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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今夕何夕兮 上


  其实安歌很想坐马车舒舒服服地回去的,其实她除了坐马车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她不会骑马。

  只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也或许是最近出游的人实在太多,凉州的车马行居然一辆马车都租不到。安歌不死心,又跑到凉州周围的小城镇去租车,但结果还是一样。

  安歌垂头丧气,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过宇文邕看起来心情好像还不错,“这是天意,实在不行,你就和我同乘一骑吧”

  男女授受不亲,若是二人同乘一骑必然会有身体上的接触,要是被别人看到——就在安歌犹豫不决时,宇文邕一把抓过她的手臂,向上一拉,另一只手顺力拖住安歌的腰,只一眨眼的功夫,安歌便安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安歌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宇文邕立即按住她,厉声道,“掉下去受了伤,我可不管你!”

  安歌一听,安分了许多,毕竟……她可管不住下面这匹不知脾性的马。

  宇文邕看安歌不再挣扎,嘴边又扬起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其实当他得知安歌准备回长安时,他便命宇文孝伯包了凉州以及周围小镇所有车马行里所有的马车,虽然破费多了些,不过现在看来,还是蛮值得的。

  宇文邕觉得很好,但安歌觉得十分不好。

  宇文邕在策马,双臂必然要绕过她抓着缰绳,马背上不平稳,她只好也抓着缰绳,宇文邕的双臂一直或多或少地与自己的手臂相撞,这种感觉,十分!非常!极其地不好!

  走了没多久,宇文邕突然问道,“凡事可要论个公平,你如今知道了我的身份,可我还不知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安歌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自己的兄长一个是打仗的,另一个是管天下的,也不可能告诉他自己的公主身份,虽然这么做有些卑鄙,但过去的那些事情,她已想尽数遗忘,想来不提也罢。

  安歌思虑许久,终于道,“我家乡在会稽,父母早逝,兄长将我抚养成人,后来因为侯景之乱搬去了建康,再后来便在建康定居了”

  “原是这样,看来你兄长很疼你”

  安歌点头道,“嗯,长兄如父,兄长向来对我极好”想起韩子高过去的种种,确实好得无可挑剔。

  宇文邕想了想又问,“那你怎么独自来了长安?你兄长呢?”

  安歌暗自叹了一口气,犹豫了好久好久,久到周围空气仿佛冷凝,才缓缓开口,“我兄长成亲了,但我很不喜欢嫂嫂,所以一气之下跑出来,再也不回去”

  宇文邕大笑两声,“果然还是离家出走啊,怎么,难道你想在长安定居,再不回去见你兄长了吗?”

  安歌重重地点点头,“没错,是有这个想法,但有一词你说得不对,我并不是离家出走,得了兄长同意,我才离开的”

  这回宇文邕笑不出来了,通常遇到这样的事,应该说几句安慰的话,但看安歌的样子仿佛并不需要无用的安慰,想了半天,到底只小声地冒出来了一句话,“那你兄长对那位娇妻可真是疼惜得紧”

  安歌一怔,但旋即松下气来,暗叹道,“是啊,真是疼惜得紧”

  宇文邕与安歌晃晃悠悠走了七八日,总算在一天正午时分抵达了长安城门口。宇文邕刚一勒马,立即就有一队人马上前恭迎他回城,听领头人的话,大概是宇文护派来的。

  宇文邕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安歌,几次欲言又止,安歌倒是坦然,“我也有许多事要做,你且忙你的去吧”

  宇文邕见安歌不在意,脸上纠结的表情舒展开来,笑道,“好,等得了空我再来看你,还不知你住在哪里”

  “你自己找吧,你不是说,我们二人有缘吗”安歌偷笑着转身,潇洒地摆摆手,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宇文邕看着安歌消失的背影,不自觉得勾起了一个笑容,宇文孝伯不识趣得走过来,笑道,“陛下,是否可以安排下人收拾座宫殿出来了?”

  宇文邕瞪了他一眼,宇文孝伯立即像遇了猫的老鼠一样低下了头,宇文邕见此,不禁笑了起来,“急什么,还没到时候”

  另一边,安歌小心翼翼地趁着人多溜进了客栈,左瞧瞧,右瞧瞧,没有人!轻松地打一个响指,开开心心地进了屋。

  但房门刚关上,就听身后“砰”地一声,一张桌子又裂了。安歌全身一僵,慢慢地回过头,果然看到即墨言一张即将爆发的恐怖面孔。安歌愣了愣,突然讨好般地笑了笑,“墨言?你竟在这儿!好巧好巧,哈哈哈哈”

  即墨言勾起一个十分危险的笑容,“是啊,真巧啊,不知安小姐能否告诉在下,这二十天,您都去哪儿了”

  安歌悄声走到这个房间离即墨言最远的地方,小声嘟囔,“你明知道,何来问我”

  即墨言盯着安歌看了许久,一直盯到安歌心里发毛,才慢慢开口道,“执迷不悟!”

