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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铁流(7)


  鹰平城起火时,聂清风正坐在山贼头目的虎皮交椅上爽着呢。听说伊头傀作用反间计烧了鹰平城,他傻眼了!

  这老色棍也太能干了吧?

  偷鸡摸狗是他的特长,在街上寻衅滋事,五日内策划了三起打架,借机把鹰平城守卫的服装、腰牌、军器,各小队的驻防、反应速度等等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这些不过是小道,可这老小子居然真的摸进库房和马厩这些重地放起火来!

  从后面冲进来的张长云和跪在地上禀报的小林和夫同时大吼:“主公,速速折返!”

  张长云大叫:“此破敌之机也!急击勿失!”

  小林和夫也叫道:“主公,快回去接应咫尺大师他们!”

  聂清风留下的“平民队”并不是毫无战斗力的新丁,近三百人的队伍中,有五十多名华莲宗武僧混杂其中;另外,本次随行的民众,大多身强力壮,在临行前的一两个月,还接受过一些简单的军事训练。这样的队伍,从一片混乱的鹰平城破围而出,问题不大,但是一旦对方稳住阵脚,衔尾追杀,必然形势不妙。

  聂清风大叫:“荒木梅!”

  全副披挂的荒木梅如同一阵旋风冲了过来:“属下在!”

  “后队变前队,折返鹰平城,接应平民队!敢有对平民队下手的,格杀勿论!”

  “遵命!”

  看着荒木梅离开,聂清风缓缓起身,踱起步来。

  张长云道:“敌人自乱阵脚,我军全师而退,过关有惊无险,主公为何不快?”

  聂清风苦笑一声:“白吃了人家五天饭,临走还了人家一把火,说不过去吧?”

  张长云哑然失笑:“这与我们何干?火又不是我们放的,再说,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要不是渡边胜雄包藏祸心,哪会有祝融之灾?”

  聂清风道:“渡边胜雄固然咎由自取,鹰平城的百姓却无辜,这个冬天,他们怎么熬?”

  张长云道:“盗匪当街行凶,捕快该先擒贼,后救助百姓,若逃了盗匪,遭殃的就不止眼前百姓了。如今要务是一统和洲,此事若不成,还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受难,主公,莫因一时不忍,失了大志啊。”

  见聂清风依然眉头紧锁,张长云加重了语气:“另外,若无这场大火,将为主公添一强敌!东边尸瘟仍在,渡边胜雄必然西进归义城去夺北陆道大权;北陆道实力,不及东海道多矣,一旦岛村直伸大军到来,此人必然卖身投靠。既然这支精锐骑军无法握在我等手中,不如趁早毁去,免得资敌。”

  聂清风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那就这样吧,等与平民队会合,即刻上路!”

  “既然如此,我等先在此地修整,请主公稍事休息。属下告退。”

  聂清风一屁股坐在虎皮交椅上,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自己果然还是无法完全硬下心肠,视人命如草芥啊,难道身处这个时代,真的要舍弃全部的道德与恻隐之心,做一个冷血帝王吗?

  想着想着,他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举首西望,鹰平城方向,还有数条若有若无的烟迹,也不知,这场大火,给他们留下了什么。

  远远的,咫尺和尚、上田哲三与荒木梅正朝这边快步走来。

  “主公!我等回来了,平民队万安,无一伤亡。”

  聂清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决定不再为鹰平城的事伤脑筋,只要自己人没有伤亡就好了,别的,管不了那么多啦!

  他赞赏地点点头:“不错,咫尺大师,上田先生,你们二位辛苦了!不过,渡边胜雄没有率队追击吗?”

  两人相视一笑,上田哲三道:“聂大人,那渡边胜雄虽是勇将,可是利令智昏,以为我等手无缚鸡之力,居然只带两名亲卫,大摇大摆来到我军营地,要带六夫人走,结果,被咫尺大师的护卫拿下。”

  聂清风一怔,不由赞道:“两位身处虎穴,指挥若定,擒敌渠帅,聂某佩服。”

  咫尺和尚笑道:“主公过誉了,其实,我等原本不愿用这些小道,但念及平民队安危,不得不出此下策,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若无法保全自己,如何能救天下?”

  上田哲三也道:“擒住此人,其手下群龙无首,必然不敢急追。这厮原本是老夫的下属,咫尺大师神机妙算,兼以老夫余威尚在,平民队这才能徐徐脱身。”

  聂清风知道二人是在借这件事向自己进谏,道:“聂某明白了,那么,此人现在如何?”

  上田哲三道:“平民队与荒木姑娘的援军接上头,就把他放走了,留着他,岂不是还要浪费一份饭食?”

  聂清风大笑:“吃了人家五日好饭,居然一份饭食都不愿给,人家回去,必然不服,一定会派兵来讨饭,那该如何是好?”

