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Chapter 45

　　其实，宋迎所谓的知情，并非有人告诉过她，而是她听人闲聊无意中得知的。

　　一开始的时候以为自己听岔了，她还旁敲侧击地向杨月玫求证过。确定消息属实后，她没有责问陈钧为什么都不跟她这事，反而是一直憋着，等他来主动告诉自己，大概就是为了现在能够得意又俏皮地说上一句——

　　“怎么样，我很懂事吧？！”

　　一副“我表现得这么好，你快夸我”的幼稚样。

　　陈钧忍俊不禁，却又在她拿捏的眼神下拱手道：“你真是了不得，嗯，在下服了。”

　　宋迎哈哈大笑，身子趁机往陈钧那边一倾，稍不留神还笑出了猪叫声。

　　赶紧扳正身子，但是已经来不及掩饰。

　　噢，她的形象啊，又碎了一地。

　　*

　　陈钧还有个计划，等过完年开春，准备建新房屋。

　　本来起屋这件事早该提上日程的，他也老大不小了，按照家乡成家的标准，是需要提前把房子弄好做好娶媳妇的准备。

　　只是陈钧对此不上心，父母多次提及，他也以要攒钱没时间为由拒绝了。

　　其实陈宽民杨月玫夫妇俩知道，儿子这么多年工作下来，新建一栋平房的钱早就攒够了，更何况他们也有一定的积蓄，要用的时候完全可以拿出来用。他之所以没有想法，并不是如他所说是时间金钱方面的问题，他不想结婚让他们抱孙子倒像是真的。

　　这孩子犟脾气，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他们做父母的，劝说过了，不管用，总归不是十恶不赦的事，他们也不能威逼硬来，闹得一家子不愉快。

　　陈钧自知让父母平白多操了很多心，这份亏欠没法弥补，只好在物质方面多尽力。因此他们一家虽然住的是多年前的红砖房，但家里电器之类的置备齐全，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杨月玫骂陈钧不懂事浪费钱，骂完又拿着说明书看使用方法，体验后，感觉效果还不错，再故意当着陈钧的面叹气，“这些好东西，不装在新房子里，真是糟蹋了。”

　　明里暗里都不忘催促着。

　　每当这时，陈钧就只管听着老太太的念叨，待他绕着弯把话题扯远，杨月玫也就忘了这一茬，又兴致冲冲地忙别的事。

　　是真被他忽悠了，还是懒得和他计较，陈钧心里有数。杨月玫时常说的，“红砖房有红砖房的好，里面都是我们一家人的回忆呢”，大抵也是无奈之下的自我安慰，并不是真的豁达。

　　所以，陈钧向二老提起，开春后打算拆房建房时，二老都露出了“你小子终于开窍了”的欣慰表情，并火速地商量起了后续该进行怎样的任务分工。

　　陈钧说，这事不需要二老多操心，他会做好细致的安排，定户型、请师傅、买材料等等一系列的事情，他都会尽量搞定。

　　二老表示，那不行，他们又不是瘫在床上动不了了，怎么能什么都不干呢？他们必须参与进来，而且是参与全过程。

　　陈钧笑，“不会什么都不干的。爸，你可是大师傅，那屋子的木质材料，不全得靠你把关？妈呢，还得请你做饭泡茶，这可是个贯穿始终的大工程，你不会嫌辛苦吧？”

　　夫妻俩觉得，这工作安排得还算合理，他们也完全应付得来，便喜滋滋地应下来了。至于实际操作过程中会有什么问题，那再一起商量讨论。

　　不过陈钧突然下定决心要起新屋，连后面的安排也都有了大致的想法，应该不是说出来哄他们开心的。那促使他下决心的背后动因是什么呢？总不会真的是做梦，得到观音菩萨的指点，就醒悟开窍了吧。杨月玫对此很好奇。

　　她试探着问：“你这是……找着对象了？”

　　陈钧被他妈突如其来转换的话题弄得一懵，“什么？”

　　“那是，准备找对象了？”杨月玫继续猜。

　　嗯……他妈的意思是，他当初是因为不想找对象才不打算起新屋的，那现在他有起新屋的打算了，是不是就说明，他有意发展对象甚至是已经对象了呢？

　　不得不说，杨月玫女士的这逻辑，陈钧是服气的。

　　可不能再任她发散思维凭空猜测，不然在未来的好一段时间里，他会被逼问得一点安静的空间都没有。

　　一句“没有的事”就要脱口而出，脑海里却突然映入了宋迎的脸，他又默默地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不能乱说话，太心虚。