  安歌赶紧摆手,“我并未传出去一言半语”,即墨言眼神一转,瞪了她一眼,安歌的声音都小了几分,“原是想寄信的,但后来停了笔,便回来了”

  即墨言面色不善,虽然听到安歌的答案心里到底有几分安慰,“既如此,该叫上我,一个人出去未免危险”

  安歌一顿,脸色有些不好,确实,从小到大,自己的身边不是有韩子高陪伴,就是有即墨言守护,可是自己也不是完全冲动半点不考虑就行事的人,这点即墨言应该很清楚才对!

  即墨言好似知道安歌心里在想什么,但只是暗自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安歌已经不知道站在这里多久,此番路途遥远,路上也没喝什么水,如今已是口干舌燥,虽然即墨言说的话有些过分,但这件事确实是自己不对,他未表示,自己又不敢轻易过去。

  纠结来纠结去,索性自己先退一步,“墨言,我保证,以后不会如此冲动了,下次再有什么事情,一定告知你”

  即墨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兀自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口渴了吧,先喝口水吧”

  这下安歌确认即墨言的气虽然可能没消,但应该是不怪自己了吧,只是当她的食指指尖刚碰到杯沿,却被即墨言的突然一瞥给吓了回来,即墨言难得轻笑道,“你的保证,什么时候作数过?罢了,你知分寸便好”

  安歌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左右就点点头。

  后来,安歌将宇文邕的身份告诉了即墨言,不过意外的是,即墨言竟然没有做出任何惊讶的反应,想安歌刚刚知道的时候,可是郁闷了好久呢。

  即墨言看安歌疑惑的眼神,不禁笑道,“怎么,我是不是得作出特别吃惊的表情,你才满意”

  安歌点点头。

  即墨言也很配合,张大了嘴,作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颤抖地道,“哇!我好吃惊!哇!好害怕——”

  安歌笑着推开他,“算了算了,瞧你这没形的”

  安歌回来不久后,却是又送走了王颜兮,如果王颜兮一切所言为真,按道理她生在长安,长在长安,是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的,不过王颜兮告诉她,在长安城外有一个地方,她每年都去,从小到大,去了十几年,未曾间断过。

  安歌笑着看她,捅捅她的胳膊,“我知道了,原来是每年去看你的意中人啊”

  王颜兮却也没恼,只是眼神有些落寞,说话声也极小,“意中人?要真是意中人就好了”

  王颜兮去的,是长安城外有名的大兴善寺。为什么说它有名,其实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出来的名声,名声大了,自然更多的人去祈福许愿,越多的人去祈福许愿,寺的名声也就越大,依此循环,无穷无尽。

  不过王颜兮去大兴善寺,不为祈福,不为许愿,而是照安歌所言,去见一个人。

  自王颜兮记事以来,他就一直在王颜兮脑海里,不曾离去。

  那一年,王颜兮还在她娘亲的肚子里,父亲早逝,再加上家乡发生灾患,她的娘亲无奈之下怀着她逃到了长安,但长安城哪里是那么容易进的,娘亲又临近生产,机缘巧合之下,便被这座大兴善寺所收留。

  俗话说“人有旦夕祸福”,在王颜兮出生那夜,她的娘亲便因血崩而亡。一直到十二岁,王颜兮都是在寺庙中长大的。

  王颜兮便是在这里,遇见的他。

  听其他和尚说,他也是从小进的大兴善寺,幼时起便沉默寡言,整天坐在佛祖前修禅打坐,一坐便是一天,因为心静平和,所以师傅总夸赞他是修禅的绝佳人选。

  因为年龄相近,所以王颜兮经常找他一同出去玩,可是他对王颜兮却总是爱搭不理,在王颜兮的记忆里,好像他对自己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嗯”。

  十二岁的生日一过,王颜兮便不能再留在大兴善寺,凭着娘亲给她留下的少得可怜的首饰钱财,总算进了长安城里的一家茶坊做工,那家老板已年近古稀,王颜兮在生性开朗活泼,颇得老板喜欢,老板归天后,由于膝下无子女,便将茶坊过继给了王颜兮。

  所谓人生有失必有得,这也算是王颜兮的福分吧。年纪轻轻,却已是茶坊的一家之主。

  这些,是她口中,她的过去。

  王颜兮站在久违的大兴善寺门前,夏风拂过,带着温暖的气息,前来祈福的人一波又一波,摩肩接踵,人海茫茫。抬脚走进寺门,偶尔经过几个前来求姻缘的年轻女子互相攀谈说笑,王颜兮听着,默默含笑,这些年来,她的姻缘签不知求了有多少根,但何时灵验过。

  找到认识的小和尚,把他拉到一旁,“你师兄在哪儿?”

