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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六章 扬州城印象之二


  扬州这个占据了运河与大江交会要冲的地方,绝对称得上八方辐辏之处,扬州城的东、南方向几十里内密布很多河港码头。李佑所停泊的东关渡头便是其中一处,码头上没多远便是扬州城的东门利津门。

  天色渐暮,晚风习习,李大人立船头观赏渡头景色。水上当真是樯橹如麻、星罗棋布,岸上一直到城脚,亦是屋舍稠密,寸土寸金。

  张三从后舱里钻出来道:“扬州城是个好地方,以后都归了老爷管,何不先去看上一看。左右离家也近了,不必着急赶路程。话说评书里的青天大老爷谁不都得微服私访一番,才能扶危济弱、除暴安良。”

  李佑笑骂道:“好刁才!我瞧着你比我还有劲头?是谁要当这父母官?”

  张三拍马道:“老爷有面子,小的自然为老爷高兴。”以他的粗鄙见识,地方父母官堂上一呼百诺,出入前呼后拥,所到之处小民望风而拜,确实比京官威风的多,有面子。京里,看到五六品的穷官亲自出来买菜都不要奇怪。

  崔经也出来道:“张管家说的有些道理。东主苏州接着地气、京中通着天气、到了扬州倒是不上不下。微服出巡去观民风、知民情也不错,若上了任后举动受限,只怕不如眼下这般便利了。”

  他二人这样讲,李佑也有点心动,一股统治阶级主人翁意识油然而生——本官替天子牧民,理该巡视一下自家地盘!

  其实“自家地盘”四个字要打个很大折扣,总管三州七县的顶头上司扬州知府也驻江都县的。

  别提那统领天下盐业半数的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这个超级巨头也城中——虽然经过高宗皇帝中兴时大力开源,但至今淮盐税课依旧占到了朝廷现银收入的十分之一以上,而且是朝廷有紧急用度时的临时提款机。

  不过李大人京师的时候位居中枢,打交道的高官显贵多到麻木。与宰辅们斗来斗去也不落下风。又是历过廷推、挨过廷杖的,自负盛名之下心态习惯性的膨胀,眼界被拔的很高很高。与进京时相比成了另一个极端。至今尚未调整过来,有意无意的将地方三品以下的官员都过滤了。

  “你们二人都是找借口想见识这花花世界罢?好,明日便游玩一番。”

  有了老爷发话,张三身手矫捷的跳到岸上。去朝当地人打听各种行情了。

  及到次日清晨,张三已然规划好了详细路线图禀报。“可巧了,这几日正值清明前后,扬州习俗游风极盛,正是好时光。老爷可从东门入城,便是热闹的东关大街,直行二三里。可到名闻遐迩的旧城河。那里有码头,租一艘画舫,沿河向北,从拱辰门水门出城。听说城外西北的保障河两岸园林风景天下罕有。从水路折向西,便可细细观光。”

  旧城河?保障河?这都是什么地方?李佑听得有些糊涂。他上辈子的印象中,扬州出名的水系应该是叫作小秦淮河和瘦西湖的地方,难道现还不是这些名字?

  三男二女上岸,留了韩宗看船。穿过长达三四丈的利津门门洞,眼前便是一亮,果然见一条长街直通东西,两侧店肆齐整。街面人群川流不息。

  不过李大人一行不是出自苏州就是来自京师,对这种商业街没多大鲜感。所以不曾停步看稀罕,只管朝前而行。

  但收获也不是没有…凡事就怕认真二字。只要认真起来便心细如发的李佑问崔经道:“过了这条街,你可曾看出些什么?”

  崔经表示很茫然,不知东主为何发问。

  “妇女很多。”李佑感慨道:“与各地相较,扬州街上妇女多,且言行坦然,不避人前。以此略可窥得本地民风一二。”

  闻言崔经与张三回头仔细观望一番,恍然道“果真如此”,登时对红遍大江南北的妇女偶像李大人佩服到五体投地。

  小竹嘀咕道:“老爷真好色!到哪里都看女人。”

  “小小婢女懂什么见微而知著的道理。”李大人进入县尊的状态很快,忧心忡忡的叹道:“噫!江南江北,女织盛行,鸡鸣而起何处无妇工?故吴地布稠甲于天下。惟我扬州城郭妇风燕惰,逸于安乐,全无事事,一旦有变坐困愁穷,教化之功任重道远啊。”

  崔经忍住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若无东主你这样贪花好色的男子,怎会有不修妇工的女子?”

