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穿透迷雾

　　说好下午去家里看看，可李爷爷一睡午觉好几个小时都过去了，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即将在天边褪去，李爷爷才醒过来。

　　“小伍，我这里有瓶护心丸，你先吃两颗。”老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黄瓶子递给他。

　　“爷爷，我又没有心脏病你让我吃这个干嘛呀。”明小伍觉得这个老头真是多此一举，他未免也太小瞧自己了，即使那个房子真有鬼，有李爷爷和爸妈陪着自己才不害怕呢，再说什么鬼故事他没看过啊，就算有点小怕也不至于吓成心脏病吧，这药还指不定该谁吃呢。

　　“我发觉你小子嘴贫得很呐，孩子啊，作为长辈我提醒你一下，做人啊要谦虚，要对世间万物心怀敬畏之心，不议不知之事，不评虚妄之言，不揽越已之责，不惹末路之徒。”老头说完开始收拾东西，罗盘、桃木剑，银铲子，锅底灰，陶瓷碗，糯米……东西一样不差地全塞进背囊里，让明小伍背着，明小伍无端被老人教训了一顿虽心有不甘，但还是老实了许多。

　　来到小伍家的宅子面前，正赶上后面房子的主人出门倒垃圾，后面房子住得是一家六口，男主人和儿子儿媳妇长年在外地打工，只留下女人看家，年近五十的女人看到李爷爷忙扔下簸箕凑上前和他搭话，两人说话声音很小，似乎不想让明小伍听见，说实话明小伍很不喜欢眼前这个穿着土气的老女人，虽然按辈份儿他该称呼她一声张二婶，平时明小伍很少看见她出门，就算偶尔在巷子里碰了面，张二婶也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弄得明小伍很不自在，这回张二婶倒一反往日的态度主动朝他点头问好，还帮李爷爷往自己家四周撒锅底灰，将房子四周用锅底灰围成一个圈之后，李爷爷拿着罗盘在前面探路，让明小伍跟在他后面，明小伍想招呼爸妈却被李爷爷阻止，明小伍看见罗盘的指针愈靠近屋门摇晃地愈厉害，他感觉头皮有些发麻，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老头待明小伍和张二婶都踏进屋子之后迅速地关上门，将屋门和所有的窗户都系上了红绳，每段红绳上还挂上了小巧的青铜铃铛，正当明小伍纳闷自己的爸妈去哪了时，门上的铃铛忽然响了一下，他和老头看见红绳中间凭空被抬高了一部分，随即又恢复原状，“来了。”老头嘟哝了一句，“看来就是冲着你来的。”老头瞥了明小伍一眼，明小伍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陈势，对这样的事情既感到好奇又害怕，老头拿着一只碗，里面装着半碗糯米，他又在里面加满了清水，吩咐明小伍去拿根吃饭的筷子，明小伍正好看见桌子上的碗筷没有收拾，顺手拿了一支筷子递给老头，老头将筷子放到碗里，嘴里嘟哝：“过路的？”碗里没有动静，老头接着问：“讨债的？”仍然没有动静，老头又问道：“找人的？”碗里的筷子奇迹般地立了起来，明小伍看到这时吓得心脏恨不得要跳出胸膛，老头又往里面加了几颗红枣，明小伍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两颗红枣因为吸水过多的原因变得膨胀起来，而其它的枣子仍完好如初。

　　老头转过脸对张二婶说：“一老一小，是来找人的，估计还没找着，要不就自行离开了，你别着急，最多明天早晨他就恢复正常了。”

　　“你们说得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明小伍一头雾水，他刚想向前走近一点儿，张二婶立马离他远远的，这时院子外忽然传来了爸爸的招呼声。

　　“小伍，你回来了吗？你关门干什么啊？我们打不开门啊。”

　　“是我爸妈回来了，李爷爷。”明小伍刚想往外跑，被李爷爷一把拉住，李爷爷又咐张二婶道：“你看好他，我去去就来。”张二婶拉着他的胳膊央求道：“孩子，别闹了，听话。”明小伍才不管她这一套，他摆脱掉张二婶跟着李爷爷来到大门前，门根本就没有关，爸爸妈妈就站在门外面却不敢进来，李爷爷上前将锅底灰用脚拨开一个口子，明小伍看到爸爸妈妈排着队从缺口里走进来，心里咯噔一下子，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不可能！我爸妈不可能是鬼。”明小伍尖叫着，扑上前去掐李爷爷的脖子，李爷爷向旁边一闪反手捉住他的脖子，使劲儿朝他后背一拍：“还不出来！”明小伍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如同针扎般地疼痛，疼得他蜷缩着身子睁不开眼，仿佛感觉自己飘浮了起来，身子很轻，很轻，待他再睁眼看时，地上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此时张二婶喊着某个熟悉的名字从屋子里跑来，她上前抱住少年抬头问老头：“李大爷，都结束了吗？俺儿没事了吧？”

