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白楚回宫
几百颗珠子断了线，哗啦啦掉落一地，随着一声尖锐的猫叫，一团黑影躲到香炉后面去了。
明兰宫里气氛压抑，曲丘海的额头隐隐青筋，显然是到了某种情绪的极点。
“娘娘，曲公子来了。”新来的小丫头没见过这阵仗，说话打颤。
曲丘海说话也打颤，却是气的：“让他滚进来。”
曲从今一进门，一只琉璃胭脂盒砸了过来，直冲他的头，他见到也不躲，硬生生承了这一下，额角顿时血如水注。
“没用的杂种！”曲丘海气急了，指着曲从今的鼻子骂道，“证据呢？本宫要的证据呢？白楚回王都这么多天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曲从今拿着手帕，擦拭着止不住的血。
证据他当然有，但是他永远不会拿出来罢了。
这佘萼宫谁受了冤枉，谁背了黑锅，跟他可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这个姑姑说的对，他不过是个杂种，少操心少说话。
“白楚他已经回宫了。”曲丘海攥紧玉拳，“他不会放过煜儿的。”
“娘娘放心，这件事是扯不到三王子身上了。”曲从今按住伤口，“容在下下去包扎伤口，要是我死了，那一切就说不准了。以白楚的能力，再加戏码也不是不可能。”
“你……”曲丘海生气，但也知道轻重，“传御医。”
御医给曲从今包扎伤口时，他想起了这些年的种种。
他这个姑姑，得罪幽华宫的地方真的是太多了，纵然他想顺手帮一下，也难以下手。
更何况他压根就不想帮呢？
解瑚娘娘的四子，白楚的同母胞弟现在还在南焱做质子，这是拜丘海娘娘所赐；三年前，白楚好不容易被王上准许插手政务，丘海娘娘一个计策，让他在瑞州为先王太后守了三年陵；游家如此势力，游解瑚都争不到一个王后的位置……
这一次，白楚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听说二公主白离忧开府私宴那日，白楚见了她，他倒是小看白楚了。
“从今哥哥！”白煜慌慌张张跑进来，“母妃为何这么对你，我去给你说理！”
曲从今呵住白煜：“是我办事不利，你母妃不过是赏罚分明罢了。”
“胡说，你是南焱的王子，她的亲外甥，她怎么能对你动手！”白煜怒气冲天，无论是在梵山院还是回宫后，一直陪着他的是曲从今，曲从今在白煜心中，比亲哥哥还亲。
曲从今只好转移白煜的注意力道：“你王兄回来了，你去见过他了吗？”
白煜摇头：“王兄一回宫，就去见了父王，他们聊了好久，我等不及就先来找你了。你的头，真的没事吗？”
“这点小伤算什么。”曲从今看着白煜，有一点心软，那毕竟是他的母妃。但是转而想到过往种种，那一点心软立马烟消云散了。
白煜是无辜的，但曲丘海罪有应得。
九乘月万万没想到，罗闲会突然带着周姨娘过来，若许情急之下说的话，被他们听的一清二楚。
气氛陡然尴尬了起来，晚膳席间，连若许低头吃饭，一句话都不说。
周姨娘倒是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已经问声细语地站在罗闲身后，伺候他用膳。
“眉儿，你也坐下吃吧，我有话要说。”
九乘月惊讶地看了罗闲一眼，很快就避开了对视。
在罗老夫人的打理下，罗府的规矩很多，也很严苛。比如姨娘，是没有资格上桌吃饭的。
她突然想起若许的话，林胥有不仅有妾，而且有孩子……
在林府，那些妾室们是不是也只有站在后面伺候的份儿？
林胥说他要娶她，是娶做妻子，还是纳为姨娘呢？
周姨娘推辞了一会儿，也就依着罗闲的话坐下了。连若许立马不自在起来，罗闲这是要帮周姨娘说几句话了吗？
她的心有一些凉。
“下月十六，我与若许成亲。往后在侯府，她便是你的主子，你可懂得？”罗闲对周姨娘道，“虽然你我自幼亲厚，但毕竟主仆有别，有些小性子你且收好，无论是闹到老夫人那儿，还是我这里，都不会有你想要的公道。”
比起周姨娘的满口答应，九乘月咬着筷子发呆。
什么叫不会有公道？
她还是头一次见罗闲立威的模样，虽然每一句都是为若许好，但她丝毫高兴不起来。起码目前为止，周姨娘还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被自己的夫君如此对待，她该是怎样的心情？
直到用过晚膳，收拾床铺的时候，九乘月仍在回想罗闲的话。
因为是妾，所以连公道都不能求吗？
“乘月，你想什么呢？”
在想幸好这一生你不必做人妾室……九乘月当然不会说出口，那周眉和罗闲算得上真正的青梅竹马，可做一旦做了妾，就要一辈子仰人鼻息地活着。
如果若许不是正妻，又会被如何对待？