  小和尚苦着脸,乞求道,“我的好姐姐,师傅已经罚过我一回了,求求你不要再害我了”

  王颜兮瞅瞅周围,小声道,“你放心,这回我不会乱跑了,我就去跟他说几句话,然后马上就离开”

  小和尚虽然为难,但无奈王颜兮平日来多照顾他,如今却也不得不帮,“好吧,那你记得要快速离开”

  王颜兮笑着打了个响指,“放心吧!”

  熟悉的路,熟悉的墙壁,熟悉的花草,还有慢慢接近的熟悉的人,果不其然,他依然在院中静坐,仿佛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

  王颜兮放轻了脚步,在他的不远处站定,轻声开口,“我来了”

  他闻声,慢慢睁眼,待看清来人,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你可以走了,佛门重地,女施主不便逗留”

  王颜兮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家,自己的家,进来又有何不可”

  他缓缓睁眼,将头转向王颜兮,语气极其平淡,“大兴善寺当年收留施主,是一心向善,不肯弃幼小生命于不顾,如今施主已有归宿,大兴善寺对于施主来讲,就应如浮云般轻飘而散”

  如浮云般轻飘而散?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个既卑微又可有可无的人。

  “二十年了,你就不肯给我一个答案吗?”

  他仍是淡然,就连眼神中也不曾有些许波澜,“施主要的答案,贫僧早在几年前就给过施主了,然而如今施主想要的只是一个能令您满意的答案,但这个答案,贫僧给不了”

  这番话,王颜兮已不知听过多少遍,但或许就是这份韧性,才使她将心思全放在了一个完全不可能的人的身上二十年。

  “只要你想给,怎么给不了,红尘凡世,你从未经历过——”

  “施主”他打断王颜兮的话,冷冷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贫僧自小远离凡世,自然远离八苦,但施主仿佛依然纠缠在这八苦中,脱逃不得”

  王颜兮冷笑一声,拳头不自觉得握紧,再握紧,然后慢慢松开,“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我是不会放弃的”

  他终于淡淡一笑,“施主,何苦?”

  王颜兮死咬着嘴唇,语气中带了些义无反顾,“我苦不苦,与你何干!”

  话语刚落,王颜兮便转身拼命跑了出去,不是因为羞愧和恼怒,而是不敢再听他说些什么,他说的话,就如寒冬腊月里的冰刀一样,一刀一刀直刮人心。

  飞速地从小和尚身边跑过,小和尚吓得一抖,却也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只默默地摇摇头,叹口气。

  还是一无所获,和往年如出一辙,这些年来,即便是捂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但他的这颗心为什么还如寒冰一般冰冷彻骨?

  或许他从未在乎过与自己之间的情分,一切皆是自己一厢情愿,但他口中所说的“皆空”,自己就是悟不透,要怎么办?

  大兴善寺中传来阵阵温润的诵经声,也许这诵经声中也夹杂着他的声音吧。

  即便这样,自己也心满意足了。

  王颜兮失神落魄地回到茶坊,但在茶坊前的不远处,安歌与即墨言却在静静观望着。

  安歌不可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待在自己身边。

  “可有异常?”

  即墨言摇摇头,将自己调查跟踪的结果与安歌讲完,接着道,“不过是个普通的民间丫头,无需担心”

  “嗯”安歌轻声回答,然而心里却无缘无故地燃起一丝同病相怜之感,或许,是因为她的一往情深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又或许是可怜她的义无反顾。

  只不过喜欢上一个和尚……倒是稀奇。

  这份心,也注定没有回报吧。

  安歌在长安没有所识之人,也没有固定居所,但连月住在客栈,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一天两天,一月两月都好说,但总不可能一直赖在这里。既然出现了问题,就要解决,可是安歌闷在房里好几天,却始终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安歌仔细思虑,缓缓道,“不如,我们在长安买一座宅子,再找个好地段买个店面,做点儿小本生意也能支撑衣食住行”

  然即墨言却不同意,一脸戏谑地提出了个好方法,“何须那么麻烦,你倒不如去巴结巴结那个阿文,说不定,下半辈子你我就衣食无忧了”

  安歌气得踹他一脚,“主意都打到我身上了?”,又上下瞄了瞄即墨言,不怀好意道,“看你这样,打扮打扮倒是能扮个可怜女子,到时候勾得他的欢心也未可知”

  “说什么呢!我可还要讨媳妇的!”

  即墨言语音刚落,就听门外突然有人道,“是啊,若是安歌你巴结巴结,或许我就上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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