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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道歉


这几日里傅昭闲来无事便往广业堂来听课,而岑湘也再次适应了国子监的学习生活。

        只是这次她的适应方式有些不同。

        第一次来国子监的时候她才三岁,是班上最小的学生,开始的时候并不能很好的跟上同学们的进度,但她比傅昭幸运,她是女子,又生的玉雪可爱,那些长她几岁的哥哥姐姐们都对她极为照顾,因此没过多久,她便快乐地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了。

        这次不同,广业堂所授内容,无论是国子学、太学、律学、武学……都早有吴是颠与吴绯教授给她,就连算学,她先前也已在祖母那里学了许多。

        她这个年纪,最喜欢新鲜好玩的事物,对于重新学一遍滚瓜烂熟的知识,重复做早已做过多遍的习题毫无兴趣,若不是为了确保傅昭在国子监无虞,学堂里那高额的学费交了之后又不给退还,她恐怕待不了这么久。

        她开始学会同后座的郑雪,还有临桌的季濛一样在上课时、在先生的眼皮子底下搞些小动作。

        所有需要写字背书的课程,均被她拿来剪纸,捏泥人,掷樗蒲去了。

        岑湘从前是很喜欢这些玩具的,但有一天哥哥下了学,同她一起研究华容道,玩得极为开心,第二日却难得晚归了,过了一阵子,岑湘才知道,当日哥哥为了陪她玩,没有完成课业,被先生留下教训了许久。

        她后来再也没有缠着哥哥姐姐陪她玩,一个人又实在没什么意思,就缠着父亲说要去国子监,父亲自然也答应了。

        离开京城之后,能玩的玩具便更少了,虽然师娘也喜欢带着她玩,但那时她小小年纪经历许多,且哥哥又离开了家里,便没有多少心情了。

        虽然在家里看些从前没看过的书也很有意思,可自从回到溪上青,尤其是在找人定做了那些竹蜻蜓后,她突然又重拾了些幼时摆弄玩具的乐趣,更感受到了玩具从想象到制作再到最后给与别人时无法言说的快乐。

        这日最后一堂课,夫子在授课后临时有事,给他们留了课业便急匆匆走了,临走时喊了殷画竹管理纪律。

        岑湘照例解她的九连环,这是她前几日找工匠做的,特地选的松木材质,主要是为了在课堂上摆弄时不发出声响,前些天她与季濛在课堂上赌樗蒲,声音太大被先生发现没收了,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当时快要输了,而他们赌的是她最喜欢的一本连环画。

        这时候身旁的傅昭刚做完朝闻堂的作业。

        这孩子倒是十分沉稳,同样是因为竹蜻蜓,傅昭这之后都不怎么玩玩具了,岑湘觉得非常可惜:他们的昭儿小小年纪便丧失了一项大趣味。

        国子监的课桌设计的十分宽敞,傅昭在她的最后一课开课前便乖巧地拖了张椅子坐在岑湘身边,这些日子,广业堂的监生和先生们已经习惯了傅昭的到来,且因为傅昭年纪小,又懂礼貌,多半对他比较客气。

        岑湘看了看桌上的《公羊传》——那是夫子临走前留下的课业,要抄写。

        她放下手中的九连环,正色道:“傅昭,姑姑考考你。”

        说着不要脸地将桌上的《公羊传》翻了几页,又拿出自己满纸狂草的抄写本子递给傅昭。

        傅昭望着那本书,沉默了片刻,喊她:“姑姑。”

        “嗯?”

        “你不是来做学问的吗?”傅昭看着再次拿起九连环的岑湘,孩子的眼神似乎没那么澄澈了,带了点看透人心的沧桑,他人生经历实在浅薄,本来小小的他以为霍黎便是恶霸,没想到自己的姑姑比之更甚,可称之为人间险恶。

        岑湘连续解了三个圆环,才转头对傅昭一脸严肃地道:“姑姑要做的是大学问,你还小,以后会懂得。”

        傅昭默默看了岑湘好一会儿,转头认命地抄写起来。

        临桌的季濛原本正在看连环画,目睹了这一幕,轻轻啧了两声。

        岑湘转头瞪他:“连环画还我。”

        季濛转过头去不说话了,后头郑雪终于看不下去,清楚地用两个字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无耻。”

        季濛默默给郑雪竖了个拇指。

        这时候,台前殷画竹轻嗤道:“安静。”

        三人赶紧装模作样将书本竖了起来。

        只要岑湘不发出响动打扰别人,殷画竹便也不干涉她什么了。

        她乐意见到岑湘玩物丧志。

        原本岑湘刚来之时,她是暗暗将她当对手去结交的,但渐渐地,她发现,这种想法实在多余,这傅岑湘分明就是个绣花枕头,好看归好看,内中空空,来了国子监之后整日不务正业,不是玩乐便是睡觉,甚至不如她那侄子。原本爱慕岑湘容貌的狂蜂浪蝶们,也很快发现了这人不过虚有其表,纷纷回到了她的石榴裙下,更赞她内外兼修,兰质蕙心了。