“你啊，就是想的太多了。”连若许趴在九乘月肩上，很是亲密，“你的东西可收拾好了，虽然不远，但我还是有点舍不得你。”
“现在就舍不得，我要是回宫了，你怎么办？”
“是啊，你能不能不要做什么女官啊，只做我的姐姐不好吗？”连若许撒娇道。
九乘月戳了戳连若许的脸：“你可真够没脸没皮的，明明比我大，还要做妹妹。我说来唬他们的，你倒是认真的很。”
“有个我这么温柔懂事的妹妹，多好啊。”连若许笑着，一扫傍晚时的阴霾，“你呢安安心心地去接列星，我呢，负责给他找一个好老师，一个好大夫。”
连若许双手合十，小女儿的可爱神情，惹得九乘月也柔和起来。
不同于军侯府的一派安乐祥和，王宫已是风雨欲来。
白煜见自己的母妃一日比一日焦灼，却不明白为什么，从今哥哥也更加沉默了。
自从王兄回宫，宫里的气氛就和往日大不相同。
“从今哥哥，母妃为何每日都对你发脾气？”白煜看着曲从今额角的开始的伤口，也变得唉声叹气，上一次这般烦闷，还是为九乘月出宫的事情。
曲从今面对白煜，总是犹豫的。
他该不该告诉他，他的母妃这一次在劫难逃了？
白楚和白离忧联手，要置明兰宫于死地，他们的准备已非一日。谋杀公主的罪名，王上就算想要轻赎，离忧公主也不会善罢甘休。
“白煜，如果你父王要赐死你母妃，你会如何？”这真的是个残忍的问题，虽然同样的问题，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面对过了。
白煜目不转睛地看着曲从今，在判断他的从今哥哥是在跟他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直到他在曲从今的眼中找不到一点玩笑的成分，脸色慢慢变得惨白。
“我父王不会这么做的。”在白煜的眼中，父王是宠爱自己的母妃的，不然他性子那样顽劣，连王兄的千分之一都不及，父王为何处处迁就他？
曲从今的不反驳，让白煜更加不安，他站起来问道：“为什么！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为什么好端端的，从今哥哥要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因为你母妃害死了你九妹，你二姐和你王兄，拿到了确凿的证据。”曲从今把玩着手中的扇子，说着残忍的话。
“不可能！”白煜喃喃自语，“我母妃无缘无故，怎么会害死小九，她那么小还不会走路！一定是被陷害了，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母妃。”
曲从今一脸漠然：“她当然有理由，如果不是离忧公主，在你之前她应该还有一个孩子，是个未成型的男孩儿。”
“她要泄愤，可弑杀王子的罪名有点太大了，这佘萼宫死一个可有可无的公主，倒是没几个人会在意。”曲从今合了扇子。
“我母妃不会那么做的。”白煜断然否认，他知道自己的母妃并非什么良善，但也绝不是愚蠢之人。杀人泄愤？就算是为了他，母妃也不会这么做。
“父王才不会相信。”
他当然会。
曲从今冷笑道，这可是白震巴不得的结果。
只是白楚的这一计，着实太狠了，用力过猛，可能会让白震犹豫一二，但是削弱南焱势力的良机，白震是不会错过的。
曲丘海倒台，跟着倒霉的应该就是他了。
曲从今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但是他不在乎。退一步，换来有朝一日的进百步，怎么算这笔买卖都很划算。
“你母妃杀的人还少吗？”曲从今低下头，没人能看得见他眼中的落寞。丘海娘娘？是时候为那些冤魂偿命了，何况她一日不死，白煜就一日长不大。
白煜是他完成大业的重要一步，不可略过的一步。
“从今哥哥，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白煜突然没有了方才的断然，开口哀求道，从小到大，每一次遇到事情，从今哥哥总是能摆平。
这一次，他也一定有办法的。
白煜看着曲从今，只是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看透过。
他从来都不会懂，曲从今有多恨他的母妃，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千刀万剐。哪怕白煜何等无辜，对他多么信任，都丝毫抵消不了他的恨意。
不仅如此，他还要利用他、踩着他往上爬，颠覆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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