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第六章
九月的阳光温暖和煦，乡间的小路上一片斑驳的日影，随着微风吹拂，树叶晃动，那些从叶片缝隙里漏下的阳光也不停跳跃着，轻盈而欢快。
欧小苏背着包，拖了一个皮箱走在乡间小路上，这是一条狭窄的机耕道，仅能容一辆汽车通行，好在铺着水泥，不是她想象的那种黄土小路。
后边传来一阵“噗噗噗”的响声，有人似乎在对着她嚷嚷：“大妹子，搭车不？”
一辆屁股后边冒着黑烟的小三轮缓缓朝这边开了过来，车主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穿着一件破旧的迷彩服，花纹已经被磨得看不太清楚。
黧黑的一张脸，笑起来露出了一排黄色的牙齿。
舒苒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几个字：女大学生失联七十二小时。
这是刚刚在车上刷到的新闻。
她心里警铃大作，连忙摇头：“谢谢你，大叔，我自己走吧，这里到半塘村应该没多远了。”
那中年汉子点了点头：“不远，再走上十来里就到了。”
欧小苏愣住了，七八里……这得跑六七个八百米吧？
眼前的这辆打屁车瞬间对她有了一定的诱惑，她犹豫着打量了那个中年大叔几眼——看上去是个老实人。
“我要去找半塘村的刘新发书记，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我已经和他打过电话，告诉他我已经下车了马上就到，他这阵子应该正在等我。”
欧小苏决定把村支书的牌子给亮出来，这人应该就不敢轻举妄动。
“哦，你找刘书记啊！”中年大叔笑得更温暖：“刘书记就住我们家隔壁！大妹子，你快上车，我带你过去！”
欧小苏没有犹豫，把皮箱提上三轮车后厢，自己抓住扶手翻身跳上车。
刚刚坐下来，才发现三轮车后厢有两个小娃儿，正睁大眼睛望着她。
“小朋友……”
欧小苏更放心了一些，这中年人总不至于是专业拐卖妇女儿童的。
两个小娃儿不过三四岁的年纪，似乎都很害羞，看到她与他们打招呼，两个人反而抓住扶手朝另外一个方向看，根本不搭理她。
欧小苏笑了笑，乡下的小孩见陌生人的机会少，可能会羞涩一点。
三轮车一路开过去，陆陆续续捡了几个行人，差不多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有男有女。
老人们比较健谈，看到欧小苏以后，主动跟她聊天。
“大妹子从哪里来的？要去哪里？”
得知她是分到半塘村来的扶贫村官，几个老人开始朝她哎呀哎呀的诉苦：“我家那屋顶漏雨墙也快塌了，村干部已经帮我登记好了，就等着扶贫款下来重新盖房了，大妹子，你得帮我去催催，这都快半年了，还没动静！”
“上回给我家送的猪仔死了两头了，大妹子，你能不能帮我去镇上问问，还能给我家送几头过来补上不？”
“大妹子……”
几位老人满脸热切的看着她，欧小苏感觉自己的形象顿时高大了几分，她挺了挺胸：“老人家，你们把名字告诉我，等会我就去跟刘书记说说。”
她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了几位老人的名字和他们的要求，满心愉悦。
车子朝前边开了一段以后，水泥路就变成了黄土路，路上还有不少石头砖块什么的，三轮车开始颠簸，几个老人和两个小娃儿很有经验的抓紧了扶手，欧小苏最开始没反应过来，差点被颠簸的三轮车给甩了出去。
她一只手抓着皮箱拉杆，一只手抓住扶手，看着那条泥浆黄沙小路，有些忧愁。
不知道还要走多远，这条路的路况不是太好啊。
三轮车一边撅头翘尾巴的朝前边跑，屁股还冒出一股股黑烟，欧小苏恨不得有第三只手能捂住鼻子。
这也太污染环境了吧？这种尾气里肯定有不少有害物质。
欧小苏盯着那一股黑烟，心里充满了忧愁。
在这条黄泥小路跑的时间并不长，大概跑了十多分钟，三轮车停了下来：“到了到了。”
中年大叔冲着欧小苏一伸手：“两块钱。”
——原来，这是跑运输的车？
欧小苏摸了摸口袋，没零钱，她拿出一张十块钱的钞票：“麻烦找钱。”
中年大叔掏出了一部手机：“找来找去多麻烦，扫微信吧。”
欧小苏瞪圆了眼睛，看起来这个贫困村没有她想象里那么落后，至少人家用上了智能手机，还知道微信付款。
中年大叔的手机很破旧，屏幕很小，还被摔得裂了几条缝。
但这一切都不能否认它是一部智能手机。
“我闺女去年换手机，把她原来的给我了。”