        放任这样的女子衬托自己的难得,何乐而不为。

        霍闲陵回京那日,岑湘上课又迟到了。

        她在考察国子监的地形。

        已经四月了,她想抓住春的尾巴做一只风筝,不过显然风筝这样有些体积的东西,课堂上是做不成的,她想在课间,还有午休时,找个离广业堂较近,还无人打扰的空旷处扎一只小兔子放到天上去。

        这一考察,便错过了时辰。

        而这节课,还正好又是褚先生的课。

        褚明知见她又迟到了,指着她说教了好一阵,因她来了有一段时间了,考学以及作业都不尽人意,今日还又一次迟到了,这分明就是态度不好了,褚明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儿时不是很聪明进取,课业也完成的很好,丝毫不逊年长的同学们,怎么如今……”

        岑湘一边默背着斩春光的口诀一边听他念叨自己。

        不是她不想学,实在是……不太想学。

        这些东西又不比剑法,多琢磨琢磨,能参透出新的要领,也不似连环画,重温还觉得鲜活有趣,虽也不乏一些稍有意思的内容和品读后加深感悟的东西,但更多的则是枯燥,她有心在课业和卷子上填几个字交差已是看在这些博士先生的面子上。

        褚明知见她油盐不进,说了半天也说累了,叹了口气,放她进去。

        这天傍晚,傅昭照例来了广业堂,一边听着广业堂里的先生授课,一边帮岑湘完成课业。

        快到下课时,学堂门口突然出现一高一矮两个人来。

        先生收拾了书正要出去,见了那高个子的点头致意后便离开了。

        除了零星几个一下课便走的,原本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学生们纷纷停下动作,望着门口那两人。

        岑湘还在和傅昭商量回去吃些什么,远远便看到一个有些面熟的人牵着小霸王霍黎过来。

        “道歉。”他厉声道。

        他一说话,岑湘立刻想起这人是谁了。

        不过似乎不曾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

        记忆中这个人似乎一直温柔如水,从来波澜不惊。

        也是三四岁的事了,那个年纪能记住的事很少,饶是岑湘记性不错,那时的同窗基本也只记得眼前这位了——安远侯霍将军的次子,霍闲陵。

        与小霸王霍黎不同,他是因为太过优秀且为人谦和,性子是将门虎子所没有的儒雅被她记住的。

        早晨她的同学们还在讨论他去查探了长宁第一富户任家,今日回京的消息。

        想来是面圣回来没多久,便被傅廉靳上门告知自己这个小弟在学堂里胡作非为的事,又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他按着霍黎的头给傅昭道了歉,傅昭和岑湘在一旁并未阻止,也没说原谅,霍闲陵又斥责了霍黎一通,让他再低头好好认错。

        岑湘猜测这小魔头心里恐怕还是不服,这样下去无非让他道歉的声音大些罢了,诚恳是不可能诚恳的,到头来还得让傅昭被迫原谅对方,于是出声阻止道:“不必了,今后别再犯就是,否则任你是霍将军还是岳将军的儿子,我们傅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听到这个声音,霍闲陵向她看了过来,惊喜道:“湘妹妹。”

        额,岑湘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关系有这么亲密,不过当初她是国子监最小的学生,因家里事多,祖母病着,爹娘怕照顾不周,加上她自己的要求,便让她跟着哥哥姐姐一道在国子监念书,那年朝闻堂的学生都起码比她大上三四岁,于是学堂里所有人都叫她妹妹,霍闲陵如今这么叫她,也算可以理解。

        “霍,额,霍公子?”岑湘犹豫着开口。

        “怎么不叫霍哥哥了?”霍闲陵笑问。

        ……

        这也那么多年没见了不是。

        没办法,她嘴甜,既然同学们都叫她妹妹,那她当然也一律称他们哥哥姐姐,可是如今这个年纪还这么喊……

        非亲非故的。

        大可不必。

        岑湘没有说话

        霍闲陵也不勉强,比了比她的身高:“你长高了许多。”

        是啊,虽然还是不高,但也不可能那么多年不长不是。

        “这是令弟?”霍闲陵大概也意识到了这是一句废话,转而问道。

        “侄儿。”岑湘道。

        “实在抱歉,回去必然好好教导弟弟。”霍闲陵矮了矮身,对傅昭道。

        傅昭摇摇头,大度道:“没事的,哥哥你不用这样,一会儿回去芊芊小雨燕儿她们又要安慰我好久。”

        霍黎气的挣脱了霍闲陵就又要向傅昭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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