲惫的,将李夫人赏赐的盒子随意放在一旁,暗自叹了口气。

  或许真如李夫人所说,她是这宫中自己唯一值得攀附的良木,然而贞嫔与宇文护,却又是不能轻易得罪的,自己平生恨透了宫廷斗争,辗转流连,没想到自己也会到如今这个局面。

  安歌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就像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漂流到哪里,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安姬,茶煮好了,按照安姬的吩咐,煮茶的水用的是红梅上积的雪”,说话的是月盈,负责贴身照顾安歌的宫人,是个玲珑剔透,亭亭玉立的姑娘,但美中不足的是身子太过瘦弱,从小到大皆是如此,怎么吃也吃不胖。

  安歌曾笑她不知足,然月盈却说女人还是丰韵聘婷,婀娜多姿,才叫好看。

  更为奇妙的是,月盈是双生子,妹妹叫月瑛,和月盈没有十分倒也有九分像,安歌刚见到她们二人时,着实头疼了一阵子,最后为了区分,二人只好着不同颜色的宫裙,安歌才易辨认。

  安歌接过茶杯,细细闻来确有梅香,但安歌却没喝,而是重新放回了桌榻上。月盈见安歌今日兴致不高,踌躇一阵问,“安姬为何事如此忧心忡忡?”

  安歌笑着摇头,抬头看看窗外的天,“或许是今天阴沉沉的缘故”

  月盈恍然大悟,“是啊,从一早就这样了,估计晚上能下场大雪呢,明日怕是月瑛她们又要偷着去玩儿了,没一个省心的”

  安歌笑了笑,起身走到床榻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着,月盈忙拿了条毯子给安歌盖上,安歌阖上眼睛,缓缓道,“她们要玩儿,就由着她们去,我宫中也没什么好忙活的,你没事也跟着她们去”

  月盈关上窗,“安姬这里总要有人守着的,她们爱玩就玩吧,我不喜那些”

  安歌的声音有些慵懒,似乎还带着些叹息声,“明明年纪不大,还总是要装老成样子”

  月盈笑而不答。

  安歌睡了很久,从中午一直睡到了天黑,宇文邕来时她仍睡着,很安静,一动不动。

  外面早已下起了茫茫大雪,天空阴沉沉的,布满了乌云,北风呼呼地刮着,尽管门窗紧闭,但还是能清楚地听到狂啸的风卷着大片的雪花击打树枝窗棂的声音,慎人得很。

  月盈显然没有想到这样可怖的天气下,宇文邕还会来昭阳殿,刚要跪拜,宇文邕做了个手势,让她静静退下。月盈轻低头,一步一步走到门外,还是在旁边宦官的帮助下才关上了门,一行宫人退避,暂躲风雪。

  宇文邕脱掉披风,拍掉身上的雪,尽量放轻脚步慢慢走到安歌身旁,宇文邕看到安歌睡得正香,不禁笑了起来,外面风雪交加,开门时狂风呼啸而进,怕也只有安歌能睡这么熟。

  宇文邕举起冰凉的手指,点在安歌的额头,再从额头划过鼻尖再到嘴唇,安歌温热的身体忽然打了个哆嗦,不满地皱眉,一手抓过罪魁祸首,却忽觉这份冰凉十分舒畅,便也不松手,而是越握越紧。

  宇文邕吃吃地笑起来,安歌听到熟悉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眼前雾蒙蒙地看不清楚,但待到那个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直到看清了眼前人的眼睛鼻子嘴巴,安歌猛地惊醒,一激灵连忙坐起来。

  宇文邕看到她的反应,万分委屈道,“我是什么猛兽吗?你看我怎么这个反应?”

  安歌干眨巴眨巴眼睛,显然脑袋还不灵光,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两双手还握着宇文邕的手,又吓了一跳,好像碰着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甩到一边,宇文邕更加纳闷,“怎么了?”

  安歌又眨眨眼睛,胸口一起一伏,好不容易顺过来一口气,“我还没睡醒呢,可吓死我了”

  宇文邕哭笑不得,“那也不至于这样,像失了魂儿似的”

  安歌看了看宇文邕,再一次拉起宇文邕的手,试了试温度,疑惑问,“手怎么这么凉?”

  宇文邕装作一副十分可怜的模样,“外面下着大雪,某人却在屋里取暖贪睡,可怜我冒着风雪匆匆赶来,还被某人好好地嫌弃了一番”

  安歌扑哧一声笑了,“整天的没个正形!”,笑过,安歌又道,“我今早听月盈说,她们下雪之后都会堆雪人的,我也想堆一个”

  宇文邕微笑,轻声应了,“好,这场雪停了,我陪你堆一个”

  安歌原是跪坐在床榻上的,听到宇文邕这句话,撑起上半个身子,两只手撑在床边,目测二人鼻尖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而已,“君无戏言!”

