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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昔闻周小史


  安歌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无论她再怎么任性,韩将军府,是不能久留了。

  空荡荡的公主府,空荡荡的院子,空荡荡的房间,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虽然外人看起来这里风光无限,但这儿就是陈蒨赏赐给安歌的一座牢笼,她逃不开,躲不掉,只能面对。

  安歌将珠儿接了过来,珠儿毕竟伺候了自己这些年,珠儿的为人,她放心。

  四周都是陈蒨安插的眼线,估计安歌有任何奇怪的一举一动,他们都会及时禀告给陈蒨。不过安歌很纳闷,陈蒨何故做到这番地步?

  安歌这天正沐浴完,换好衣服准备到外面转转,顺便喝两口酒,却听房檐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没进城我就听说韩将军府有人飞上了枝头变了凤凰,我就知道是你,果不其然,连公主府都有了”

  这声音这声音真的熟悉,可安歌不记得在哪里听过,安歌正疑惑地要抬头,就见一个人影忽地从她眼前闪过,然后啪地一声打在安歌的肩膀上,要不是安歌跟着韩子高练过几年武,现在恐怕早趴地上了。

  “好啊你,这才多久不见,你就把我忘在脑后了?亏我跟了你数年,你竟这么容易就把我忘了!”一张极熟悉不过的面孔突然展现在安歌面前,看着他横眉冷对的样子,安歌不禁笑出了声。

  只是二人离得太近,近到稍稍一动就能鼻尖碰鼻尖,无奈安歌只好后退了几步,又笑了笑,“墨言,原来是你,我怎么可能忘了,只是,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罢了”

  即墨言冷哼一声,“想不起来岂不就是忘了?再有,告诉你多少回了,我姓即墨,单名一个言字,别叫我墨言”

  安歌撇撇嘴,“那我要叫你什么,总不能叫你言言?我倒觉得墨言这名甚好,单名总是难叫的”

  即墨言,安歌的贴身侍卫,是在她七岁那年从街边捡回来的。当时他也不过十三四岁,满身是伤,衣衫单薄,又躺在冰冷冰冷的雪地里,发着高烧,安歌想如果不是那天她善心大发收留了他,恐怕他早就死了。

  即墨言病得严重,可是痊愈得飞快,不过十日,他已能下地蹦蹦跳跳了。他告诉安歌,他没有父母,从小就是孤儿,由师傅抚养长大,习得一身好武艺,只是前几日师傅遭仇人追杀而亡,自己也没有幸免于难,拼了命逃到这,好不容易摆脱了仇人,却受了一身的伤,没地方住,又天寒地冻的,实在受不了便晕了过去。

  当时的安歌年幼,分不清善恶,不过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她只觉得自己与即墨言有缘,便不管他身份真假,背景如何,傻傻地问他,“你如今无处去,可愿跟着我做事?我管你吃穿住行”

  也不知即墨言是如何想的,只愣愣地点了点头,“好!”

  就这样,安歌莫名其妙地多了个贴身侍卫。

  几个月前,即墨言到师傅故乡探望,走得有点久,所以安歌才把他忘了,可不是故意的,这是人之常情,正常得很。

  安歌随便坐在锦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回来就好了,这次去还顺利吗?”

  即墨言点点头,“有什么顺利不顺利的,上了香磕了头便回来了,说起来这也是师傅他自己造的孽,怨不得别人”

  安歌悠悠道,“他到底是你师傅,你每年回去拜他一拜也算尽了孝心了”

  即墨言再点点头,轻道了声知道,转而又笑道,“倒是你,几月不见,竟混了个公主玩”

  安歌苦笑两声,“你喜欢?你喜欢你来当”

  即墨言赶忙摆摆手,“算了吧,你们皇家的事,我还是不参合的好,不过你要嫁人的话,我倒是可以勉勉强强做个驸马”

  安歌作势要踢他,笑骂,“美得你!”,不过被即墨言轻松躲开。

  忽然,安歌想起什么似的,倏地站起身,“阿蛮早上托人送来几幅字画,我怎么给忘了”

