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5
屋中许久没有人来过，艳子派来的丫鬟已经尽数打扫干净了，连角落也没曾放过。
她上一次接客还是十年前，那时她正年轻，正是大好的豆蔻年华。
一袭华美的衣裙，一桌山珍海味，外面等着几个开席后进场的伶人。
那人说他叫李冀，从山城来。
二十年前的山城，是个死城，他却说他从山城来。
敲门声适时响起艳子转身看一眼那扇门，然后重新堆上笑容。
一开门，那人便有些局促，眼睛不敢看她。
“哦哟~你怎的不敢看我？”艳子挽着他的手臂，笑掉了几层脸上的□□。
那人抬头，脸上有可疑的红晕。
艳子瞧着他好笑，拉着他的手就往自己的肩头放，他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上面，没有一点当时
调笑月娘的样子，倒像个没开过荤的毛头小子。
艳子拉着他坐下，为他倒酒。
屏风后的琴声响起，候在外面的舞者鱼贯而入，脚上的铃铛响的出奇一致。
艳子故意拉开肩上的薄衣，为李冀斟了一杯酒，送到他嘴边。
李冀接过酒一口饮尽。
“李公子，这酒如何？”艳子媚笑的看着他。
他看着她脸上的浓妆有些痴痴的，“美……”
艳子“噗嗤”一声笑起来，“酒美还是我美？”
李冀终于回过神来，“都美，都美。”
“你不怕酒中有毒？”艳子敛了神色，看着他。
他终于察觉到了什么，皱起眉头看了一眼酒杯，“不会的。”
“为何如此肯定？”
李冀终于露出与之前不符的神情，古怪的笑了笑，“你还没从我这里得知你想要的。”
“噢？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艳子又为他倒了一杯酒。
他拦住她，一把接过酒壶，喝光了里面的酒，临了壶口向下竟然一滴也没了。
“你这点酒，可不够喝。”
艳子笑了，拍了两下手掌，一个丫鬟走上来，她靠在她耳边说了两句，丫鬟弯腰点头，很快差人提来了两坛酒。
“这回总够你喝了。”
李冀哈哈大笑，“这回是喝不完了，等我喝完这两坛，你也知道不了你想知道了。”
艳子也笑，“我们一人一坛。”
他愣了一下，“好！姑娘果然好胆识。”
就这样，一口菜没吃，二人喝光了两坛酒，伶人还在继续，屏风后面的琴音也未停下，艳子趴在桌上，胃中火烧一般。
她拿起筷子夹起菜胡乱的放入口，却没什么味道。
李冀也有些醉意，艳子遣散了众人，房中仅剩二人。
“你…你……可知山城是什么地方？”
她说话有些打结，李冀呵呵笑她，“山城啊，早就已经被皇帝收服了。”
艳子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我知道。”
她知道，一年前刚被收服，如今应该还在建设当中，明明二十年前还是一副人间炼狱的模样，
如今竟然没了从前的光景，老人孩子和气一团，原来人这样善忘。
“我从那边过来，看见了你一家老小的坟，因为建设原因要迁……”
艳子猛的抬头，她竟不知……阁主并未告知她……
“你放心，迁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他们被迁移到一个很豪华的园子里，还葬在一起。”
听他这样说，艳子才放心下来。
“你来找我…到底…所谓何事？”
艳子一早知道他来路不明，别有用心。那天他在楼下闹事，艳子将他拉入厢房中，他递给艳子一片山城独有的山楂片。
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吃过了，竟然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你不认识我了吗？”
艳子双眼朦胧，怎么也想不起眼前这个人有着大胡子的人是谁，李冀这个名字也似乎从未听过。
“是我啊，”他忽的笑出声，“是我，李胖子。”
闻言，艳子朦胧的双眼里竟然生出一丝光亮，“李胖子？”
是我，他也有些激动，撸起袖子给他看胳膊上她小时候咬的牙印。
“真的是你！”
“是我。”
艳子显得有些激动，“你没死？”
“我没死，我逃出来了。”
艳子很激动，一下子抱住李冀，她一直叫他李胖子，竟不记得人家真名。
当年山城被一队人马占领，正是大夏比较乱的时候，大凉突然发兵，妖后把持朝政，小小的山城这件事竟无人来管，任由一群土匪占领。
官府无能，眼见死了几个兵，立刻撤出了山城，山城能跑的都跑了，就剩下一些老弱妇孺，他们的家中还有男人被朝廷征兵去往大凉打仗呢。
