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重逢
“墨子，我们还要走多久！”
刘月已经说不清是第几次回答这个问题了。每次他的答案都是一样，却都是不确定的。这让佣兵团众人都不可控制地越发烦躁起来。
两位弟兄，一个已经在早上死去，韦林是完全凭借一股暴躁的意志才极为艰难地撑到了下午。众人甚至连伤心都来不及，毕竟多伤心一秒，韦林的生机就减少一分。
此时的韦林气若游丝，全身冰凉，如果不是他的眼皮在颤动着，从外面看，几乎判断不了他是一个活人。
别说佣兵们了，刘月又何尝不是心急如焚？前个弟兄是死在他面前的，给他心灵的震撼相当之大。在那一瞬间，他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即使是自己死过一次，他也从来没有见证过死亡，别人在自己面前生生死去。明明不久前还谈笑风生，那一刻，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什么也做不了。一个人从生到死，不过几分钟时间而已，可一个人的死。注定将一段记忆封存了。从此之后，这个人将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也许一切都是一场梦，也许人生就是一场梦。也许现实中这位弟兄还活得好好的，也许是这位弟兄梦醒来最先回到了现实…生与死永远是一个人最不希望思考的问题，实在太沉重。
刘月不希望韦林也这样死去。不论是出于对兄弟的珍惜，还是对逝者的愧怍。
“墨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办法？”黛琳凑到刘月耳边，悄声问。
“有办法，但是得看运气。如果运气不好，别说五天，十天，就算是一个月，我也找不到解救他们的办法。可就算这样，这也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靠谱的办法了。”
“你到底，想怎么办？”
刘月正想说什么，突然看到，一道素色的身影似乎出现在了视线中。一时间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啊！”
素色身影停滞了一下，而后迅速向着这个方向过来。
刘月撇下黛琳，大步流星地飞奔向来人。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两人看清对方的样子，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然后，刘月拉着来人的手，连拖带拽扯到了韦林边上。
“墨子，你这是？”
刘月眉梢都有喜意：“有救了！有救了！”
众正诧异。少女莹玉般纤手已然伸出，在空中环了两环，拓印在韦林胸口上。一道浅棕色的光辉顺着她的手臂流进了韦林的身体。
刘月原以为这一次治疗不会太长时间，然而，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治疗竟然持续了整整十分钟。在刘月记忆里，从来没见过她治疗一次耗费这么大的力气。
治疗终于结束，少女的脸色已分外苍白。她抽回了手，想走动一下，双腿却是发软。刘月赶紧扶住她。他能看出来，为了挽救韦林的生命，少女似乎过度透支了体力。
“小雪，没事吧？”
近一年的时间，少女改变了不少。现在的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育，不再是女孩，而开始向少女转变。与她相对的，刘月不但个头长高许多，而且皮肤也变得黝黑了些，看上去，也更像一位坚毅而执着的少年。
“没事了，不用扶。”
刘月小心地放开她。她走出一步，眼前一黑，向前扑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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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众人在此处生了火，就地休息。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些，刘月一直让她枕着自己的大腿。时间长了，刘月的大腿都有些发麻。
“醒了？”
刘月稚气未脱的脸庞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可爱。说话时，他的鼻息正喷在雪的俏脸上，热热的，痒痒的。雪赶忙坐起来，脸上一红，别过了头。
“谢谢。”蚊子般的声音。
刘月有些不高兴：“小雪，又在跟我见外了。我们才一年不见，你就已经把我们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了，是么？”
“我，我没有！”雪急急地申辩。刘月不领情，哼了声：“没有？好，你给我躺下，不到明天早上不准起来。把一个人救活需要消耗多大的力气，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我扶你一下，你都不依！你说没忘记，你自己相信么！”
“我…我…对不起。”
刘月显得更加气愤：“又来了。”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别生气，小墨，我不是故意的。”
刘月叹息了声。少女拗不过，终于还是在他膝上枕下。
“其实，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刘月道，“一年了，这一年里，我有多少机会是可以回来看你的，可是要不是因为这次需要你的帮助，恐怕，两年，三年，我都不会回来一次。”
“能再见到你，而且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你能想到我，我还能帮助你，我很高兴。”