  说起韩子高的字,那真是一字千金也换不来的好字,每每韩子高练完字,安歌总要拿几幅自己收着,像无价珍宝一样,好好欣赏,好好珍藏。

  如今安歌到将军府难免会遭闲言闲语,亏韩子高记得自己的喜好,还托人送来,安歌心里暖洋洋的。

  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幅字,是用楷书工工整整地写在上面,是九歌中的《东皇太一》

  看到上面的一句“疏缓节兮安歌”时,安歌淡淡笑了,手指轻轻抚过,上面还散发着墨香,包含着专属于韩子高的气息。

  安歌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人想着念着惦记着的感觉。

  “公主,您收敛着些,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听罢,安歌下意识地抹了抹嘴角,却听到即墨言在后面哈哈大笑,安歌狠狠瞥了她一眼,即墨言立即闭了嘴,只有肩膀一抖一抖,差点憋出内伤来。

  只不过打开另一幅的时候,竟从里面掉出一张纸来,安歌细心铺平,却见上面是一首未写完的诗,“昔闻周小史,今歌月下人。玉尘手不别,羊车市若空。谁愁……”

  在这两个字后面,笔墨顿了顿,显然还未写完,不过看这两句,皆是赞叹周小史的。安歌轻笑两声,周小史再美,怎比得上她的阿蛮十全十美。

  安歌像是得了稀世珍宝一样抱着那些字画,尽数都塞给即墨言,让他带回房里,仔细收着。即墨言不敢怠慢,赶紧带着字帖跑回房,但等他从卧房里出来,安歌早就没影了。

  为什么安歌要故意支开即墨言,因为她闷了这些天,早就想出去喝几口酒,建康的桂花酿可是天下闻名,她这次可一定要喝个畅怀。可是如果即墨言在,他一定不许安歌喝酒,所以安歌想喝酒,必须支开即墨言!

  不过安歌忘了一件大事,她现在还身着女儿装,一个女儿家,大摇大摆地进了酒铺,实在不何体统。只见安歌大步迈进酒铺,甚是潇洒地向店家一挥衣袖,“老板,要两壶桂花酿”

  店里的人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是觉得一个女儿家不该进酒铺的。安歌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一个身影忽然从天而降,在她面前咬牙切齿道,“公主,您走得好快啊!”

  安歌看着他,干笑了两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我明明一路跑过来的,墨言,你的轻功见长啊!”

  即墨言冷笑道,“多谢公主夸赞,即便我武功再不济,找公主还是不成问题的”说完抓起安歌的手腕,音量也随之提高,“喝酒就喝酒,你穿这女儿装做什么,真是丢祖上的脸!”

  这下周围的人听明白了,原来是男扮女装,这年头,美男一直是很吃香的,何况是像安歌这样男扮女装都看不出的“美男子”,瞬间,酒铺中的客人们的眼光从鄙视转换成了赞叹,赞叹建康城里居然有这么美的男人。

  语罢,即墨言拉着安歌的手便往外走,走到门口,还不忘拿上那两壶桂花酿,一路上,即墨言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越握越紧,安歌吃痛,索性不走了,皱着眉头吵着嚷着让即墨言松手。

  即墨言倒也松开了,不过面色不善,饶是安歌也不敢造次。即墨言一股子的火无处发,本来刚才憋笑憋得有点内伤,如今快要走火入魔了,“喝酒就喝酒,何必瞒着我自己来,还是穿着一身女儿装,街上这么多人,就不怕有人认出你的公主身份?”

  安歌听他说话,就知道气应该是消了一半了,赶紧抱住他的大腿,哦不,手臂,道歉道,“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如果我告诉你,你能同意我来吃酒?刚才跑得太急,忘了换衣服的事情,大不了向你保证,以后记得换衣服就是”

  即墨言看着她义正言辞的模样,想笑却不能,“公主殿下,您记得您曾向我保证过多少回?我倒不是不许你喝,只是没有酒量,喝醉了便到处乱跑,哪个受得了?”