  安歌也没想到二人的距离会这么近,吓了一跳,惊坐回小腿上,有些惊慌失措。

  宇文邕倒显得很无所谓,摊摊手走向床边,一只手已经搭在腰带上,“累了!”

  安歌见状,睁大了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眨眼间便冲到了床上,双手大张,拦住宇文邕,“这是我的床,你到别处睡去!”

  宇文邕解腰带的手一顿,非常无辜,“你上次睡我的床,这账要怎么算?”

  安歌一时语塞,眼睛转了几转,忽然道,“你怎和我小小女子相较这些事,该大方一些!”

  宇文邕哭笑不得,直接脱了袍子就要往安歌身上倒,安歌吓了一跳,赶紧往后缩了缩,宇文邕得意一笑,顺势在床边躺好,拉了被子就要睡去。

  安歌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使了个劲嗖地一下把宇文邕身上的被子抢过来,指着他怒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如今赖皮躺我床上,我到别处睡去!”

  宇文邕翻过身看她,一脸哀怨,“你到哪里睡,朕到哪里睡,你冻着,朕陪你冻着,不过这寒冬腊月,你忍心真冻坏了我?”

  安歌左右思量,面前的人再怎么说是天子,然而自己在这宫中却是命如草芥,如果他真的在自己这儿受了风寒,传出去以后还有好日子过了吗?

  安歌想了想,十分野蛮地把被子扔了过去,满是怨气,“行行行,您是陛下,您盖着,我冻着”

  说着,安歌便缩在一边可怜巴巴地躺下,忽然感觉到一阵温暖,宇文邕轻轻将被子给她盖好,安歌一惊,刚想回头,却听宇文邕戏谑道,“别动,朕只想这么安静地躺着,你再动,说不定朕会做出什么事”

  这下安歌不敢动了,乖乖躺在那里,一双眼睛倒是睁得大大的,仔细听身后宇文邕的动静。

  宇文邕见安歌安静,悄悄地往她那里靠了靠,说道,“过两日,我得去趟原州”

  “原州?”

  “嗯”,宇文邕回答,“从前也和你说过,我从小是在李贤夫妇那儿长大的,每年这个时候,我总要去看看他们,也算尽了孝心”

  安歌轻声应了,怪不得在建康城时,上元节过后他总要匆匆离开,原来是赶往原州吗?去年这个时候也是匆匆赶去,中途出了侯莫陈崇的事情,虽然对于宇文邕突然回京一事安歌尚有疑问,不过宇文邕显然不想再提此事,安歌也只好乖乖把话吞进肚子里。

  不过想起当今太后,虽存着太后的名分,但恐怕和陛下并不十分亲近,宇文邕似乎是看出了安歌的心思,笑着解释,“李贤夫妇待我极好,我自然感念,然母后怀胎十月方生下我,其中劳苦也是我该尽孝心的”

  安歌想了会,又道,“那你其他兄弟呢?”

  “五弟宪与我一同长大,感情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同胞弟弟直却是一直由母亲照顾,相比起来,倒是他与母后的感情较深些”

  说完,宇文邕转了个身子平躺着,“我不在宫中这几天,你少和外面接触,只管在这里安然度日,若一旦有事,记得去找太后”

  “太后?”安歌愕然,宇文邕笑着解释,“你以为那天在鸣鸾殿,太后为什么撮合我们两个”

  安歌眨眨眼睛,思考一番,“为什么……”其实她很想说是不是因为她明事理,不过这未免有些自大的迹象,所以还是闭口不言吧。

  宇文邕笑道,“一是因为我向母亲提过你,母亲自然也要帮我想办法,二是因为你那天处事不惊,颇识大体,母后对你印象极好”

  宇文邕夸得安歌脸红,安歌不自觉得将脸埋在被子里,“你不是累了吗?睡吧”

  “你不是刚睡过?还困?”