中年大叔笑得很愉快，熟练的调出了微信二维码：“你扫一扫。”
在他的监视下，欧小苏扫码付款两元，中年大叔指着前边一幢红砖平房告诉她：“那就是刘新发书记的家，你过去找他吧。”
刘新发书记家前边有一块平整的地坪，有几只鸡正在悠闲的漫步，见到欧小苏拖着皮箱过来，几只母鸡摇摇晃晃的跑到了几株花的旁边，躲在那里警惕的看着她，而为首的那只大公鸡却昂首挺胸的站在那里，大红鸡冠竖起来，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咯咯咯……”
公鸡凶猛的冲着欧小苏叫了几声，似乎在警告她不得进入它的地盘。
欧小苏没有理睬它，拖着皮箱走上了水泥台阶：“请问刘书记在吗？”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欧小苏愣了愣：“当家的出去了，你找他有啥事？”
“我是来向刘书记来报到的。”欧小苏笑着看了看中年女人，穿得很朴素，但也不破旧，七成新的衣裳，只是款式比较落伍。
“报到？”
那女人看了看欧小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新来的村干部吧？你等等，我去给你把他找回来！”
刘书记年近五十，个子不是特别高大，可看上去老成稳重。
见着欧小苏，他热情的走过来伸出了手：“欧……同志，你好，你好！”
欧小苏笑着回答：“刘书记，您喊我小苏吧。”
这一句“同志”听起来可真是别扭得很。
刘书记赶紧顺着接话：“小苏，我可是等了你很久了，早两个星期去镇上开会，就听说上面把你派到我们村来做基层锻炼，主要是帮助扶贫，我开会回来和大家伙一说，乡亲们都很高兴哩。”
一边说，一边暗暗打量了欧小苏一眼。
这姑娘个子不是太高，白白净净的，秀气得很，看起来不是个能在农村做得久的料子，肯定是想在这里过渡一下，到时候还是得会考公务员离开的。
这年头，大学生村官已经不是一件稀奇事，旁边村前年就分了一个下来，到村子里来也做不了别的，就会拎着桶子到墙壁上刷标语。别说这刷标语也是一种本事，县里说隔壁村的宣传工作做得不错，那小伙子后来被提拔了，听说是参加了一个啥乡镇公务员考试，他这成绩有照顾，先是被录到别的乡镇做宣传工作，今年又进县城去了，至于具体干啥他不明白，只晓得不用再每天拎着桶子到外边去刷标语了。
这个姑娘……估计可能也就会做做这些事情了。
“刘书记，我一定会努力协助您做好这些事情的！”
欧小苏很开心，似乎找到了一种久违的亲情。
因为她自小就是在农村里长大的。
欧小苏的父亲是一名中学教师，母亲是一个家庭主妇，在那个提倡只生一个好的年代，她属于超生，这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她上面有一个哥哥，对于重男轻女的父母来说，这已经使他们心满意足
欧小苏的母亲在得知生了个男孩以后就做了结扎——既然有了男孩，就没有必要做偷偷摸摸再生二胎的打算。
毕竟这个年头抓得紧，要是生了二胎，欧小苏父亲的工作不保，一家人只能去喝西北风。
没想到结扎也不是百分之百保险，等到她惊觉自己肚子有了动静的时候，欧小苏已经很坚强的存活了六个月。
夫妻俩商量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决定生下来。
“生，要是个男娃娃，那咱们就有两个儿子了。”
要是生了儿子就送到农村寄养一年再抱回来，就说是欧小苏的姨妈生的娃儿放到他们这里帮忙养——乡下亲戚送孩子到城里来寄养的事情也不少见，谁也不会怀疑。
欧小苏的母亲躲到了广东，在她妹妹打工的地方住了几个月，生下了欧小苏。
发现是个女儿，欧小苏的母亲顿时没了想要带回家养的念头，才三个月上边就给她断了奶，每个月给几百块钱，托给自己的妹妹帮忙养：“你也知道这事情不能说穿，要是被人晓得了，你姐夫的工作都没了。”
欧小苏的姨妈心善，看着这几个月的小娃儿冲她笑，点头答应了：“好，我就当自己的女儿养着。”
刚刚好她自己有个两岁的儿子，添个妹妹也挺不错。
欧小苏在农村一直住到念初中，她中考成绩优异，考进了县城最好的一所高中，她的父母终于把她接到了县城里来住，只是户口依旧留在了农村，直到她考上了大学才迁到了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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