  安歌脸有些微红,干笑道,“我这些日子酒量见长,就这么两壶不会喝醉的,再说,有你在,我还能跑到哪里去”

  即墨言哼了一声,“你确定是两壶,而不是两口?”,说完不再管她独自向前走去,安歌知道,即墨言这样应该就是不再生气了,他又亲自拿了那两壶桂花酿,估计今晚自己是能喝上酒了。

  这桂花酿,入口便是浓浓的桂花香,喝完唇齿留香,整个人神清气爽,不过就是酒劲大,酒量不好的估计喝几口便不省人事了。

  安歌确实高估了她自己的酒量,安歌从小就不能喝酒,酒品还差劲,所以无论是即墨言还是韩子高,都是严令禁止她喝酒的,可是安歌向来爱酒,而且贪杯。

  若不是即墨言在最恰当的时候点了安歌的穴道,后果不堪设想。

  安歌睡觉的时候很安静,安静到有时候一晚上一动不动,偏偏面色又是一副可怜的模样。今日她又喝了酒,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眉头紧皱,仿佛在做梦,神情也不安定。

  夜半微凉……似是耳边有人在说话。

  “安歌,你可知道,韩子高,他并不是你的良人……”

  皇宫里,陈蒨书房内,伴着烛火一跳一跳,两人的背影颀长而立,不过似是在争吵。

  “我决不同意!安歌要嫁,也要嫁给她心系之人,绝不能胡乱塞给那个殷梵童!”

  说这话的人,是韩子高,纵观陈国几十万百姓,恐怕只有韩子高一人敢和陈蒨这样无礼说话。

  好在陈蒨早就将一干宫人屏退,无论韩子高再怎么无礼,也只有他一人知道。

  这样宠爱。

  陈蒨笑了两声,缓缓道,“安歌今年有十七了,早过了寻常人家出嫁的年龄,你是舍不得,却不能拴在身边一辈子,你能护她一时,总不能护她一世,殷梵童的父亲殷不佞是有名的孝子,殷梵童也不会差,建康城中多少女子想嫁却不得愿,岂不是一个好归宿?”

  韩子高冷哼一声,“她们想嫁是她们的事,安歌的婚事必须经我同意,子华,我韩子高此生无兄弟之缘,唯一安歌与我从小一处长大,即便哪一日我对不起天下人,也不可对不起她一人”

  陈蒨面露难色,他的心思韩子高不是不懂,殷家世代为官,在朝中的势力可见一斑,陈蒨想要拉拢殷家,最好的办法便是联姻,其实这件事,陈蒨早早便开始计划,不然,他不会封安歌做安阳公主。

  但眼前的人,在他心里,比殷家重要的多。陈蒨讨好似的笑了笑,恐怕世人一辈子也没见过他们心中的天子这副模样,“我依你便是,子高,气大伤身”

  韩子高没有看他,只是看着一跳一跳的烛火,语气十分冷静,“若有一日安歌寻得良人,必要以城池七座,红妆十里,才可嫁我十七年掌上明珠!只是,这些,他殷梵童受不起!”

  陈蒨深深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拉过韩子高的手,极是温柔,“罢了,我不再提这事就是了,只是——子高,你刚才说能对不起天下人,那我呢?我也是你口中的天下人之一吗?”

  韩子高顿了顿,一只手覆在陈蒨的手上,“子华,我只是作比,你何必当真”

  陈蒨嘴角微微上扬,声音很轻,“我只是想知道,在你心里,我到底占有什么位置……”

  暖风习习,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静得让人心寒。

  转眼间,到了八月中秋佳节,按惯例,陈蒨会在宫中大摆宴席,上至皇后,下至大小官员,皆要参加,当然了,安歌自然是免不了露个面的,虽然她十分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面。

  即墨言担心她的安危,执意要跟她进宫,安歌拗他不过,只好由着他来。不过即墨言在她身边,安歌倒是心安许多。

  按安歌私下吩咐,她与韩子高坐到了一起,自她住进公主府后,她与韩子高也有数日未见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不过冷不丁一见面,倒是没有什么话说,他们二人之间也不必寒暄。但安歌很想与韩子高聊聊天,终于,冥思苦想了半天,私底下悄声问他,“阿蛮,前些天你送过来的一堆字画里面夹着一张纸,我因好奇便看上了一看,‘昔闻周小史,今歌月下人’可是你写的?”