　　“没事了，他就是太虚弱了，把他背到屋子里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小伍眼睁睁地看着张二婶吃力地扶起少年把他放到自己的背上，他想上前搭手却感觉自己累得使不上任何力气。

　　“小伍，你还在这吗？”李爷爷似乎是在和自己说话，但他的脸却朝向别处，他好像看不到自己。

　　“小伍，你听我说，你爸妈已经死了，现在你的身体应该在医院里，你四年前出了事故一直昏迷，你爸爸为了给你治病耗光了所有的钱财，有一天他出去找工作出了车祸，医生没把他抢救过来，你妈妈受不了这个打击服安眠药自杀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听见的话就给我个暗示。”李爷爷自顾自地说着，明小伍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心痛得不能呼吸，脑子突然变得一片澄明，思绪豁然开朗。

　　原来自己和爸爸妈妈一样，是个鬼魂！不同的是，他缠住了一个少年并且附在了他身上，明小伍清清楚楚地想起那天发生在医院里的事情，张二婶带着自己的小儿子张晓华来看他，自己虽然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可是依然能听见张二婶说话。

　　“多可怜的孩子啊，还没娶媳妇爹妈就没了，老天爷太不公平了，这么好的一家人怎么就落到了这个地步，华华啊，以后你要常来看你小伍哥哥，当年你爸爱赌博把咱的房屋都抵押给村长了，幸亏是小伍的爸爸妈妈出面才替咱赎了回来，赎房子的钱也是明家出的……”

　　张二婶的话没有说完，病床上的明小伍忽然就口出白沫，手脚抽搐出起来，等他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躺在了简陋的小木床上，而爸爸妈妈就守在自己床前，所以才有了这几天奇怪的事情。爸妈陪自己逛街，行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原来是自己在借着张晓华的身子四处游走，除了自己，没有人看见爸妈，因为自己本身也是个鬼魂！

　　……

　　“小伍，我去医院看过你，你的寿命还没尽，你应该赶快回到你的身体里去，这几天你已经见到你爸爸妈妈了，他们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继续活下去，这也是他们弥留在人间不肯走的原因，现在是时候做个告别了。”李爷爷在耐心地劝导他这个游魂。

　　“孩子，我们和你一样，直到今天才明白自己已经死了。”妈妈安详地抚摸着他，眼里泪光点点。

　　“妈妈别难受，就算是死咱一家人也要在一起。”明小伍下定了决心，宁可做个游魂，也要和父母在一起。

　　“孩子，你得活得，替我们活着，不能让明家绝后，你爸的赔偿款我给你存起来了，存折就放在你的枕头下，密码是你的生日，有这么一笔钱我们也可以放心地走了，时间到了，你奶奶和你姐姐来接我们了。”妈妈虽然微笑着，眼泪却如同断线的珠子籁籁掉下来，明小伍不听，什么也不听，生怕爸妈离开所以紧紧地抱住他们，他用余光看到一个慈祥的老妇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子的手正笑眯眯地凝视着自己，那个慈祥的老妇人竟然是逝去的奶奶。

　　“孩子，我很早就知道你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放弃了投胎的机会，就是为了再见你一面，好孩子，我的小伍，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小伙子了。”满脸皱纹的奶奶仍旧如同生前一般慈祥，然而明小伍面对着百般疼爱自己的奶奶竟然哭得说不出话来，他多想说，奶奶，我想你。

　　多想说，奶奶，请你带我和爸爸妈妈一起走，别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独自苟活。然而，哭得撕心裂肺的他却说不出一个字，他松开爸妈想上前抱抱好久未见的奶奶，但他的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有的亲人离他愈来愈远，包括那个还未来得及和他说话的姐姐，姐姐七岁时得了大脑炎高烧不退因而丢了性命，所以记忆中鲜活灵动的姐姐永远地定格在了七岁。他努力地上前奔跑，努力地去追赶他们，然而，有种无形的力量却禁锢着他，使他无法向前再迈动一步，他感到胸前剧裂地疼痛，一阵接一阵，仿佛受到一次又一次的电击，疼痛且酥麻，蓦得，他的大脑变成一片空白，耳边似乎有女人在喊叫，医生，病人有心跳了，病人有心跳了……

　　那样欣喜兴奋的喊叫声刺得他的耳膜都有些疼了，不知过了好久，他睁开了眼睛，第一眼见到的是李爷爷那张苍老的脸庞。

　　“李爷爷，我究竟是人还是鬼？我爸爸妈妈呢？”他掐了掐自己，疼，多希望那只是自己的一场噩梦，然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好孩子，还记得爷爷啊，果然我没有看错，你和常人不一样。”李爷爷意味深长地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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