　　见他面露迟疑，杨月玫喜上眉梢，“真准备找对象了？”

　　陈钧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唇。

　　他这一下勾唇像是给了杨月玫肯定回复，此刻她已笃定自己的猜测没错，暂时没追问其他的细节问题，而是情不自禁地叹道：“难怪呢！你这小子！”

　　不是，难怪什么？陈钧被他妈弄得苦笑不得。

　　他解释道：“我有这个打算呢，没别的原因，纯粹是因为想给自己找点事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见老太太没反应，他又补充道：“再说了，这不是你们一直在催的吗？”

　　杨月玫沉浸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压根就没搭理他。

　　陈钧：“……”

　　然而，有时候计划安排得再好，若是等不到的落实的那一天，一切都是空谈。

　　当意外来临的时候，才会真切地体会到，那句“你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的深意。

　　陈钧家搬东西拆屋的前夕，陈宽民看完戏回来，在路上突发脑溢血，被送入人民医院急救。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杨月玫差点当场昏厥过去，陈钧也被吓得不行。

　　脑溢血啊，这可是极容易致死致残的疾病，怎么毫无征兆的就……

　　但他现在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不能慌张不能急躁，只有稳定心神才能应付接下来的一切。

　　陈宽民是高血压诱发的脑出血，经医生救护检查后，就被送进了病房。

　　脑溢血的可怕之处还在于，患病后会留下后遗症。至于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以及最后的康复情况如何，要看接下来的治疗。

　　接连几天，陈宽民的意识都不是很清醒，治疗过程中总有一些无意识的行为，例如小便失禁，莫名落泪。

　　但他也有很清楚自己境况的时候，会在杨月玫给他喂吃东西的时候说“辛苦你了谢谢”，也会问陈钧家里的房子拆了没有。

　　虽然他因言语功能受损，说话含糊不清，字音也咬不准，但陈钧他们边听边猜，也能把他要表达的意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房子自然是没拆的。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陈钧一家都没有心力再去忙房子的事，起新屋的计划只能暂时搁浅。

　　陈宽民担心家里的钱全用在给他治病上了，闹了几次要出院。杨月玫好脾气地跟他说，他治病花不了多少钱，买了医疗保险的，到时候可以报销。

　　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总之安分不了多久，他又会拒绝配合医生的治疗。

　　每天都要好说歹说劝着他，劝完后杨月玫又会偷偷抹眼泪。

　　他人反复这样，总归是还没真正完全清醒过来。

　　在医院呆了一个多月，陈宽民的情况已趋于稳定，只是说话还不太利索。一句话要完整地表达出来，对他来说比较吃力。

　　医生说，他的说话能力一时半会是恢复不了的，而且很大可能这辈子都恢复不成健康的样子。

　　但是，陈宽民能恢复到现今这程度已属不易，凡事不能操之过急，还是要保持乐观的心态。

　　四月份的一天，宋迎跟随班级队伍到了人民医院，参加高考体检。

　　这天，班主任给了假，体检后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只要他们准时回学校上晚自习即可。

　　宋迎是知道陈宽民在这家医院住院的，她排队做完所有的检查项目，就去了住院部。

　　她提前给陈钧打了电话，所以她过去的时候，陈钧就在病房里等着她。

　　“陈爷爷！”宋迎一进病房，就热情地和陈宽民打了声招呼。

　　“迎……丫头……你……来了……”陈宽民见着宋迎也很高兴，没等宋迎坐下和他说说话，他就指着桌上的苹果叫陈钧去洗，“洗……苹果……给……迎丫头……吃……”

　　宋迎也没拦着陈钧说自己不吃，甚至还对着他转身去洗苹果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陈宽民说着话，说她今天体检的事，夸张地表示医院的人多到让人崩溃。

　　陈宽民不怎么开口说话附和她，但他脸上一直挂着难得的恬淡笑容，看来是挺高兴有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陈钧端着洗好的苹果走近，没打扰他们。

　　听她聊了会天，陈宽民需要休息了，宋迎不便再留在病房，也就准备起身离开。

　　临走前，陈宽明拉着她的手，说：“好……好……学……习……考……大……学……”

　　宋迎强忍泪意，应道：“陈爷爷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您也要快点好起来哦。”

　　出了病房，宋迎就忍不住了。她问身侧送她出来的陈钧，“陈爷爷以后说话都只能这样了吗？”

　　陈钧抬手在她脑袋轻揉了一把，“会慢慢好的。”

　　都是苍白无力的安慰人的话，但除此之外，此刻他也想不起还可以说别的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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