  安歌在被窝里狠狠点头,宇文邕不禁笑了两声,阖上双眼。

  夜深三刻,宇文邕轻轻打起了鼾,然黑暗中还亮着一双眼睛,“唉——”,这已经不知道是安歌叹的第几口气了。她歪过头看看睡得正香的宇文邕,又叹了一口气。

  悄悄从被子里爬出来,迈过宇文邕,轻声下床穿鞋,在迷蒙的黑夜里偷着月光勉强算是穿好了衣裳,披上狐裘,一步一步走到殿前,打开门儿,一股寒风如野兽般窜了进来,安歌打了个哆嗦,倒吸一口凉气,搓着胳膊走了出去。

  安歌刚关上门,往地上一瞅,吓了一跳,下了一晚上的雪,雪居然堆到快膝盖高,连迈步都困难。

  天上还飘着小雪,迷迷蒙蒙,飘飘洒洒,像一层薄雾一样笼罩在天地间。安歌拖着双腿,万分艰难地在厚厚的雪堆中开辟了一条新道路,弯下腰捧起一把雪,又轻又软,又柔又冰,在手心里渐渐融化成水,顺着指缝无声无息地流走。

  安歌趁着离天明还早,月盈月瑛她们还未起床,看着地上白洁的雪,忍不住刻上几个巴掌印。虽然她很想自己徒手堆一个雪人,可是这个活计,对于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实在是有点儿为难,看平日月瑛她们堆的雪人是两个圆雪球堆在一起,可是她研究了半天,也没让那些软软的细雪堆成一个漂亮的球。

  两只手冻得没有知觉,即便安歌看不到,但也知道手心一定是红彤彤的了,无奈,安歌只好等明日求月瑛她们帮忙了。

  哆哆嗦嗦地回到房中,脱了披风搭在旁边的椅子上,畏畏缩缩地爬上床绕过宇文邕小心翼翼地钻进被子里,冰冷的身体触碰到暖和的被窝,安歌不禁一颤,忽然一只手臂环过自己,在寂静的黑夜里响起了他的声音。

  “大晚上的,跑出去做什么了?”

  安歌一哆嗦,下意识地抓住宇文邕的手,原想让他把手拿开,却没想到宇文邕反握住安歌冰冷的手,传递着丝丝暖意。安歌见宇文邕没有松手的意思,也不想三更半夜与他争执打闹,索性不管了,只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没做什么,只是睡不着想出去转转,正好雪下得好,原本想搭个雪人,但发现自己没那本事”

  宇文邕笑了笑,语气中还带着困意,“想搭雪人,明天叫月瑛她们帮忙吧,太晚了,睡吧”

  出去折腾了一趟,安歌也累了,只轻声应了便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起来,宇文邕早已离开,听月盈说宇文邕怕吵她睡觉,一早上小心翼翼,连早膳都是到偏殿吃的,安歌笑了笑,没说话,倒是月盈羡慕得很,“陛下对玉姐姐如此偏爱,玉姐姐飞黄腾达岂不是指日可待吗!”

  安歌舀起一勺薏米粥,不禁想让唠叨了一早上的月盈闭嘴,“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便罢,可别传到外面去”

  月盈笑得可爱,“我知道的,安姐姐放心”

  正逢月瑛进来添茶,笑骂她道,“没大没小的,要叫一声安姬”

  安歌摆摆手,“无妨,我也没比你们大几个月,这么叫着吧,都是我身边的人,叫安姬显得生分”

  “看,安姐姐让我叫呢!”,最近几场大雪下来,月盈连着玩了好些日子,心情好了不少,性子也跟着野了,不过好在凡事还懂分寸,安歌也懒着管她,随她开心就好。

  外面的雪早已停,安歌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时辰,临时决定去一趟贞嫔的兰林殿。月瑛一边给安歌系着狐裘,一边疑惑道,“安姬刚从李夫人那儿回来,怎么又去贞嫔那里呢”

  安歌笑道,“去李夫人那里是礼数,去贞嫔那边是情分”

  这下子月瑛更不明白了,刚想问,就听外面月盈大喊大叫的,“安姬,九华殿的晚晴求见”

  安歌想了想,点点头,月瑛立即回道,“请!”

  安歌笑着对月瑛道,“放纵月盈这么久,那小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有时间你也该好好教教她才是了”

  月瑛有些惭愧,“是奴婢疏忽了,奴婢一定好好教训这丫头”

  晚晴踏进门,携着一股冷风,见到安歌装束齐全,不免道,“奴参见安姬,安姬这是……要出门?”

  “嗯”,安歌答道,“正要去兰林殿,你就来了”

  “兰林殿?!”晚晴瞪大了眼睛,“安姬去贞嫔那里做什么?贞嫔她可是——”,晚晴突然闭了嘴,毕竟月瑛是何来历她还不清楚,不得不防。

  安歌挑眉,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晚晴,笑着对身旁的月瑛道,“你先去外面候着吧,有事我会唤的”

  “是!”,月瑛款款一拜,悄声退去,关进了门。

  待月瑛走后,安歌笑道,“她走了,你直言便是,贞嫔,她可是什么?”

  晚晴抬头,看安歌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奴以为,安姬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知道她的靠山?”

  晚晴厉声道,“既然安姬知道,为何还要去兰林殿,难不成,安姬也是为那人做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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