土匪窝缺小卒子，便要求山城的百姓上交家中男童女童，男童作兵，女童养着，等年纪稍微大一些就配给他们做老婆。
艳子家就是如此，她父亲被派去边疆打仗，母亲生她弟弟那年去世，家中只有一个奶奶和一个年幼的弟弟，那群土匪竟然将他俩都捉了去，还有邻居家的李胖子。
弟弟受不住严苛的责罚，无人治病，竟然在一个雨夜直接去了，等到他不知被埋在了哪个角落，她才知道这件事。
最后还是李冀冒着生命危险与她见面，告诉她，她的弟弟已经被他好生埋在了一个地方，等风头松一些再去挪出来。
挪完弟弟坟的第二天，她就向一个欲轻薄她的男人挥向了屠刀，那男人不察直接被她抹了脖子，就在她跑出去的时候被另外一人发现，直接截住，恰好这是李冀出现，帮她拖住了那人，让她得以逃出生天，她这些年总在想，兴许李冀就死在了那时候，只望下辈子还他这人情了。
“你知道，是谁歼灭了那帮土匪吗？”
艳子没说话，隐约觉得李冀知道她的身份。
“是皇上？”
“对，没错，是皇上。那你可知当年的土匪去了哪里？”
艳子不明所以，“不是应该下狱？”
李冀摇摇头，“他们改了容貌，换了名字，隐居江南了。”
“什么？”
李冀痛苦的点点头，他的父母也死于这些土匪之手，“我本来也以为他们要被处死，却没想到如今竟然还在另一个地方逍遥快活！”
“当年，夏侯于安为了得到各方人马的支持，也暗中联系那群山贼，之所以长久的没有官府前来支援，正是如此，他举兵讨伐皇宫的那些士兵里，也有山贼！”
艳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这不可能……”
“我知道你如今在他手下做事，受过他恩惠，可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我亲眼所见。”
面对眼前这个几十年未见，从小当做兄长的人，和那个救了自己，给了自己如今一切的人，她不知如何选择。
“你容我想一想……”
李冀缓和下脸色，“好，你尽管想，我知道你也有能力调查。我如今…”，他顿了顿，似乎想想说点什么，还是没说出口。
“我来找你，是想要和你一起报当年之仇，莫要为仇人做嫁衣啊。”
“你如何得知我在这里？”艳子终于想明白关键性问题。
他未曾想到她会如此问，顿时眼神有些飘忽，“我如今……在三王爷手下做事。”
艳子皱眉，觉得此事有蹊跷，“所以这些事是他告诉你的？”
“不，他所说的事，有一半是我真实所见，我相信他。”
“可你知道他们是对立的。”
“我知道…知道，我也知道，这些事，既然我告诉了你，你就一定会自己去调查，你有这个本事，等你调查完了，再来找我也不迟。如今的光景，想要搬倒那人已然不太容易，我现如今只想将那些土匪碎尸万段！”
他眼中有狠戾，和当年与她雨中生死相别的少年一点也不一样，她忘不了自己一家老小的死，也不敢相信这一切竟与那人有关。
“我会去查。”沉默间，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冀动了动身子，看向艳子，“我……”
没了刚刚的义愤填膺，此时的李冀又有些像当年的那个李胖子。
“我都明白，”艳子握住他的双手，“我一直记得我小时候，奶奶讲的一句话，别人欠你的，你要拿回来，你欠别人的，要还上，我都记得。”
李冀看着她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想起了自己手臂上的牙印。
“等这些事情都结束，我们去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可好？”
艳子握了握他的手，没说话，只是冲他笑了一下，她既来了春风楼，想要脱身，恐怕是难上加难。
李冀以为她同意了，显得很高兴，反握住她的手。
艳子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奶奶后面还有一句话，“别人欠你的，你不能自己去追着还，不是不要他还，是不想因为一些已经失去的东西，再失去自己现有的一些东西。”
(https://www.biqudu.com/22013_22013112/94503909.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ud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