  荒木梅笑道:“主公放心,楯冈君和小林君已经守住路口,只等渡边胜雄的瘸腿马队来到,叫他们知道厉害!”

  这时候,楯冈一铁和小林和夫正站在大路当中聊天,两人身后道旁的荆棘棵中,有影影绰绰的身影晃动——猎杀队的队员正在寻找合适的伏击地点。

  “楯冈哥哥,你说,能有多少敌兵追来?放他们直冲本阵,合适么?要不然,我带猎杀队的弟兄去拦阻一轮?”

  楯冈一铁道:“小林兄弟,敌人可战之兵有一千,其中骑兵三百,步兵虽多,却不堪战,仓促之间,能追上我等的,只有马队。马厩被烧,战马或被烧杀,或四散惊逃,两三个时辰的工夫,能收拢多少?”

  “咱们没练过跟骑兵对阵,我怕猎杀队弟兄沉不住气啊,一旦弓箭拦不住,楯冈哥哥,拔刀队可就危险了。”

  楯冈一铁微微一笑:“无妨,你看这周围地形,除了一条官道,不是密林就是荆棘棵,战马无法驱驰。敌人虽然怒火冲天,但战意却不坚——大营被烧,主将被擒,他们此来,八成是为泄愤,给他们泼上一盆冷水,清醒清醒,就知难而退了,不会与我等死拼。来犯之敌因怒而兴兵,不智,定是渡边胜雄的兄弟渡边拓哉,今日,为兄要教教这厮,当年手握竹枪的华夏步兵,是如何收拾蒙鞑铁骑的!”

  “楯冈哥哥,你还会华夏的打仗法子?”

  “当年有幸在华夏的江宁大学堂里念过几年书,学了些皮毛,今日,正好用来一试。天时地利人和尽皆在我,此战我军必胜!”

  小林和夫点头称是,退下去准备了。

  不一刻,西南方远远腾起烟尘,拉成一条长长的烟带,直向这边扑来。渡边家的追兵到了。

  渡边拓哉一口钢牙几乎咬碎,该死的聂清风!老子撵上,一个个送你们见阎王!

  压住,压住,冷静,冷静!现在还远,不能打马疾奔,要不然,没了马力,就没法冲阵了!

  前面有个缓坡,马匹到了那里,肯定要减速,敌人多是步兵,必然在那里结阵据守。聂清风武力近乎鬼神,冲他本阵是不可能了,就吃掉他断后的后队,给那些马匹和将士报仇!

  二百战兵,不可能都留下来防守,除了开路的先锋,守平民队的中坚和两翼的斥候外,留下来的,不会超过一百人,我这五十骑兵,尽吃得下!

  缓坡就在前面,前方道路开始变得狭窄,两边的荆棘棵也开始变得密集。

  这种地形,要没有埋伏,那真是有鬼了!但是,就有埋伏,我也不怕!

  渡边拓哉钢刀一举,背后渡边家士兵会意,纷纷腿夹马腹,缓缓调整为密集阵型,开始提速,准备一冲而过。

  出现了!

  对面缓坡上,孤零零一名敌将,手持长刀,挡住去路。

  螳臂当车!就算你后面再蹦出三五十人来,也休想挡住提起马速来的骑兵!

  五天来,渡边拓哉一直在细心观察聂清风的战兵,他发现,有精锐的武士队和射手队,但没有枪兵队,这样的队伍,在平原地区和本家的骑兵对上,绝对是有死无生。

  对抗骑兵,步兵必须结成阵势,以长枪对抗。步弓对着甲的轻骑兵杀伤有限,再说,轻骑兵也可以发挥驰射的优势,在远处打乱步兵的阵型,然后冲进去屠杀。

  对面的敌将很狡猾,地形选择很巧妙。这样的地形,骑兵无法展开,只能排成密集阵型前进。

  等我的马队冲到缓坡一半,开始失速,你潜伏在斜坡反斜面的射手队一轮抛射,打乱我的阵型,让我人马自相践踏,然后你的武士队冲下来收割?

  别做梦了!

  渡边拓哉大吼一声:“举!”

  所有骑兵一起举弓向天!

  先下手为强!我的手下人人披甲,而你的手下没有!

  渡边拓哉双腿一较劲,脚踩马镫直起半个身子,钢刀高举过头!

  一个“放”字还没有脱口而出,眼前一花,视网膜上,全是一片灼热的金红色!

  太阳,太阳升起来了!

  楯冈一铁身披万道霞光,站在缓坡坡顶,同样把长刀高举过头,重重挥下!

  “放!”

  “放!”

  两声厉喝同时从双方统帅口中爆出!

  百余支箭矢在天空中织成一片箭云,微微一滞,然后向斜坡前后两侧同时铺下去!

  斜坡两侧同时响起惨呼!

  渡边拓哉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千算万算,没料到太阳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升起!自己这一方正好迎着阳光,刚才一轮对射,吃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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