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公子林胥
学骑马的事，连若许以为九乘月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不过半月，她就置办好了两人的“行头”。
真不知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军侯府，她是怎么做到的。
九乘月狡黠一笑：“当然是打着你的名号了。”
本来连若许是一千个不愿意，但罗老夫人听说了此事，竟一心要促成。反复叮嘱底下的人，给未来的军侯夫人找性格温顺的马儿，万不能伤了。
“非学不可吗？”连若许不免撒娇挣扎一番。
九乘月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哪怕你怪我强人所难，那也非学不可！”
天下之势变幻莫测，若许要嫁的人，不是寻常人……谁能担保在军侯府能安享一世太平？
万一遭遇不测，做一个柔弱女子就只能任人宰割。
不遇盛世年，莫做富贵花。
虽然连若许不乐意，但能经常出门走走，她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初秋的风还带着一丝丝温热，也许是天气凉爽了点儿，这郊外的王室马场也变得热闹。王都的富贵闲人们，三五成群游山玩水，吟诗作赋。
真正来骑马的，竟只有她们两人。
“那些男人都不学，我们却这般为难自己。”站在马旁等教引师傅，连若许看着远处木亭里说笑的公子千金们，抱怨道。
九乘月遥遥望着那些玩乐的人，生出一丝羡慕，很快又消解掉了。
“和马在一起的乐趣，可比喝酒斗嘴多多了。”一身穿茶色布衣，腰束黑底玉带的男人走过来，此人看起来三十有五，细眉细眼，身形消瘦。
“在下谷庄，奉侯爷之命，算是两位姑娘的老师。”
语气中的高傲，还眼神里的不屑，引得九乘月心中一笑。
这第一天，两人都没有上马，算得上轻松。
谷庄说，学会骑马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学会御马却并不容易。了解马儿的习性，饮食，用度……如何牵马，节奏云云。
这么大讲一通后，谷庄就一走了之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他真是个怪人。”
九乘月有些费力地牵着马，苦笑道：“干站着也不是办法，我们不如牵着马四处走走？”
连若许有些嫌弃：“我又不是马馆……”
正巧这时，身后来了两三人，貌似和若许是熟识。
几个人先是寒暄几句，聊开了竟站定说笑起来。连若许热情地介绍，九乘月却怎么也融不进她们的话题。
她和若许知会一二，一个人牵着马去了竹林马道。
“她就是宫里的那个九姑娘啊。”齐家二小姐看着九乘月的背影，感叹道，“若许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把她留在身边。我可听说……”
“齐虞，那是与我结拜的姐姐。”连若许有些生气。
齐虞撇撇嘴道：“什么姐妹，若许你可真是天真，她跟多少男人都不清不楚的。你可别最后被人算计了，还傻想着姐妹情深。”
“我相信她。”连若许有些后悔留在这里了。
齐虞不但不住口，反而变本加厉：“不过是个攀龙附凤的势利眼，你还真当她是姐妹？如果你不是未来的军侯夫人，她对你，就会像刚刚对我们一般！不理不睬的。”
“你胡说。”
“我胡说？她一个村姑，若不是巴结着丞相千金，她能入宫？哼，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之术，把三王子迷的团团转。”
“你……”连若许面红耳赤，争不过齐虞。
几个人围在一起，争论着九乘月的种种不是，连若许东驳西辩。谁也没注意到，远处木亭里走过来的人。
“呦，这不是齐府的二小姐吗？”来人一袭红衣，与身后的茵茵碧绿映衬着，格外好看。
连若许率先回头，却并不认识，一度警惕地以为她是她们的帮腔。
“游妹妹……”齐虞的气势一下子全没了，语气中带着讨好。
游除夕一步一步走到齐虞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不笑不怒，直看得齐虞汗毛竖起，接连后退。
手中拿着软鞭，缠在手上把玩。
“游妹妹，你……”齐虞想要搭话，却有些结巴。
游除夕看了在场的所有人，目光落定在连若许身上，眼中竟然生出怒意。
“我叫一声姐姐，你可敢答应？齐虞，人贵自知。”话是对齐虞说的，眼睛却不离连若许分毫，似乎要把她看穿了。
“大家都是姐妹……”另外一个女孩出来打圆场。
“我可没那么多姐妹。”游除夕顿了顿，冷言冷语道，“不像有些人，出了个宫就认了个妹妹，我当是什么聪明人，看起来还挺蠢。”
“除夕……”
“我游除夕有两个亲兄长，一位师姐，一众师兄。除夕这两个字，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叫了？我们熟吗？”游除夕不给任何人面子，警告道，“九乘月是我师姐，若是让我再听见你们说她一句不是，我有的是法子教训你们。”