  闲话不提,走了约莫不到三里路,一条狭窄纤细的南北走向河流横亘眼前,将扬州城一分为二,河对岸却又是一道城墙。

  崔经指着城墙道:“据书上记载,扬州城有东西两部,西为旧城,东为城,旧城与城之间便以旧东城和旧护城河为界。这道城墙大约就是旧城东墙,而此河便是旧护城河了。”

  什么旧护城河,分明就是小秦淮河…李佑望了望远处,此河两岸楼馆林立,心里便可以确定,这儿八成就是上辈子常听说的小秦淮河,扬州城里大概不会有第二条这种风格的小河。

  张三去寻了艘干净画舫,说定价钱,便请李佑上了舫。

  船家却先问客人,要不要请妓助兴,被李佑拒绝了。放从前,他说不定会喊上七八个来花天酒地纵意行欢,现却有了几分稳重之气。再者程小娘子这个小妾正陪伴身边,与妓家混杂十分不妥当。

  未出城时,没什么风景好看,李佑便对老船家问东问西,说些扬州本地的事情。

  那船家只道他是外地人好奇而已,倒也有问必答。

  “我们扬州城中一二十万人,四方流寓之人占了十之七八,本地土著怕是十之二三都不到了。”

  “我们扬州,盐商大都是徽州人,也有一成是山西陕西那边的西商。大的二三十家,中小不好计数,三百家总是有的,全城怕是都要指着这三百家吃饭。”

  “他们赚多少钱小人哪里能知道,但听说大的几个每年仅盐业就净赚至少十万以上白银,这还不算其他生意。”

  “江都县?不怎么听说,城里的大衙门是盐运司,有事都是盐运盐商使钱,府衙派差。对了,小人这画舫县里登了籍。”

  “当然要登籍造册,我们扬州画舫二三百条,城内外十二码头都不够停。上任知县便弄了个造册登记,限住数目,他别的干过什么都不曾传闻过。”

  自从水门出了北城,两岸景色渐变。这画舫是结构简单的四柱式样便宜货,但视线极不错。临水四望只见得柳叶青青,翠如烟笼;桃花正红,泛彩缤纷。

  高岗平阜间,长塘茂草里,又有各家园林掩映其中,因地而宜,濒水而设,隐约间风貌各异。如同人画中游,好一派连绵锦绣风光,正是两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

  正值春暖花开季节,游人不绝于途,船不闭户,车不垂帘,抛头露面的仕女比比皆是。或鬓角、或头髻簪着鲜花,个个人都是面桃花相映红模样。

  小竹趴船舷上瞅着旁边那艘金漆玉刻的大画舫,稀奇道:“这里的娘子们人人都戴花,真有趣。”

  衣衫华丽、英俊潇洒的李佑疏懒的挨船边而坐,人的模样儿水里影儿,端的是美男照水、玉树临风。他嘴上没闲着,正充当导游与北方人程小娘子闲谈,“这扬州说是位江北,但水土人情却似江南,处处与江南相仿佛,倒也常被视为江南都会看待…”

  正说得一半,李佑忽然感到头上被轻轻砸了一下,随后一团花朵滴溜溜的从头顶落到了手中,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这是谁乱扔杂物?李佑大怒,扭头看去,却见旁边隔了一丈远的画舫里,几个花枝招展女子围坐一起,低头吃吃浅笑,亦是人人簪花。其中只有中间穿鹅黄衫子、梳双飞燕发式的小娘子头上无花,估计便是她下的“毒手”。

  这是被调戏了…李佑当然不会大煞风景的发脾气,摇摇头继续与程小娘子说话。谁叫那个小娘子长相平平,已经修炼到非绝色不动心的李名士自然懒得回应她,却惹得那边厢“多情渐被无情恼”。

  “原本听说你江南号为酒醉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果然如是。不知笑舞狂歌四十年、花间行乐月中眠又是何等风仪?”程小娘子满眼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对夫君道。

  对此李佑自得之际也只能追忆一番道:“数风流人物,俱往矣,俱往矣!”

  这不是违心话,以后做了正印父母官,要讲究个体统威严,偶尔应酬时逢场作戏无可厚非,但不可像从前那般浪荡无行,除非他绝心仕进。

  杜前辈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人人称羡,但言外之意就是十年不能升官的心酸啊,不要忘记了前头还有一句“落魄江湖载酒行”的。

  再一转眼,却瞥见前方岸上披红挂彩,锦缎飘飘,李佑信口问船家道:“那是什么地方?”

  “徽州大商金老爷的产业,近日水边修了座园子,今天大概要办文会来庆贺,文人名士云集于此的。说起来这金老爷便是小人方才所说盐商中大的几个之一。”

  “哦?”李佑打定主意要见识见识大盐商和本地文人的风采,便吩咐道:“你靠岸停住,我去看看。”

  船家便靠了岸,李佑叫其他人都留船上,独自上岸沿着芳草茵茵中一条小路朝里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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