刘月默然。什么信任，到底是信任多些，还是自己病急乱投医？刘月说不清。现在想想，前一位弟兄的死，很可能是注定之事了。雪透支体力，仅仅救活了一个韦林。如果那位弟兄还撑着，雪真的还有余力治疗他么？
这是什么？是命么？
“小蓝还粘着你啊，它现在几阶了？”
“四阶了。”
“乖乖，这下是彻底干不过它了。看来不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我得躲它远些了，不然说的的要挨一顿胖揍。”
雪唇边一抹浅笑：“小蓝对你根本就没有恶意的，你干嘛要躲着它。”
不远处，众佣兵正在为死而复生的韦林开个小型的庆祝仪式。尽管死去的弟兄仍然没有埋葬，但是众人的欢乐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或者说，这一个庆祝仪式，是对死者的尊重。按照佣兵的习惯，如果有伙伴受伤康复，其他伙伴要为他庆祝。
没有掩埋死者，众人想让死去的弟兄看到，他们的一位伙伴回来了。而尽管他已死去，但是众人没有抛弃他，他仍然是佣兵的一份子。
“嘿，逍遥，你看。”铂斯手指向不远处黑暗中的刘月二人。
“嘿嘿，郎才女貌，郎才女貌。”
铂斯哭笑不得：“你扯什么淡呢！有没有发现，那个小女孩似乎很不寻常。你不感觉她能和墨子拥有共同语言这一点很奇怪么？她好像比墨子还小。”
“切，这有什么，我不也和墨子臭味相投么？这世界上奇葩很多，不稀奇，不稀奇。”
黛琳默默地注视着黑暗中的两人。这时候，她有一种让她自己感到奇怪的感觉：如果她和雪交换一下位置，那该有多好。雪很美，美到让人提不起一点嫉妒之心，任何形式的负面感情对那种美都是一种极大的亵渎。
不谙世事的少女，在生命中第一次心中泛酸，为一个少年吃醋。
她有些不甘心。她站起来，径直走向黑暗中的两人。
“诶，黛……”云逍遥还没有喊出声，就被铂斯拽住手臂：“让她去吧。有些东西，必须要自己体会过才知道。我看，墨子的这位小女朋友，像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等，等等，小女朋友？”
闻言，众佣兵的耳朵全都竖了起来。谁说大男人就不八卦？那可不一定。这样有料的新闻，还是和团长莫墨紧密相关的，谁能不感兴趣？
铂斯情知失言，干咳两声：“咳咳，我们，我们是在说，呃，这个，啊，那个，所以，嗯，那么，然后，就这样。对，没什么，就这样。”
就算是黑暗里，众佣兵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铂斯脸上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几个大字。
于是众人心领神会：“嗷，原来，这样，哎呀，其实，就是，不过，呵呵！”一帮丘八装傻。铂斯刚松了一口气，就发现，众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了黑暗中三人的身上，嘴里还不住地发着“嘿嘿”的阴笑声……
铂斯顿时心生愧怍：“墨子啊墨子，我对不起你！”
这边，黛琳的加入，却破坏了原本温馨的气氛。
“姐姐，我是黛琳。”
雪想要爬起来，却被刘月按住。刘月见黛琳来插话，有些不悦：“怎么了。”
“我，我想认识一下这位姐姐。”
“放开我吧，小墨。”
既然雪这么说了，刘月也不好再强求她。雪坐起身，在刘月的搀扶下站住：“你好，黛琳，我叫雪。”她向黛琳伸出了手。
“姐姐你这是？”黛琳一愣，随即，她也明白过来，伸出小手拉住了雪。
刘月眼睛一闪。他是个喜欢抓细节的人，这样的细节，他当然没有忽略。雪那个动作，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和黛琳手拉手么？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即过，刘月也没有多想。
“你真可爱。听说这一路上你还为减缓那位伤者的痛苦做了不少贡献，真了不起。”
黛琳有些不好意思：“没，没有啦，如果没有你，那位大哥哥还是性命堪忧啊。你才比我厉害得多呢。”
刘月心叹。得，这俩人勾搭上了，看来今天想多陪陪和雪多单独呆一会儿的愿望是没戏了。黛琳也真是…算了，谁让她是孩子呢，看到一个同龄人，总也比和一堆大老爷们儿呆在一起舒服吧。
三人是各打着各的小算盘。刘月么，是想和雪增进一下感情；雪么，是想借此机会稍微避开刘月一点；黛琳么，是看着两人在一起心里有醋。
雪在逃避他。上次离开时说的那句话，让她对自己起了警惕。这些刘月都看出来了。可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雪要逃避自己？为什么雪当初给自己的回答是，她心里有了…这怎么可能？明明她才只有这么大，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森林，而且除了小蓝，也没有其他伙伴。小蓝吧，又是雌蜘蛛。
对了，小蓝！
刘月四下望望，蓝歧蛛就在不远处。刘月向它走过去。
蓝歧蛛确实对刘月挺友善的。刘月和雪在一起的时候，没少给过它好处。而且它能看出来，刘月对雪的心是真诚的。
“小蓝，我问你件事。”
走进了，他压下声音：“小雪，她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蓝歧蛛似乎有些困惑，还是摇摇头。
“没有？是你没见过？”
蓝歧蛛点点头。
说实话，它那大脑袋摇晃的样子挺可笑的，可是他笑不出来。
“小蓝，如果你见过了那个人，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呵呵，也许吧。我这到底是在干些什么。”
蓝歧蛛望着这个少年。它第一次发现，这个不足十二岁的少年，竟然那么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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