  韩子高一僵,勉强笑道,“无聊之作罢了,怎么到你那里去了?我说怎么找不到了”

  安歌笑了,继续问,“‘玉尘手不别,羊车市若空’后面是什么?写诗便写诗,怎么总赞叹他人貌美,阿蛮你的容貌,绝不输给任何人”

  听到这,韩子高笑了,摸了摸安歌的头,柔声道,“后面没什么了,可是你呀,这贫嘴的毛病算是改不掉了”

  安歌没放弃,拉着韩子高硬要问个明白,“怕你责骂,我原本是不该说的,只是实在好奇便问出了口,你倒是跟我说说,后面究竟是什么?”

  韩子高无奈道,“真的没什么了,我还能瞒你不成?”

  安歌没有再问了,但还是很疑惑,明明“谁愁”两字后应该是还有什么的。

  宴会的流程从古至今都没有变过,互相寒暄,歌舞琴瑟,然后互相寒暄。安歌偶尔接几杯酒,便实在呆不下去,以醉酒为由,到后面闲逛去了。

  或许也真是有些醉了,安歌连走路都有些摇晃,忽然听脚下“撕拉”一声,衣摆被什么东西勾住,竟撕了大半,安歌心下烦躁,使劲拉扯着,没想到越撕越多。

  即墨言笑着叹口气,蹲下身替她一点一点解开,幸他怕夜里凉,随手带着披风,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

  即墨言刚将披风给安歌系好,便听不远处的树旁有宫女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安歌向来好奇心重,向即墨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地偷听她们说话。

  宫女一道,“你听没听说,昨天下午韩将军又被陛下召见了,而且昨天一晚未归,讨论国事也不用彻夜详谈吧”

  宫女二道,“说的不就是吗,从前韩将军也常常整夜不归,听说韩将军十六岁的时候就跟着陛下了,这一路平步升云,陛下别提多宠爱他”

  宫女一又道,声音有些激动,“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也是听陛下身边的人说的,他们说陛下和韩将军在一起的时候,身边从来不许有宫人,总是他们二人独处“

  宫女二像是知道了什么,惊讶道,“难不成……韩将军和陛下……他们两个是断袖?不会吧!”

  宫女一赶紧捂住了宫女二的嘴,“这种话你也敢乱说,不要命了吗”

  听到这儿,安歌再忍不住,朝她们大声喊道,“都给我滚出来!在那儿乱嚼什么舌根,陛下的事也是你们能谈论的?!”

  两个宫女吓坏了,连忙磕头问安,“公……公主……”

  安歌气不打一处来,阿蛮怎么可能是断袖?!她指着那两个宫女,脸色极为不好,“韩将军为陛下征战沙场十几年,他们二人的感情非常人所能及,皇家的事,你们也敢私下谈论,你们的命要是不要?”

  二人吓极,连忙磕头请罪,“公主,我们再也不敢了,公主饶命,饶命啊!”

  安歌哼了一声,一挥衣袖,“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谣言,休怪我心狠”

  “谢公主不杀之恩,谢公主不杀之恩!”

  即便这样,安歌心中的怒火仍未消灭,她知道陈蒨向来更加宠爱韩子高,陈蒨的脾气一向不好,但只要韩子高在身边,陈蒨的心便能立即平静下来,再有韩子高常能理解陈蒨心中所想,陈蒨便更看重他一些。

  不过断袖之癖,这种事怎会发生在阿蛮身上。安歌使劲摇摇头,告诉自己这种事绝对是空穴来风,只是他们二人感情实在太好,下人们才会误会。

  只是,直到宴会结束,安歌的耳边总是回响着“昔闻周小史,今歌月下人。玉尘手不别,羊车市若空。谁愁……”

  不知道是为什么,她也试图忘记,只是,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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