末了，又对着连若许道：“还有你。”
游除夕从手袖中拿出一封折了几折的书信，递给连若许：“列星的信，给我师姐，顺便转告她，玩够了早些回宫做点正事。”
说罢，游除夕甩了一计软鞭，挥袖离去。
连若许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信，不明白游除夕为何这般怒视她。
九乘月一人牵着马，在竹林小道上散步。
很久没有独处的她，终于能静下心来想一些事情。
在军侯府住了近一个月，她知道罗老夫人对若许是真心疼爱的，连伯伯与罗闲的父亲应该是挚友。
往后哪怕看在罗老夫人的面子上，罗闲对若许也该不错。
近日若许总是劝她，多为自己的事想想，尽快将列星接到王都照顾。九乘月嘴上没有反对，她也足够信任军侯府，但是……
毕竟军侯府是若许的归宿，却不是她的。
她如果和军侯府交往过密，将来说不定还会连累他们。
想到如此种种，九乘月心烦不已。
听说为王太后守陵的大王子就要回朝了，宫里宫外都在热议储君的事情，那王长子白楚，在朝中有口皆碑，品格高洁、生性仁厚，而且孝顺有加。
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师父和解瑚娘娘的心中所求，会顺理成章的实现。
到那时候，师父是不是就肯告诉她，当年他是从何人手中，救下他们姐弟俩的。
那是关于六年前的惨案，唯一的线索，师父一直闭口不谈。
走着走着，又走到那日“狼狈下马”的地方。
九乘月想起来，竟然觉得有些好笑，她难受的快要死掉，成铎和白煜却在一旁争论不休，手足无措的样子，反复在脑海中回放。
如果白楚做了王太子，白煜会如何？
为什么死的是九公主？一个婴儿，非死不可的理由是什么……
九乘月正胡思乱想着，身后的马蹄声渐行渐近，她连忙牵着马后退到竹林中，让开了小道，原来还是有人来练马的，会是哪门高官大户呢？
她藏在马后，偷偷看着不远处幽竹掩映的弯道，想要一睹究竟。
只见一匹红得发亮的骏马，长鬃飞扬，足不沾地一般，飞驰而来。手握缰绳，脚踩马镫的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面容清秀，看着竟不觉的陌生。
随着一片片翠竹过目，他竟没有错过安静地站着的九乘月。
不仅如此，还勒马悬停，缓缓向她走来。
踏踏的马蹄声，入了草地便消失不闻。
九乘月也不再躲着，大胆地绕过马匹，和这个没有陌生感的陌生男子，打了照面。
“在下无意冒犯，敢问姑娘是？”
九乘月没有回答，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的男子，身高和曲从今差不多，但却比曲从今瘦许多；衣着华贵的程度，不亚于白煜；看起来年纪在二十岁出头。
“问一个姑娘的名讳，又不自报家门，还不算冒犯吗？”九乘月话中并无情绪，就事论事道，她观察着男子的一举一动，身上的配饰……
除夕有两位兄长，论年岁、打扮和长相，都十分吻合，难怪她没有陌生感。
这人的长相，真的和除夕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只是他到底是除夕的大哥游除寒，还是除夕的二哥游除婪呢？
这男子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声音十分温柔道：“在下姓林，名胥，字柏木。”
“你可认识丞相府的三小姐？”九乘月疑惑，不是除夕的哥哥？那为何眉目间都有些神似呢？
“当然认识。”林胥肯定道，“说起来我与丞相府，还有些亲缘。”
九乘月见他坦荡，索性也不隐瞒：“我是……”
“你是九乘月。”林胥抢断了她的话，“本来我不敢断定，但见走近看你腰间挂了二公主的玉牌，定是九姑娘无疑了。除夕和我提起过你，她的……师姐。”
九乘月从未听除夕提起过此人，但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人。
“林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林胥放了手中的缰绳，任由马儿四处吃草，听了九乘月的话，也不回答。反而拿出一只小巧的玉葫芦，递给九乘月道：“你的手破皮了，擦点这个。”
九乘月一愣，她尽力藏着的手，他何时看见的？
“我远远看你牵马的姿势别扭，想来是个新手。”林胥见她不接，衬着白帕牵过九乘月的手腕，低着头认真地给她涂药，“别动，这么磨下去要出血的。”
“我，我自己来。”九乘月挣扎道。
林胥抬头温柔一笑：“是谷庄在教你们吧，他马术虽好，却不是个好老师。这马场我常来，九姑娘不介意的话，我来教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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